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41節
哪來的河?霍浩倡臉上頓現失望之情。 循著霍睿言的指引,大伙兒在僅可容身的窄縫中窺見地下水源,繼而驚喜交集。 “爹,孩兒鉆入此縫,沿此河走了十余里,途徑一處小山丘。 “那處更適宜蓄水造湖,若養水生植物和魚類。開墾農田……構建村落,讓退役士兵養馬,監督鼓勵閑散游民種植,不失為合理利用人力的辦法。” 當下,霍睿言詳述自己的見解,該種植那些植物和作物、魚糞馬糞作何種處理等等。 霍浩倡聽了半晌,漸露喜意。 他只道兒子近來無心在軍營度日,終日游山玩水,乍然見其發現新水源,還談及具體方案,更是欣慰無限。 這些日子,霍睿言行蹤詭秘,馬不停蹄到處轉悠,實則出于對糧食問題的憂慮。 他閱讀大量北域與西域的文獻資料,知糧食需由外調。 薊城離京城重地路途遙遠,山道難行,水路曲折,若然戰亂期間出意外,斷了補給,十數萬軍民狀況堪憂。 因此,他見軍隊肅穆嚴整,改而研究種植,試圖尋找合適耕作的地方,以緩解軍糧壓力。 攀登山巖,他無意間發覺,山野之地竟有魚骨頭,像是獸類吃剩的,越發疑心,除了入城的小河道,還有別的水源。 有水,便有活路。 花了二十余天,他早出晚歸,翻山越嶺,鬧得日日灰頭土臉,總算在三十里外的巖下,找到水流舒緩的地下河。 當薊城工匠忙于開辟儲備農田與水利時,霍睿言又就兵器督造提了些意見,并根據敵對勢力的騎兵優勢,改良了長|槍的重量與長度、盾牌的材質等,模仿狼牙棒的設計,在槍桿上加入多枚尖鐵釘,既輕又加強了殺傷力。 六月初,霍睿言親自試演新兵器,與軍中將領進行切磋。 出人意料的是,他在馬背上尤為靈活,招式扎實,身法利落。 那一刻,他面龐迎光,無可挑剔的五官被那金暉細細勾勒,透出霍家兒郎的豪情崢嶸。 行止之間,再無書生意氣。 舉手投足流露殺伐爭勝的氣焰,如有千軍萬馬隨后壓陣。 霍浩倡負手傾聽旁人的盛贊,一語不發,謙虛而笑,但眼中綻露的驕傲光華,久久未滅。 ………… 盛夏將過,霍睿言在薊城呆了兩個月,因尋到地下河、改良武器,一洗軍民對他的猜忌與不滿。 尤其在某一次出關巡查時,路遇諾瑪族突擊,他率領的都督府軍憑借武藝高強、配合得當,以少勝多,救下被擄走的十余名婦女,更是令他聲望日隆。 薊城民眾對這位年少俊美的都督之子予以極度的關注與愛戴,每回見了他總是笑臉相迎,無不懇切請他長留于此,繼續造福一方百姓。 霍睿言確實動了承歡膝下、與父親共創佳績的念頭。 可他曾答應宋鳴珂,秋天之前必須回京。 縱然,他不確定,她是否還生他的氣,是否愿意見他。 掙扎數日,他終于向父親提出辭別。 霍浩倡大概也知留不住他,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是夜,書房大門虛掩,偶有風沙從縫隙間卷入,搖曳幢幢燈影。 父子二人對坐良久,最終,霍睿言率先開口。 “長姐年底成婚,兄長又不在此,孩兒原是該留下來盡孝,多向父親和諸位弟兄學習,力爭建立軍功?!?/br> 霍浩倡見他自始至終態度謙和,淡然而笑:“無妨,為父正值壯年,尚能提槍縱馬,何須你們兄弟二人掛心?你已在我身邊十余年,通曉理論,只欠實戰與火候?;鼐┲?,多觀察,多思考,多磨練,不倫文武,均可成材。” “爹,有一事,孩兒不曉得……該不該說。” “你這孩子!想說就說!學旁人迂回曲折做什么?嫌小時候挨的板子不夠?”霍浩倡性子直率,更偏愛同樣直接的長子。 “此行路過澶州……聽了些言論?!?/br> 霍睿言將澶州見聞,及茶肆上民眾言語簡略道出。 霍浩倡不明其意:“你的意思是……謝家人自恃為今上和太后的族親,倨傲不遜?” 霍睿言沉吟道:“非也,謝國公倒不像是那樣的人?!?/br> 他頓了頓,又道:“孩兒擔心咱們與謝家相類,勢頭若太勁,易遭朝臣嫉妒。圣上對自己的外公和表姨夫,固然無猜忌之心,就怕來日戰亂,持重兵者易被套上‘功高蓋主’的罪名?!?/br> “依你所見,謝霍兩家該如何自處?” “謹言慎行,有時候……不妨犯點無關痛癢的糊涂。”霍睿言笑得無奈。 “長大了?!?/br> 霍浩倡挽袖倒了半碗酒,推至他面前:“我已戒酒,你自個兒喝?;爻搪飞?,順道拜訪一下謝國公,跟這位長輩也聊上幾句?!?/br> “是,孩兒遵命?!?/br> 窗外彎月如弓,清輝碎碎,光芒雖細弱,卻為無垠黑夜高懸一番希冀。 ………… 回京路上,霍睿言只帶了四名隨從,輕裝簡行。 六月中進入桓城時,正值黃昏,斜陽光洋洋灑灑,將這人潮如織的大城裹得如鍍金粉。 熙來攘往的客商甚多,旅人、游子混跡其間,衣著簡樸的霍睿言沒引起太多注意。 他轉了一圈,先找了家客棧,并不急于前往謝國公府。 謝國公年近古稀,太后謝氏乃幺女,當年入宮時,與趙太妃皆為妃,后因謝氏懷了皇長子,先帝冊封她為皇后,從此穩居六宮之首。 而趙太妃,是在誕下定王宋顯揚后,才漸得恩寵,因而備受矚目。 謝國公早年戰功累累,可惜膝下兒子未出仕,恐怕他百年之后,這爵位便保不住了。 霍睿言照例到大小茶坊聽人閑言,并打聽天氣、農收、水利、民意等。 翌日,他穿戴整齊,領兩名近侍,敲開謝國公府的大門,請人遞上拜帖。 不多時,一群男女仆侍簇擁著一位須眉俱白的玄袍長者相迎。 老者紅光滿面,意氣風發,天生豪氣,不是謝國公又是誰? 霍睿言大驚,連忙行禮,“睿言見過表舅公?!?/br> 他不過是小輩,又無官職,憑何讓德高望重的謝國公親迎? “小阿言??!”謝國公呵呵大笑,“上次見你時,還是十歲孩童,現一下子長那么大了!來來來!到里頭坐!” “表舅公老當益壯,睿言心下甚喜?!?/br> “聽聞你在薊城幫你爹的忙,立下不少功勞!今日竟得空,跑來桓城,瞧我這把老骨頭?若不急著趕路,在我府上多住些日子,如何?” 謝國公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瞧他劍眉輕揚,星眸流光,越看越喜。 霍睿言沒料到自己曾去薊城的消息早傳開了,恭敬答道:“實不相瞞,睿言此次乃路過拜訪,還得趕回京城處理私事,不敢打擾表舅公太久……” 二人邊說客套話,邊往里走。 落座于華麗廳堂后,府中幾位長輩也來招呼,吃著韻姜糖、二色灌香藕、烏李等果子,從京城聊到薊城,仍未盡興。 謝國公興致激昂,硬是留霍睿言住一宿。 他恭敬不如從命,派人回客棧取來行李,入住南苑的閣子。 當晚,謝國公大排筵席,請城中親屬同飲。 謝家男子相貌堂堂,女眷也是風姿綽約,他們個個夸獎霍睿言英雄出少年云云,更請他居上賓。 霍睿言受寵若驚,委婉力拒,多番謙讓。 因以家宴名義設宴,并未另設女賓席,只依長幼次序而坐。 一時間,男女老少數十人共聚一堂,氣氛濃烈。 明燈高耀,鳳管聲和,美酒佳肴,不在話下。 不知是謝府口味本就如此,還是有意遷就霍睿言,菜肴大多按照京城口味,如軟羊面、筍潑rou、蝦魚肚兒羹,也有部分地方菜式。 外出時,霍睿言鮮少開懷暢飲,即便此為上等的葡萄美酒,也只淺抿數口。 但席間眾多表兄弟對他連連敬酒,他不好推拒,只得硬著頭皮,多喝了幾杯。 宴樂聲中,數位剛及笄的同輩女郎交頭接耳,眸光似是不經意窺向他,唇畔微帶嬌笑。 印象中,這幾位也是謝國公的孫女或外孫女輩,沾親帶故算是他的表妹…… 他神思飄渺,不由自主想起喊他“二表哥”的那個小丫頭。 一別數月,她該不會將他拋諸腦后了吧? 臨別前,為她刻的那對白玉小貓,不曉得……她后來看了沒? 說不定,她為他猜不到的原因生悶氣,徑直丟棄了,或是命人隨便鎖到庫房…… 他觸摸著不慎被刻刀劃傷的指頭,傷口早于來時路上痊愈。 心中的忐忑,至今未泯。 事實上,他時常要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才不致于經常想念她。 他不自覺陷入沉思,冷不防身旁一位長輩發問:“小阿言,你和你哥,似乎尚未婚配?” “我們兄弟二人皆懷抱立業之心,暫不考慮婚娶。” 霍睿言在薊城已被母親逼得心肝亂顫,一聽人談論他的姻緣,當即把路堵死了。 余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換了新話題。 觥籌交錯,主賓盡歡。宴席散時已近亥時,住得遠的親眷因酒意濃烈,大多留宿府上。 其余人執手相看,依依惜別,又對霍睿言多加鼓勵,方有序坐上馬車離開。 說來也怪,大部分“親戚”均為初見,莫名熟絡得像霍睿言的老朋友,真叫他費解。 他遲遲未尋得良機與謝國公私談,又不好打擾他與親戚敘舊,便先到后花園散步。 山石嶙峋的后花園中,石燈光影閃爍。夜風吹不散清冽酒香,揚起曲水蕩漾細碎月華。 他信步而行,隱約聽到前方有人低語。 自知客居之中不該竊聽人言,他轉身步往另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