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阿林 第38節
我挪開眼神,走向大門。 頗有年代感的門虛掩著,留出一條縫隙,可屋內太黑,我什么都看不清。 做好心理準備好后,我伸手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極重的煙味。不知他抽了多少,屋內的空氣渾濁刺鼻。 而我,推開門后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本以為需要一頓好找的人就坐在沙發上。 我只能借著屋外的月光勉強看清他的身形輪廓。他微微佝僂著,正靠在沙發上,手指間夾著一只正燃著的煙,煙尾的紅光一下刺痛了我的眼。 聽見我的動靜后,黑暗中的他緩慢地扭頭看向我。 我站在盛滿月光的院子里,他在被煙霧環繞的黑暗中。 我們對視著,并不說話,約莫過了幾秒,他才低頭將煙頭摁滅。 紅光熄滅,他抬頭看向我,“你來了?” 我深呼吸幾下后走進屋中將緊閉的窗戶都打開。潮濕的空氣擠入狹小的空間,清冽的寒氣驅散了這一室的昏悶,我終于變得清醒些。 我伸手打開燈,然后轉身看向身后的他。 似乎是因為在黑暗中呆久了,突然的光明讓他無法適應,他閉著眼睛,過了幾秒才睜開眸子。 我看向他泛濕的眼睛,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移開眼神,看到了茶幾上的煙灰缸,煙灰缸已經被填滿了,歪歪扭扭的煙頭堆作一座小山。 我閉了閉眼睛,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我還沒死,你就來見我了。” “你真想死?” “怎么可能,我還有事沒做完。” 我定定看著他,卻也沒問是什么事,我知道他不會輕易告訴我那個秘密。 他問我:“程箏和你說什么了?” “說你從沒失手過,說你不會愛人,沒有心,說你是瘋子。” 我平靜地轉述著程箏的話,這些話在我腦中已經重復過千百遍,如今倒也可以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出來。 他聽此,問了一句:“你信嗎?” 我一愣,最后盯著他問:“你覺得我應該信嗎?” 對視了幾秒后,他躲開我的眼神,“信吧。” 他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砸向我的心臟。 我能感覺到此時此刻,有些無形的東西在這個逼仄渾濁的空間中流淌著,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是我很珍惜的。 但它最后似乎都流走了。 而我僅存的幻想,也都通過心臟破掉的那個洞淌了出來。 他說的話也許不是真心的,但他依舊殘忍地將我推開了。即使知道我放不下他,即使我向他低頭,他還是將我推開。 這樣一種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的關系,真的值得我再這樣堅守下去嗎? 我突然感到筋疲力盡,也覺得自己可笑,自作多情為他做了這么多事,他還是用輕飄飄的兩個字回應我。 我終于碰到他了,可是觸到的卻是一片冰冷。 我沒了力氣,“好。” 說的其實是再見。 他抬頭看我,露出個苦澀的笑容,問:“最后幫我一次好嗎?” 我心臟一縮,他真是狠毒殘忍,直到最后一刻都要利用我。之前用甜言蜜語迷惑我,如今是直接請求我。 可是憑什么呢?我憑什么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踐踏。 我的眼眶發熱,眼神卻故意克制得冰冷,“憑什么?” “求你了,郁悅。” “帶我去程箏的訂婚宴。” 又是程箏,又是訂婚宴,又是那些他不肯說的那些秘密。 我看向他,看出他眼中百分百的誠懇和真切。只有在談及他的秘密時,他才會露出這樣真實的神情,此刻的他沒有偽裝,直接將他的欲望展露在我面前。 可是這樣赤裸的渴望卻幾乎讓我窒息。 他相信我會同情他,幫助他實現愿望,成為他的幫兇。 我會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這么問自己。 “好,我帶你去。” 他一愣,沒想到我答應得這么爽快。 我眼神一凜,繼續說:“只要你像服侍秦阿姨那樣服侍我,我就帶你去。” 