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75節
西南各族被安撫平穩,但嶺南禍亂、北域戰火,卻未能因今生策略改變而壓制。 該來的,總要來的。 一人重生,不可能扭轉乾坤;但扭轉一部分人的命運,再聚攏大伙兒齊心協力,沒準真能開創她想要的太平盛世。 與文舉殿試后設在園林的瓊林宴那文雅脫俗之氣不同,會武宴氣氛豪邁激揚。 切磋打斗過一番,武進士們熟絡了許多。胡季春與秦澍同坐,相談甚歡,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宋鳴珂遙觀二人并未因名次定奪一事而存有芥蒂,心頭大石悄然放下。 推杯換盞間,她舉酒對安王淺笑:“四年來,辛苦安王叔了。” 安王正準備舉箸品嘗剛端上食案的一尾酒釀蒸鰣魚,聞言忙放下銀筷,舉盞相應:“陛下言重,此乃臣者本分。你勤政愛民,聰慧仁厚,臣談何‘辛苦’?” “安王叔這些年大多留在京城,鮮少回濱州。如今朕雖未能獨當一面,但也日漸熟悉政務。目下既無大事,安王叔大可多回去陪伴王妃嬸嬸和既明堂兄。” 她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如酒后家常,話中有話,顯而易見。 安王有極短暫的愕然,繼而笑容舒展:“也是!陛下聰敏好學,出乎先帝之料,更令百官刮目。現今朝中諸事遂順,四海升平,托陛下所賜,臣著實可偷懶享享閑福。” 他應對極為順暢,與前世答應宋顯揚時一般。 宋鳴珂禁不住心下疑惑。 近日,她對一貫信賴倚重的叔父暗生疑慮,越發覺得,上一世他邀自己至藩地,是為了讓她避過趙國公事發,好隱瞞實情的嚴重程度。 她知安王與趙國公互生嫌隙,不相往來多年,但若宋顯揚有命,安王興許會遵從。 當下,安王滿口答應她的要求,又提出,可適當留一過渡時期,他每隔兩月回去一趟,京中若有要務,可急召他回京。 安王一如既往的儀容端方嚴正,清音瑯瑯,態度磊落。 宋鳴珂心下納罕,難道她猜錯了? 上輩子去東海之濱,只不過為個巧合?安王一家真心讓她早日脫離悲傷? 叔侄二人就目下事務談論一番,而作為頭名的秦澍,時不時轉眼窺望安王案上的那尾魚,引起坐在中間的兵部侍郎注意。 “秦大人,聽說你是江浙人士,想必也愛吃鰣魚。” “李大人見笑,下官只是見此時并非鰣魚季節,兼之京城離長江路途遙遠……好奇罷了。” “你有所不知,漁民捕撈肥美鰣魚之后,立即放入潑豬油的冰塊中,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限定在三日內直送皇城,因而宮宴上,往往只有位尊者可享用。”李侍郎淡笑解釋道。 誠然,今日筵席,唯獨皇帝、安王與寧王有這道菜。 二人談論鰣魚的嗓音不大,未料安王忽而轉頭,“秦大人常在江南,定不乏江海時鮮。若有興致,不妨嘗一嘗這宮中的鰣魚,對比看,味道、質感、新鮮程度等有何區別?” 說罷,竟下令讓人將整盤魚送至秦澍的食案上。 此舉顯示出安王的平易近人,惹來贊嘆之聲。 秦澍錯愕過后,笑著起身,以剛呈上的白灼河蝦與之交換,“折煞下官了!如若不棄,還請笑納。” 安王親手接過,溫和笑道:“秦大人客氣。” 