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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32節

    瘴氣事件導致轟轟烈烈的春蒐終止,保翠山行宮上下積極籌備花朝節。

    仲春難得晴絲繚裊,徐風舒暢,海棠桃李初綻,杏花如云,蜂蝶翩飛處,花林錦繡。

    內苑早早預備好朱綠花斛,上植生菜、薺花等蔬菜,下以羅帛作卷,書寫品目,再系以紅絲帶,以按照舊習舉辦挑菜御宴。

    前世,宋顯揚生性|愛花,對于花朝節的挑菜、種花、斗花、撲蝶和放花神燈等活動極其熱衷,每每宴酬樂作,皇后、嬪妃、貴主、婕妤等人積極參與,唯求投其所好。

    如今,宋鳴珂一不立后,二不封妃,三無子嗣,便與宗親朝臣、貴眷依次各以金篦挑起花斛中的生菜花卉,辨認種類,再開斛上名目核對,中者賞,誤者罰。

    全對者賞以金器、珠翠等;次者亦賜予鋌銀、緞帛、官定瓷器;猜錯的,則罰舞唱、吟詩,甚至吃生姜。

    如上輩子的光景,宋顯揚對于各類花菜可謂了如指掌,一上來就猜中了芍藥中的妒裙紅,即刻收獲恩賞之物,還悄然給饒相提示了茼蒿,好讓其順利答對。

    定王素來倨傲,此番示好,饒相豈不知其意?

    然而,饒蔓如衣飾煥然,柔情綽態,含情水眸羞然,時不時覷向的,卻非宋顯揚。

    宋鳴珂對挑菜沒多大興趣,與霍家兄弟交頭接耳,聊的盡是下午制百花糕、晚上掛花燈之事,神色滿是期待。

    逐漸意識到有一道柔柔目光若即若離拋向這邊,她茫然轉頭,對上那雙秋水明眸。

    哦?那狐媚子在偷窺她的大表哥或二表哥么?

    誠然,霍銳承剛健威武,雄姿勃發,霍睿言文雅清雋,氣度高華。

    一左一右,一武一文,襯得宋鳴珂這小皇帝滿臉稚氣,空有一副俊秀皮相。

    她心下不悅,暗忖,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的!

    可細辨饒蔓如羞怯且熱烈的眼光,好像……屢屢落在她這假男子身上?且不止一回?

    宋鳴珂心中震悚無以復加,腿腳發軟,險些摔倒,幸而霍睿言手疾眼快,展臂攙住她。

    她驚懼之際,一把握住他溫熱的手,仍覺寒意來襲,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不、會、吧?

    前世的二嫂,表面和她親近、背地里排擠她、詆毀她的二嫂,真的……看上她了?

    第三十章 ...

    平心而論,宋顯揚與饒蔓如,家世、外表、年齡、性情皆一等一匹配。

    前世,宋顯揚納饒蔓如為后,最初兩年,獨寵她一人。

    當饒蔓如遲遲未有所出,迫于壓力,宋顯揚冊封了幾位嬪妃,便漸漸冷落了她。

    宋鳴珂聽過饒蔓如私下抱怨,“不曉得哪兒學來的妖媚法子!盡是稀奇古怪的招式!也不害臊!”

    不懂男女之事的宋鳴珂,從往后偶爾聽到的風言風語中,捕獲了一些信息。

    如某婕妤手上有勒痕,涂上最好的活血膏藥,仍三日未消;某昭容在浴池泡了一宿,導致染上風寒,咳嗽一月有余;某某妃子下令封鎖花園一整夜,次日破裂衣衫飛到樹梢等等。

    宋鳴珂雖搞不懂“妖媚法子”和“古怪招式”具體是什么,但也猜出,眾嬪妃為討好宋顯揚,可謂使盡渾身解數。

    而宋顯揚自那時起,對饒蔓如日漸疏遠,迫使她褪去高貴端莊的偽裝,越發顯露心機,也越發善妒。

    一連串頗具姿色的嬪妃與宮人屢遭打壓,連宋顯揚相中的貴女也不例外。

    宋鳴珂一直以為,重活一世,將目睹類似境況。

    然則,截然相反。

    宋顯揚討好饒相、接近饒蔓如,一則為了保存實力,免得長期處在挨打狀態;二則,饒蔓如的確是勛貴人家中姿色最佳的一位,他被她吸引,理所當然。

    可饒蔓如,為何不像前生那般死心塌地?

    對昂藏俊朗的定王宋顯揚,她僅予以禮節性的客套,反倒對比她小了兩三歲的小皇帝連連拋媚眼……

    對此,宋鳴珂隱約覺察,或許饒蔓如真正愛的,不過是六宮之首的尊貴。

    至于龍椅之上,坐的是宋顯揚還是宋顯琛,大概不那么重要。

    宋鳴珂將前世的恩怨草草理順,卻又覺著,饒蔓如與宋顯揚之間,曾有過真感情,只可惜,物是人非,歲月流變。

    “陛下……”

    霍睿言啞聲低喚,勾回了宋鳴珂的神思。

    “嗯?”

    宋鳴珂轉頭,被他臉頰燒紅驚到:“哎!二表哥怎么了?身體不適?”

    她正要抬手觸摸他的額頭,想查看是否發燒,猛然驚覺一事。

    她的手……為何牢牢抓握著他的?

    感受到在場不知多少雙眼睛,暗搓搓落在她的“龍爪”上,她登時傻眼。

    噢……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小皇帝與霍二公子親密地小手拉大手?

    萬一搞出個斷袖的傳聞……宋顯琛若知道,得瘋。

    可眾目睽睽,她總不能立即撒手吧?豈不欲蓋彌彰?

