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訓練所前，陸于帆記起自己要給對方的伴手禮，于是云子沛便抱著一大箱東西坐在副駕駛座。

    「放后座就行了，抱著多累？」陸于帆看向直盯著箱子內瞧的人失笑道。

    「一次有這么多禮物，我好開心啊！」

    「你沒收過粉絲的禮物？」

    「有啊，但那是粉絲送的，和你送的不一樣啊！」

    陸于帆覺得這小朋友挺會說話的，也許是因為沒心機，總是很坦白直率地表達心情，所以聽起來特別舒心。

    終于把箱子里的禮物都看一輪后，云子沛又一臉新奇地看著駕駛座的陸于帆，這是他第一次看對方開車，忍不住又拿起手機拍著對方的側臉和開車的模樣。

    陸于帆覺得好笑，轉頭看著他道：「還拍，都長一個樣，拍不膩啊？」

    「拍不膩啊，一樣的側臉在不同的環境下感覺就不一樣……哦，正面也來一張。」說完又喀嚓按了手機快門。

    「那你也發幾張自拍給我吧！我照相技術不好，你自己來。」說完他把手機遞給云子沛。

    云子沛一臉茫然，他用自己的手機自拍再傳過去就好了啊！為什么對方還把手機給他？

    陸于帆言簡意賅道：「手機桌面，你幫我用。」

    對方這下才理解的點點頭，對著自己的臉各個角度都拍了幾張，之后專心低頭擺弄兩人的手機，不只手機桌布，連螢幕保護程式都互相設成對方的照片輪流播放。

    到了別墅社區外，雖然明明知道環境很安全，但陸于帆還是不放心讓對方一個人走夜路，遂而把車停在訪客停車格后陪著一起走進去。

    他幫忙抱著那個伴手禮的箱子，云子沛走在他身邊心情一直很亢奮，簡直快要蹦蹦跳跳了。

    按開電子鎖開了門，陸于帆把箱子放在玄關的鞋柜上，對方招呼他進去坐坐。

    「不了，太晚了，你明天還要工作，早點休息。」他捏捏對方的鼻尖，「改天有空我再來作客。」

    云子沛“蛤”了好長一聲，想跟對方說他不用休息也沒關係，可又想到他不用休息但陸于帆要啊，對方今天才剛從韓國出差回來呢！

    「那好吧！你開車小心。」他說。

    「嗯，晚安。」

    「晚安。」

    送走了陸于帆，云子沛心里莫名空蕩蕩的，他好像忽然懂了季云喧之前說的“想和對方分享秘密”的心情。

    他想跟對方說他其實和一般人類不一樣，他是仿生人，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調整身體數據后還可以飛天遁地修bug，當然，假如想見陸于帆他也是隨時都能出現在對方面前的。

    陸于帆不探究他的事讓他很放心地和對方相處，但很多事他不說出來又覺得好像有什么透明的墻橫亙在兩人之間。

    他想往前，卻被自己筑起的墻困住了。

    **

    過了三個月。

    云子沛正躺在季云喧家的沙發玩著ns。

    「你的事公司談得怎樣了？」季云喧坐在沙發前方地毯上滑手機，看著社群上的熱搜榜問道。

    「不知道，我沒問。」云子沛剛過了一關，存檔后把主機放回桌上，「我看姜善頭都快禿了，多問只會讓他壓力更大；他不只帶我一個人，除了我的事還得管其他人的通告……反正我就當休假了。」

    「不錯啊，會替別人著想了。」季云喧點開娛樂新聞進去看，「這種事只靠姜善去幫你爭取是沒用的，你估計要有心理準備。」

    「你說那林飛秦怎么不改名叫林走獸呢？」云子沛轉身面對季云喧，一手枕著頭抱怨道：「算了，不管是飛禽還走獸都不干人事。」

    「是不干人事，要是針對你就算了，怎么連你們公司的人都要牽連進去呢？」季云喧真心覺得他家沛沛遇到這事真的很麻煩，偏偏對方又覺得這是自己的事不想麻煩別人，說這是工作歷練的一部份，要不他大哥出手還有什么不能解決的？