宋鳴珂看在眼里,微感怪異,但見宴席上余人熟絡后,不拘小節,猜想安王想順水推舟,借機拉攏新科武狀元,而秦澍也趁勢攀點交情。 她笑而不語,垂眸飲酒,沒來由覺烈酒入喉,有一股燒灼之感直透五臟六腑。 ………… 四月中,天氣不冷不熱,晴絲裊裊縈繞著京西的牡丹園。 五品以上朝臣的千金們受熙明長公主之邀,人人精心打扮,齊聚于園內,品嘗佳肴美味、時興水果,散步談心。 此際為時尚早,幾名年輕女郎見了衣飾端麗的舒窈款步而近,換上笑臉,熱切打著招呼:“呀!窈jiejie!你可算來了!” 舒窈發簪玉釵,略施脂粉,戴上碧玉耳墜子,珍珠瓔珞等華麗配飾。 改換平日不常穿的粉綾褙子,內穿銀絲拖裙,愈發襯托她的美麗嫻靜,清純矜持。 置身于花團錦簇間,姚黃、魏紫、豆綠、趙粉等玉笑珠香,冠絕群芳,舒窈小心與眾千金閑談,暗自祈求,皇帝大駕光臨。 她兩次邂逅皇帝,早對其英明果敢的決斷、俊美無匹的儀容、溫和真摯的態度、超凡脫俗的點茶技巧而顛倒不已。 一顆芳心牢系,卻一等再等,時隔半年,遲遲未有下文。 時至今日,舒窈獲邀赴會,自是滿心期待,希望皇帝借孿生meimei舉辦盛會的名義,與她碰個面,說上兩句話,她便心滿意足。 有類似想法的小娘子可不止她一人。 等候長公主駕臨期間,舒窈領了一名丫鬟,漫步花間。 隔住回廊的石亭邊上,幾個娉婷裊娜的女子,正湊在一起聊天,說的恰恰是她心中所念。 “姐妹們,你們猜猜看,圣上會否與長公主同行作伴?” “長公主以養病為由長居山上,據聞性情大變,此為及笄后首次公開露面,想必圣上愛惜meimei,定會同來。” 舒窈聞聲停步,心下竊喜。 另一人壞笑插言:“你們盼星星盼月亮,見得龍顏一面又能如何?人家舒家小娘子親口品嘗過圣上所制的茶,也獲御賜龍團茶,結果不是被拋到九霄云外……?” “那是那是!她也怪可憐的,得不到圣上真正首肯,其他豪門勛貴望之卻步,懸在空中,不上不下……” “她也馬上十六了吧?看她耗得了幾年!” “說不準,她也跟饒jiejie一樣,屆時隨便嫁個親王、郡王,也是件美事!” 舒窈咬唇,垂眸掩飾眸底惱意。 她自從與皇帝當眾斗茶后,謠傳出數個不同版本。 有人說皇帝看上她,不日便要納她入后宮。 又有人說,皇帝不近女色,單純欣賞舒家小娘子的人品才情,有意把她賜婚予給兩位親王或霍家兄弟中的一人。 因皇帝的極力夸贊人所共知,京中貴女當面對她殷勤備至,背地里偶爾會譏笑她好高騖遠。 舒窈終日留守府中,以刺繡與品茶排解相思,不料出來這一趟,入耳又是刺耳的風言風語。 她從花叢窺望,只見帶頭嘲笑她那人,身穿碧色對襟衫,配一條蜜色繡百鳥宮錦寬襕裙,減削臉蛋,三角眼,眼光潛藏驕矜傲氣,卻是符家千金。 符家曾在去年向舒家表露過提親意向,然則奔龍山行宮出游后,不了了之。 她原與符世子有過一面之緣,原也沒任何想法,再被九五至尊那樣細細呵護過,世間男子大抵再也入不了目。 亭邊四人嘰嘰喳喳,冷不防一嬌柔女嗓插話:“你們都是年紀輕輕、尚沒出閣的小娘子,背后搬弄是非,竟言之鑿鑿,不害臊?” 舒窈一驚。 她素來性情柔順,從不與人交惡,是誰公然為她鳴而不平? 只聽得那四人訕笑道:“林家妹子!咱們無事閑扯幾句,又做不得真,你且當沒聽說吧!” 舒窈大致猜想,這位林姓千金,為林相孫女,與沈國公家的世子早有婚約。而沈世子乃上一屆武舉榜眼,在朝擔任武職,為不可多得的有為青年。 