    于是,她一臉鎮定,做了個自以為能顯示出慷慨激昂、肝膽相照的舉動——以另一只手,搭上霍銳承的胳膊。

    “兩位表兄,乃朕的左膀右臂,哈哈哈!”

    此話來得莫名其妙,跟眼下場景毫不相干,俊俏臉蛋上的笑容更是寫了“窘迫”兩個大字。

    余人面面相覷,對霍家兄弟夸贊了幾句,于一片嬉笑聲中繼續挑菜。

    宋鳴珂收斂尬笑,待旁人不再注意,悄悄放脫二人。

    可憐霍睿言,自始至終保持儒雅之姿,胸腔內的一顆心,快跳到嗓子眼。

    …………

    又看了半柱香,土芝、柳葉韭、荸薺苗、蒔蘿等均被挑出,宋鳴珂大感無趣,拉了霍睿言,行至一側的竹亭點茶。

    清風拂起各色花瓣,也揚起團茶清香,席卷流轉,散落四方。

    二人對坐亭內,一高一矮,一青白一緋紅,如畫側顏,更勝春光。

    他們如常碾茶、篩羅、調膏、注水……無心理拈花簪鬢的美人,懶得管歡聲笑語的眾臣。

    另一側,大伙兒的關注目光逐漸隨小皇帝而轉移,但見這對“表兄弟”神色專注,未敢驚擾。

    輪到饒蔓如挑菜,她心不在焉,杏眸不時瞄向竹亭,柔荑般的手拿捏金篦,猶豫良久,勉強從宗親們挑剩下的花卉與生菜中選了一斛。

    碧葉如劍芒,纖枝細長,含苞未放。

    “蘭草。”她朱唇柔柔輕啟。

    內侍笑道:“饒家小娘子,是蘭草沒錯,可您得說出品類。”

    蘭蕙類品種豐富,不同地域和季節的類目大不相同,此時僅有花蕾,光憑近似的長葉片,饒蔓如哪里辨得出?

    她張口結舌之際,身后的宋顯揚踏出小半步,悄聲提醒:“玉皺荷。”

    饒蔓如沒來得及回答,內侍揶揄道:“定王殿下,這可算作弊呀!”

    “金絲尾。”饒蔓如不好再按照宋顯揚所言,硬著頭皮,道出常見品種。

    內侍展卷而觀,復笑道:“定王殿下果真好眼力,確為貢品珍稀玉皺荷。小娘子還是該領罰。”

    一旁隱隱傳出竊笑聲,源于與饒蔓如素有嫌隙的女眷,生生逼得她滿臉通紅。

    依照慣例,需罰舞唱、念佛或食生姜,以吟誦與此花菜相關詩句為收場。

    當眾舞唱或念佛,有違她丞宰千金的優雅形象。

    她吸了口氣,走到放置生姜片的碗碟前,在眾人小聲議論中,以金箸夾起一片。

    “且慢!”宋顯揚制止,轉而向負責挑菜御宴的內侍官道,“是本王愛炫耀,連累了饒家小娘子,這罰,本王來承擔。”

    原是他好心幫忙被逮,饒蔓如可進可退,讓他代罰也無妨。

    意外發覺小皇帝似遠遠朝她的所在掃了一眼,她當即禮貌回絕,“定王殿下,小女子確實沒認出來,自愿受罰。”

    說罷,素手執箸,把姜片送至嘴里。

    殊不知,此姜為去年秋冬老姜,辛辣異常,她剛咬了一口,便已辣得眼眶赤紅,淚水漣漣。

    宋顯揚被她梨花帶雨的容色震住,連忙取了方絲帕遞向她,柔聲道:“抱歉抱歉,是本王好管閑事,還請小娘子恕罪。”

    邊說邊自行拿起另一雙新箸,夾了一片入口。

    他堂堂一青年親王,未有婚配,如此低聲下氣,溫柔對待一名美貌千金,聞者無不訝異,隨后有詭異笑容浮現臉上。

    饒蔓如雪膚泛紅,對他的帕子視若無睹,顧不上姜片之辣,直接吞咽,再飲下一盞水,方緩了口氣。

    “蘭色結春光,氛氳掩眾芳。”

    她按規定,念了兩句關于春蘭的詩,字字清音。

    遺憾眸底夾帶的赧然、羞惱、難堪,與意境全然不符。

    …………

    午后小歇完畢,眾人更換便服,聚集在一塊兒,制作百花糕。

    露天場地下,擺了數十張條案,上有宮人采擷好的百花,以及搗碎的新米,只待宗親勛貴們分組,各取所需,做出各式各樣的點心。

    宋鳴珂坐不住,領著霍家兄弟來回轉悠,先后在晉王和寧王處逗留了一盞茶時分,又看了徐懷仁兄妹做得有模有樣,好生夸了幾句,又悠哉悠哉晃至元禮跟前。

    元禮蒼色袍上套了件素色罩衣,一下子清爽了許多。

    他本就面帶陰柔,外加長期作女子裝扮留下的習慣,舉手投足幅度不大,顯得弱質纖纖。

    “元醫官,你這兒為何只有桃花,又比別人多了些柳條、竹葉?”

    宋鳴珂見他案上物什簡潔,不似旁人堆上大堆花草,好奇發問。

    “臣打算為陛下呈上透明的桃花水晶凍,以柳葉竹葉襯托。”

    元禮回答時,眼神不經意掃向她身側的霍睿言。

    “就用一種花?”

    “正是,百花各有藥性,”元禮輕聲道,“如桃花味甘、辛,性微溫,既可活血悅膚,也可化瘀止痛,若與別的花混在一處,功效便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