    云子沛點點頭，重新拿起ns繼續玩。

    林飛秦是林間地產少東，特愛投資娛樂圈，總覺得自己當個投資方就了不起，喜歡被人阿諛奉承的感覺，有些特別有眼色的就會想辦法巴著他。

    主要是林飛秦這人要捧人也不是非得要對方真的做啥，純粹是想要人仰望他而已，哄得他高興舒服他錢就會掏出來，所以真的反感他的人也不多，有心機的覺得只是哄哄金主又不用爬床倒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事件起因是當初殺青宴完投資方辦了一場酒會，大家開開心心熱熱鬧鬧地被招待，云子沛也是其中一員。

    原本身為投資方的林飛秦是為了捧女主角，結果酒會上又對云子沛起了興趣，一直找他攀談，還說如果想演什么角色可以跟他說，他可以安排。

    姜善哪能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想辦法隔開云子沛，要讓兩人離遠點，結果那人倒是鍥而不舍，云子沛在哪上通告都能遇見他。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云子沛也煩了，收工后被對方堵著說要請吃飯，他拒絕；結果那人就送一堆東西到工作場所說要分給大家，于是常常他們工作到一半時，對方只要一出現周圍的人就要放下手邊的工作，讓他先去跟對方打招呼。

    云子沛不理解，這個人不請自來，他看了就煩，為什么還要去配合他？

    他老實跟對方說他不喜歡這樣，對方直說他看上他，想對他好，如果云子沛肯跟著他以后要什么角色有什么角色，還可以賺很多錢。

    云子沛說他只是喜歡演戲，他不缺錢，角色的事有姜善能幫他接幫他處理，只希望對方不要再來煩他。

    話一說白對方就惱羞成怒了，警告云子沛說他們公司很多節目戲劇什么的他都有投資，今天他只要一撤資，難保他的師兄姐弟妹還能不能繼續工作。

    姜善知道后頭都大了起來，這種事還搞連座的？

    公司也馬上讓云子沛“暫時休息”，事情因他而起，總不能真的因為他一個人讓其他人也沒工作了吧？

    云子沛覺得錢是小事，對方撤資他就投資也不是不可以，但姜善跟他說這不單是錢的問題，主要是林飛秦在演藝圈的人脈挺廣，你要投資也要有人敢拍，再者就算拍了但也可能被刁難或是被剪得面目全非，努力全打水漂。

    現在對方針對的是云子沛，他不好過對方心里就好過，公司才決定先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好歹其他人的工作還能安心進行。

    「你有跟陸于帆說嗎？」季云喧問。

    「干嘛跟他說？」

    「你們聊天不是都聊生活日常和工作嗎？這也是工作的一部份，怎么不跟他說？」

    「這又不是什么值得拿出來聊的事。」

    「聊天又不是只能聊開心的事，你可以跟他抱抱怨撒撒嬌讓他心疼你啊！討拍討抱懂不懂啊？」

    「心疼又不會比較好，他現在在阿布達比談生意，沒必要說這種多馀的事讓他擔心。」

    「不是，你不是想追他嗎？有時候適時引起對方的關心也很重要。」季云喧老覺得這陣子云子沛怪怪的，「我覺得你們兩個的關係挺曖昧的，說白點也不是沒機會，怎么就卡在這了？」

    云子沛關掉ns，仰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呢喃道：「我覺得你說得對，曖昧讓人受盡委屈，愛情最美絕不是什么曖昧朦朧時。」

    這對話在很久之前季云喧還在想辦法撮合自家大哥和親哥時討論過，那時云子沛還是住在季云喧腦袋里的系統，從資料庫得到的訊息和季云喧的想法往往大相逕庭。

    聞言，季云喧放下手機，轉頭單手靠著沙發盯著對方瞧。

    「你最近怎么了？」他問。

    「我只是覺得你和藍慕林之前說得對，有的秘密就算他不探究，可時間久了我還是會想告訴他，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沒說出來我們之間有種隔閡。」云子沛拿起自己的手機，看著自己手機桌布。

    是三個月前，那天親自開車送他回家的陸于帆的側臉。

    「我覺得你還是跟陸于帆聊聊吧，把你現在的心情告訴他。」

    云子沛點頭，發了條訊息給對方，寫著：「我現在想殺人。」

    季云喧：……

    **

    陸于帆和客戶已經談完正事，現在正在和對方喝酒聊天，聽到手機訊息聲一響，拿起來看之后是滿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跟客戶打個招呼表示抱歉，他走到門外回電話。