他本欣喜的眼神驀然冷了下來,之后又被濃重的笑意覆蓋,他看著我,感謝一般,他說:“好。” 大腦的神經劇烈地收縮著,我十分憤怒。 這是我能夠想到的對他最嚴重的懲罰,將親手送給他的愛與尊重全部收回。我想告訴他,我喜歡你時可以將你捧上天,但我不要你了,你也會變成任我擺弄無法出聲的玩物。 我本以為能夠羞辱他,卻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答應了。在我看來最可怕的懲罰在他的秘密面前,似乎也是不值一提的。 很遺憾。最后這一局博弈,我也是輸了的。 我強撐著精神,“開始吧。” 他站起身來,一句話不說,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先是外套,然后是一件內襯。 都是我之前陪著他去商場買的,衣服被他隨手扔到地上。 同時落在地上的還有我過去珍惜的那些愛意。 窗外突然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院子里的鐵板被打得“啪嗒啪嗒”直響,與此同時,我對他大喊道:“停下!” 他動作頓住,抬眼看我。 衣服已經脫完,他的上身赤裸著,在冷白燈光的照耀下,他的皮膚顯得更白,身形顯得更加單薄。 我企圖從他的眼中看出類似于“屈辱”“羞恥”的情緒,可他卻依舊冷淡。 他不把自己的身體看做一回事,并不覺得自己受辱了。他認為自己在完成任務,完成這項任務,他就能達到他的目的了。 我咬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扯著他進入他那狹小的臥室。 等他站定之后,我送開手,嘶啞著聲音,“繼續。” 我偏要折磨他,用盡方法讓他受挫。 臥室里沒燈,通往客廳的門被我擋住了,微弱的燈光透過我的阻礙,照亮床上的一角。 他在一片昏暗中,沉默地繼續。 窸窸窣窣一陣后,我聽到褲子落地的沉悶聲響。 我的神經被這樣的動靜折磨,被一層層剝開,如今已經在斷裂的邊緣。 我深呼吸幾下,終于平緩了些,他卻在黑暗中出聲了。 他問:“要吃藥嗎?” 聽到這句話,我終于崩潰,我大聲質問他:“你想死嗎?!” 屋外的雨聲也猛地變大,像在附和著我。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我。 我用力地喘息著,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時候濕了眼眶 。 我放棄了,我認輸了。輸了就輸了,總歸只剩下這一次了。 我能和莫弛體面地告別,為何一定要和陳仰林鬧得這般難看呢? 我扯著他將他拉到床上,然后用被子將他的身體蓋住。 “別吃了,我會帶你去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氣息也不夠平穩,可語氣卻十分鎮定決絕。 他在黑暗中盯著我看,而我不忍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臥室,走之前還將那扇門帶上。 客廳里都是潮濕的氣息,我看到茶幾上的煙和打火機,毫不猶豫地抓起來。 我走到門邊,靠在濕漉漉的門框上,顫抖著手點燃了一支煙。 眼淚還在流,雨也還在下,吸上第一口的時候,我被刺激得直咳嗽,咳得身體都在晃動。 一恢復好,我便又著急地嘗了第二口。 它像是撫慰我的鎮痛劑,我急切地攝取著它。 白色的煙霧在潮濕的空氣中十分明顯,被我吐出后幾秒后就消失不見,就像煩惱一樣。 我抽完一支,的確好受些,至少,大腦清醒了許多。 想起剛才那混亂的場景,我也覺得有些可笑,我竟然也變得和陳仰林一樣幼稚了。 既然我已經決定離開他了,最后幫他一次,也沒什么大礙,就當他陪我這段時間的酬勞了。 成人之美也不是一件難事。 但這真是最后一次了。 我扭頭看向臥室。 整座房子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我吐出一口氣,將臉上的淚水擦干,把煙頭扔進煙灰缸后,推開臥室的門。 本以為他還在床上躺著,可他已經穿戴整齊地靠在窗邊了,望著落雨的室外出神。 聽到我的聲音后,他回頭看我一眼,似乎是聞到了煙味我,“偷我煙抽了?” 你看,我們就是這樣奇怪,能在上一秒鬧得無比難堪,也能在下一個瞬間原諒對方,裝作什么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