林家小娘子出身非同一般,又有門當戶對的未來親家,自然有底氣和其他千金叫板。 舒窈細看她衣裳華貴,年紀比自己略小一兩歲,秀麗容色透著純真正直,并無想象中的驕縱,不由得生出親近之心。 林小娘子不置可否,雙方僵持不下,忽聞園外傳來內侍的尖嗓,“長公主駕到——” 一時間,千金們、丫鬟們均從園中各個角落碎步挪向層層疊疊的牡丹花叢。 不多時,數名麗妝宮人簇擁著一明艷少女,分花拂柳,蓮步而來。 步態盈盈,緩急有度,月牙白羅裙上如流云徜徉,南珠禁步細碎作響。 暖風搖曳櫻花樹上的稀疏淡影,悠然投落在她淡紫輕絲長款褙子上,為她纖柔之姿添了靈動之趣。 她青絲半綰,鎏金紫水晶發簪上,一串玲瓏可愛的幾顆鏤空寶石雕刻瀲滟華彩,隨步子微微搖晃。 抬眸間,她眉似春山遠黛,眸含清澄秋水,堪比薔薇醉日,清蓮扶風。 面對數十名驚呆的女眷,她粲然一笑,更是意態似嬌花,雪膚如嫩玉,滿園明麗牡丹、或嬌或媚的女郎,都因其而黯然失色。 舒窈驚覺長公主與皇帝如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震驚退卻后,免不了為皇帝未與之同行而深感失落。 待余人參差不齊行禮,熙明長公主柔柔啟唇,嗓音軟綿清脆:“免禮。” 貴女們好不容易從震駭中回過神,不約而同挪步上前,面帶笑意,圍著長公主,熱情恭維。 “長公主總算來了!” “長公主這容姿……真叫人嘆為觀止!” “在長公主的皓月之明下,咱們都成了螢燭之光……“ “這珠子是合浦珠嗎?果然光華流麗,不可多得!” 長公主笑貌清淺,明亮眼眸不經意滑向人堆之外、滿臉落寞的舒窈,目光相接,喜悅之情不言而喻。 舒窈如受慰勉,不自覺朝她輕移了數步,又微露惶恐,怯怯地定住腳步。 和風夾帶花香拂過,本就雍容華貴的牡丹園,因此刻的衣香鬢影、花意深濃而蔓生出一派靡麗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晏晏:哭唧唧,小姐妹只喜歡女扮男裝的我,怎么破啊? 二表哥:不哭不哭,我都喜歡,快到我懷里來! 第六十四章 ... 這一日,出席牡丹游園會的,并非大家此前所見的“長公主”宋顯琛,而是宋鳴珂本人。 她天生容貌佚麗,生性亦愛美。 不論前世今生,她對于精巧事物和美麗裝扮的熱忱從未褪變,無奈形勢所迫,不得不終年以男子形象示人。 每每看到年齡相仿的小娘子打扮精致,金釵翠鈿,綢衣羅裙,而她只能穿絳紗袍、團龍袍或窄袖便服,配方心曲領,頭戴通天冠或幞頭,腳踏黑舄或白靴,即便偶爾外出蹓跶,還作文士學子打扮,實在無趣極了。 她自去年起已聯合霍睿言,著手籌辦這場聚會,既為了與舒窈碰面,又想過一把“長公主”的癮,可謂蓄謀已久。 好不容易熬到及笄之齡,確認時間地點時,她與兄長商量,請他這兩日提前回宮。 一為熟悉近兩年的政局,二是讓她光彩亮麗一回,彌補她隱忍數年的委屈。 是日,宋鳴珂先宣稱抱恙,請兄長先以長公主的裝束前來康和宮請安,而后借敘話之機,調換身份。 宋鳴珂換上數月前備下的服飾,偏生她最近吃得多,身子長開了些,夏裳單薄,日漸顯露的纖腰與臀線一撐,無處不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