    其實收到這則訊息時他有些擔心，但聽到對方接通電話后的聲音還挺有精神的才放下心來。

    陸于帆：「怎么了？想殺誰？」

    云子沛：「我被冷藏啦！」

    一旁的季云喧：「是雪藏啦！雪藏！」

    陸于帆聞言皺眉：「怎么回事？」

    雖然一開始云子沛說這不是什么值得聊的事不想讓對方擔心，但當對方真的這么一問，他又一股腦地全說出來，大吐苦水。

    他的苦來自于不能用自己的方法解決事情，要不然讓那個少東人間消失就很省事了啊！

    陸于帆聽了覺得有些好笑，溫聲道：「雖然我知道你有能力用特別的方法解決問題，但我想你的這些能力應該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吧？」

    云子沛“嗯”了聲，他的能力是用在bug上的，諸如之前的鮫人事件，他擅改了工作人員和助理們的記憶，因為那群人數太多了，只要其中一個把事情說出去就會造成麻煩；沒有對季云喧等人動手是因為他們知道他的“特殊”，反正也不會說出去就不用改。

    而陸于帆……他是受害者，而且在知道了他的特殊性也沒有反感或訝異，他認為對方值得信任，所以也不想動手。

    其實喜歡陸于帆是一場意外，起初他只是覺得對方對他的接受度很高，明明不像季云喧他們一開始就知道他特殊的存在，卻仍然愿意聽他說跟他交流，甚至在之后還是對他很好很有耐心。

    他從陸于帆那里學會了什么是體諒、包容和尊重，喜歡對方之后他學到的情緒更多了，捨不得的心情、竊喜的心情、感動的心情還有被疼愛的心情。

    似乎聽出對方的失落，陸于帆又安撫道：「小沛沛，人類的心思很復雜，所以面對問題時要用人類的角度去思考，用人類的方法去解決，你可以先冷靜想想，如果真的想不出辦法就告訴我，我好歹當人類也三十年了，總會有辦法幫你的。」

    「嗯。」

    「如果你能保證用你的方法處理問題不會傷害到你自己，我不會反對，可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被約束？你若對普通人類擅用了這些能力會不會受到懲處？如果你因為這樣出了什么事我會很傷心的。」

    云子沛聽到這里忽然鼻頭酸澀，把手機拿開一些，深呼吸穩定情緒后才又貼回耳朵。

    「知道啦！現在姜善跟公司都在想辦法，真的解決不了再跟你說。」他笑笑。

    「嗯，要不然趁這段時間再去訓練所上班，前陣子你還有通告不能去，現在時間多了，去那邊一起玩也不錯，他們看到你也會很開心。」

    「不啦！他們看到我會開心也會擔心，我想出去度個長假，好好玩一玩。」

    「不錯啊，該享樂就享樂，我下個月才能回國，沒事的話再去找你。」

    「那不吵你啦！我要打電動了。」

    「我不怕你吵，有事就打來。」

    「嗯，掰掰。」

    季云喧在旁邊把云子沛的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著對方切斷通話后還對著手機發愣，擔憂地問道：「你要去哪度長假？」

    云子沛垂眸，思索了很久。

    「我得為我的選擇承擔起責任。」

    「什么意思？」

    「正好這陣子沒事，我回分部去處理這件事。」

    云子沛拿起手機開始編輯訊息。

    「如果沒辦法處理呢……」季云喧很擔心，他想起了他親媽的事。

    「如果沒辦法處理的話……我就不找陸于帆啦！讓他忘了我就好。」

    「可是……」

    「陸于帆就是被我牽連到的普通人，他沒理由因為我受到任何傷害，如果會讓他受到傷害，我寧可他忘了我，不要因為我打亂了他的人生。」云子沛發好訊息，起身準備離開：「對你們來說就只是我不追他啦！感情的事不是有開始就會有結果，對不對？」

    「那你怎么跟陸于帆說？你這陣子還能跟他聯絡嗎？」季云喧走到他旁邊搭著他的肩問道。

    「不用特別聯絡啦！」他把手機點開給對方看，上面寫著“我去的地方訊號可能不太好，暫時不好聯系，不過我會很安全，不用擔心我。”

    季云喧很捨不得，雖然他知道對方因為任務關係還是會回來，但回來后要面對什么樣的結果卻不得而知。

    或許陸于帆會忘了一切不被影響，但他們這些知情者呢？

    他想說如果不能解決要不也讓我們忘了和你還有陸于帆一起吃喝玩樂的記憶吧？

    可是真的這樣了，只有沛沛一個人承受著這些充滿感情的回憶，那有多寂寞多孤單啊？

    最終季云喧還是只能目送對方離開，什么話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