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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26節(jié)

    若被人聽了去,豈不發(fā)覺端倪?

    然則,宋鳴珂處于混沌狀態(tài)。

    她不停扭動,一張口,狠狠咬在霍睿言的手掌邊上,死死不松口。

    痛感自手蔓延至心頭,遠(yuǎn)遠(yuǎn)抵不過如絞心痛。

    用力圈緊她的嬌軀,他俯身貼向她耳邊,以溫柔而堅定的語氣,小聲勸慰。

    “晏晏,撐住!”

    宋鳴珂聞言,牙齒力度瞬間放松,緩緩張口。

    她依舊未睜目,晶瑩淚水從眼角落下,滑過腮邊,仿佛落在霍睿言心頭上,燙灼得他渾身一顫。

    更教他驚悸的是,她檀唇低喘,勉強擠出一句話。

    “謝謝你……表哥。”

    “啊?”霍睿言大為驚奇,她歷來只喚他“二表哥”。

    她唇畔輕輕一勾,喃喃道:“來生……再會。”

    來生?什么來生再會!她、她不行了?

    “不——!”

    他霎時間失去思考能力,再難控制,喉底迸發(fā)一聲悲愴怒吼。

    …………

    大隊人馬氣勢洶洶抵至大帳前,霍銳承及手下也火速趕到。

    饒相等留守者已接到急報,與幾名老醫(yī)官滿臉焦灼,一擁而上。

    所幸,宋鳴珂并未像霍睿言所擔(dān)憂的那般虛弱,她氣息如常,只是遲遲未醒。

    霍睿言救人心切,未作他想,正準(zhǔn)備下馬,不料余桐一攔。

    “圣上不喜外人觸碰,還需請元醫(yī)官前來診治。”

    他作為最得信任的貼身內(nèi)侍官,從東宮便一直隨小皇帝左右,醫(yī)官們微怔,凝步不前。

    饒相大怒:“都什么時候了!還顧這些!若有延誤,誰擔(dān)當(dāng)?shù)闷穑 ?/br>
    霍睿言乍然一驚,暗罵自己大意,插言:“饒伯父!大帳非診治之地,還請容許小侄帶上元醫(yī)官回殿。”

    他平日尊對方“相爺”,此刻改口稱其“伯父”,硬生生搬出父親定遠(yuǎn)侯與饒相的交情。

    饒相錯愕之下,又是跺腳又是嘆氣:“快快快!那元小醫(yī)官跑何處了?還不趕緊去找?”

    當(dāng)一群人涌出要尋人,涼棚方向急匆匆奔來一瘦削的蒼色影子,正是元禮。

    霍睿言高居馬上,清楚看到元禮神色惶恐,腳步趔趔趄趄,險些被石塊摔倒在地。

    “讓一讓!”

    元禮擠開數(shù)人,拉過宋鳴珂的手腕,三指號脈,顫聲問:“可有傷著了?”

    霍睿言暗覺他的驚慌不似作偽,但其眉宇間稍縱即逝的愧疚與僥幸,教人起疑。

    寧王宋顯維大眼睛圓睜,連連追問:“元醫(yī)官!皇帝哥哥到底怎樣?你快說呀!太嚇人了!”

    “殿下請放心……是瘴氣。”元禮似暗暗舒了口氣。

    此言一出,隨行的殿前司都指揮使與霍銳承異口同聲:“哪來的瘴氣!”

    其他武官也面露不屑,紛紛插嘴。

    “咱們一路密切守護圣駕,未感覺有瘴氣……”

    “元醫(yī)官弄錯了吧?此乃皇家獵場!開什么玩笑!”

    饒相細(xì)觀余人無礙,皺眉:“怕是元醫(yī)官資歷尚淺……請賀醫(yī)官使速來診治!”

    “饒相爺!”余桐堅持己見,“為免圣上醒來不悅,還望交由元醫(yī)官全權(quán)負(fù)責(zé)。”

    他年方二十,五官端正,氣度不卑不亢,雖是請求,語氣卻不容置疑。

    眾所周知,余桐作為御前內(nèi)侍,本是個極擅長察言觀色的聰明人,此番屢次反對當(dāng)朝丞宰的觀點,令人不由自主替他捏一把汗。

    霍睿言對元禮持懷疑態(tài)度,但他信得過余桐,附和道:“此地不宜久留!元醫(yī)官,請!”

    寧王聽他這么一說,以親王身份下令,即刻回行宮。

    饒相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小皇帝身邊最親近之人皆對元禮表示認(rèn)可,他無從推拒。

    霍睿言沒工夫安撫饒相,抱了宋鳴珂,一夾馬肚,直沖向前往連片宮闕。

    他一日之內(nèi),抱了她兩回,心情全然相反。

    先前是羞赧甜蜜,此際……膽戰(zhàn)心驚。

    她一人的安危,維系千千萬萬人的性命。

    倘若身份被揭穿,“長公主冒充兄長當(dāng)皇帝”一事泄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

    皇位保不住,整個謝氏家族、霍家,將墮入深淵,萬劫不復(fù)。

    霍睿言不曉得,行宮之中、朝野內(nèi)外有哪些人夙夜盼望小皇帝倒臺。

    他只知,從宋顯琛得怪病時起,懸在天家兄妹二人頭上的利刃,從未挪移。

    去年在青樓外竊聽到幾句似是而非的議論后,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一大圈,終究沒查出蛛絲馬跡。

    ——無須憂心,咱們有殺手锏。

    ——這么說,阿栩已到位?

