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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區美人養娃日常[八零] 第4節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她先來到郵政所。如果沒記錯的話,從今年開始,陸廣全的工資和糧票改為每季度一寄,可以省下不少郵票錢,而7月份正是第二季度匯工資的日子。

    來太早,掛號信還沒到,會引起別人懷疑;來太晚,掛號信就給直接送大隊部去了。她在家里磨磨蹭蹭,等的就是這個日子。

    金水煤礦到朝陽公社也不遠,半個月足夠匯到了。以前,都是郵遞員把掛號信送到生產大隊去,大隊部通知陸家人,然后老頭子才在全村人的羨慕之下悠哉悠哉來取錢。

    話傳話,至少耽擱四五天時間,而衛孟喜就是要趕在陸老頭之前把錢給截胡掉。

    她“怯生生”走進郵政所,用一口地道的朝陽鄉下土話說明來意。

    “誰?你說要取誰的?”胖女人推了推眼鏡。

    “陸廣全。”

    第5章

    胖女人摘下眼鏡,狐疑反問:“陸廣全的錢不是每次都他爸來取嘛?掛號信也還沒送出去呢,你急啥?”

    整個公社有多少人在門外吃公家飯她十分清楚,就是誰家由誰來取錢她也門兒清,更何況是大名鼎鼎的陸廣全。

    這可是在金水礦當工程師的人,不僅工作體面,就是長相也是難得的俊。

    衛孟喜趕緊從懷里掏出結婚證,“同志你看,這是俺跟俺男人的結婚證?!蹦峭韽睦掀抛游堇锿党鰜淼?。

    老婆子覺著衛孟喜漂亮,老三又常年不著家,怕她守不住,自打結婚后就把小兩口的結婚證“沒收”,其實就是怕這個任勞任怨的免費保姆離婚,帶孩子的事兒就得落她頭上唄。

    一面吧,覺著衛孟喜哪哪都配不上老三,一面吧又舍不得放走這么個好拿捏的軟柿子,這不就是典型的pua嘛。

    衛孟喜也是幾年后從小姑子嘴里才知道,雖然是半路夫妻,但陸廣全待她倒沒有那么防備,每次匯款單都只寫她一個人的名字。但一來她不識字,二來陸家人防她跟防賊似的,每次郵遞員送掛號信的時候都“恰巧”被支開,所以錢也是由陸老頭“代取”的。

    “俺男人上次回來說,匯款單上寫的是俺名兒,只要俺拿結婚證和介紹信就能取到,俺還說他騙俺鄉下人呢,同志你說這殺千刀的不會是真騙俺吧?”

    介紹信的抬頭,是衛孟喜仿照隊長的小學生筆跡填進去的。工作人員接過來看了看,又對照掛號信上的收款人姓名,確實是同一人。

    但她還是沒把錢給衛孟喜。

    為啥?

    石蘭省是重男輕女重災區,兒媳婦在婆家是公認的沒地位,這么長時間都是由公公代取的,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兒媳婦碰錢,現在郵政所要是讓衛孟喜把錢取走,那她婆家人還不得來鬧?

    衛孟喜其實已經預判了對方的預判,工作人員不可能為了她得罪本鄉本土的陸家。

    她心里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只見她兜起小呦呦,轉頭就往公社跑。

    一串娃娃就像幾只弱弱的小雞崽子,屁顛屁顛跟在老母雞后頭,幸好郵政所到公社也不遠,就四百多米。

    衛孟喜整理整理頭發,瞅準目標,一頭沖進剛改名沒幾天的鄉政府,“哎呀活不下去啦,好好的人民公社居然貪污咱老百姓的救命錢吶!俺一家子就要活不下去啦,俺上哪兒說理去啊俺?”