    霍睿言反反復(fù)復(fù)念叨這段對話,眼見宋鳴珂一年來安然無恙,他差點認(rèn)為,那夜所見所聞,全是一場夢。

    莫非對方……久候多時,為的是今日這一擊?

    …………

    金烏墜落,暮云合璧。

    保翠山行宮的重重樓閣在黃昏暖光下,平添肅穆之感。

    風(fēng)過處,杏花洋洋灑灑落了一地,淺粉雪白,美則美矣,片片盡是幽怨。

    聞訊而來的安王宋博衍、定王宋顯揚、晉王宋顯章,被霍銳承帶人攔在殿閣之外。

    “你們這幫毛頭小子!怎么伺候的!竟害圣上中了瘴氣!還摔落馬前!”安王一改往日慈和,怒發(fā)沖冠,疾言厲色。

    “王爺息怒!”眾侍衛(wèi)齊齊下跪。

    “別攔著本王問候圣安!”安王不好讓部下與御前禁衛(wèi)軍對抗,捋起袖子,便要親自往里闖。

    霍銳承一個箭步擋在門口,抱拳道:“王爺,請稍安勿躁。”

    他受霍睿言叮囑,不可放任何人入內(nèi),免得擾了元醫(yī)官診治。

    弟弟做事有自己的想法,甚至遠(yuǎn)比他這哥哥深思熟慮。

    他唯一能做的,是盡力而為,見一步走一步。

    安王見定遠(yuǎn)侯世子親來勸阻,更是暴怒:“反了!霍家人如今要騎到皇族頭上了?”

    寧王生怕二人起沖突,急忙勸道:“叔父莫動怒!”

    “是啊!安王叔,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定遠(yuǎn)侯與您同僚多年的情分,切莫動氣。”晉王腿腳不便,一瘸一拐上了臺階。

    他寡言少語,但一開口,往往直戳要點。

    見安王氣焰稍減,晉王又恭敬作揖:“咱們堵在這兒吵吵嚷嚷也不合適。狩獵折騰半天,請安王叔和定王兄先歇息,此處有顯章和六弟守著便是。”

    定王宋顯揚寒著俊臉,自始至終不發(fā)一語。

    暗覺不少奇特視線集中投向他,他心中暗忖——看他干嘛?跟他有啥關(guān)系?希望他表現(xiàn)出擔(dān)憂神情?

    還是……認(rèn)定小皇帝的意外,由他而起?

    就因他曾頂撞過宋顯琛,因而所有的罪過都要往他頭上推?

    沉默片晌,人人僵立不動,宋顯揚快被大家的眼神穿成篩子,百般無奈,順兩位弟弟之意,向安王相邀。

    “既然如此,叔父且隨小侄,到偏殿靜候佳訊,如何?”

    安王眼底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興奮亮光,瞬即熄滅,被淡淡冷漠取代。

    “你們這群小子!別給本王整花樣!龍體若有閃失,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悶哼一聲,對小皇帝所在殿閣深深一鞠躬,才闊步離去。

    宋顯揚聳了聳肩,面無表情,拖著步子跟上安王。

    晉王、寧王與霍銳承面面相覷,各自苦笑,側(cè)耳傾聽殿閣之內(nèi)的動靜。

    然而,緊鎖的大門后,安靜得如無人跡。

    …………

    殿內(nèi)門窗緊閉,燈火微曳下,霍睿言熟悉的炕案、炕幾、多寶格和軟榻,黑漆描金,典雅精致,卻有種虛幻感。

    書案上,白玉鎮(zhèn)紙壓住一張宣紙,紙上寫著四個不同版本的“毛瓜”,提醒他,午后那段閑暇時光,何等馨甜美好。

    他自行包扎好被宋鳴珂咬出血的傷口,回想她當(dāng)時奇怪的反應(yīng),百思不解。

    把玩著小刻刀與犀角螭鈕閑章,他凜冽的眉鋒銳意淡去,愁緒再現(xiàn)。

    門外源自安王的喧囂散了,沒多久又迎來饒相及其千金的問安,皆被晉王以巧舌勸退。

    霞光消散,夜色如墨染般滲透行宮各處,也逐漸入侵了他的心。

    “霍二公子,”余桐碎步走向霍睿言,“要不……請先到偏廳休息?”

    霍睿言氣苦。

    他們一個個認(rèn)為他不知情內(nèi),打算連他也驅(qū)逐出門?

    “無妨。”他繞過鎏金鑲翠的四條屏,無視余桐試圖制止的手勢,快步走向軟榻。

    宋鳴珂,已由剪蘭、縫菊二人除下那身明晃晃的武服,換上素色道袍,蓋了一條輕薄軟衾。

    她玉容沉靜,呼吸細(xì)勻,不復(fù)最初的驚怖與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