    此時正值中午十一點,改革開放的春風吹起來了,外頭社會變化太快,鄉里全體領導班子正在辦公室埋頭學習社論,上有紅星縣派來的縣委常委,下有鄉書記、鄉長、婦女主任、民兵隊長,滿滿登登坐了八九個人。

    “這位女同志,有話好好說,哭鬧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闭f話的是鄉長,非常客氣。

    衛孟喜其實最討厭的就是哭哭啼啼不能好好講理的人,現在臉都紅了,只能硬著頭皮,一邊抹淚一邊嚎哭,“活不下去了,要逼死咱小老百姓啊,俺閨女都病成啥樣了……”

    對,大哭大鬧是解決不了問題。

    可衛孟喜現在就是一不識字的無依無靠無處說理的農村婦女,她要是不自己爭取,誰會替她做主呢?就連個小小的郵政所工作人員,在她拿出所有合法證件,來取走原本屬于自己的錢時都敢推諉,她不潑辣就等著餓死吧!

    一群大老爺們被她嚎得頭大,還是婦女主任溫聲問:“女同志先別哭啊,哭著咱也聽不清,你說孩子生病,哪個孩子生?。俊庇形鍌€呢,個個看著都像生病。

    衛孟喜掀開小呦呦的衣服。

    又鼓又尖的,青筋畢露的肚子就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嚯!這是鼓脹!”

    小呦呦第一次被這么多人盯著,嚇得一動不敢動,大大的眼睛里蓄滿淚水,衛孟喜心疼壞了,趕緊輕輕的摟著拍著。

    衛東雖然熊,但這家里最疼小丑蛋的就他。只見他跑到mama跟前,自以為能用自己那單薄的身體擋住眾人目光,“我妹可病得不輕,我們沒飯吃,天天餓得嗷嗷哭?!?/br>
    根花根寶似乎有點明白,新mama這是帶他們上大領導跟前告狀來了,搶著說:“家里,爺爺奶奶不給飯吃,還打我妹。”

    衛紅最直接,干脆掀起衣服,吸著肚子轉一圈,這樣的話別人就能看見她餓得癟癟的小肚肚啦。

    “奶奶掐我,二媽罵我是白眼狼小崽子?!?/br>
    衛孟喜這才發現,衛紅后腰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舊傷上疊新傷,一看就是大人手指印……那么小的孩子,被掐的她得多疼啊。

    這是虐待!

    難怪這幾天她怎么也不讓自己幫她洗澡,剛開始被陸家人虐待的時候,小姑娘一定也是找自己告過狀的,可她謹記母親教育的在組合家庭里要懂事,要聽話,不能招繼父一家厭棄,所以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下來。

    這他娘的壓根就是pua??!自己被母親繼父pua著長大,現在又來pua自己的閨女,她衛孟喜上輩子真是瞎了眼。

    眾人一看,哪還有不明白的?

    縣里來的王志剛,頭發半白,已經是當爺爺的人了,那個尖錐錐的肚子視覺沖擊實在太大,沉吟片刻問:“打孩子的事咱們先放一邊,最小這個是不是病了沒錢醫治?”可那又跟貪污有什么關系?這一句他只留在心里。

    “是公社貪污了俺閨女的救命錢?!?/br>
    其他幾名領導倒吸一口涼氣,嚇得腿都軟了,當著縣領導的面,這要是解釋不清楚可就完了:“小女同志你咋說話的,空口白牙誣賴咱們,咱連你叫啥都不知道,咋會貪你的錢呢?”

    “那你們告訴俺,郵政所是不是你們管的?”

    “是,但那又跟你的救命錢啥關系?”

    “我叫衛孟喜,是朝陽公社菜花溝生產大隊的社員,我丈夫叫陸廣全,是一名支援三線建設的煤礦工程師,他每個季度會定期給我和五個娃娃寄生活費,可我因為不識字,一直沒來取過,都是靠著東家借進西家借出過活……這次是因為小閨女病得厲害,我就想著來郵政所問問,能不能把這兩年我男人寄的錢取出來,帶娃去看看病,誰知那郵政所工作人員卻不給我支取?!?/br>
    口齒伶俐,條理清晰,衛孟喜又拿出結婚證和介紹信,證明自己證件齊全,合法合理。

    果然,大家伙聽得連連點頭,“陸廣全我有印象,當年招工還是我給他辦的?!?/br>
    “哦,想起來了,就是菜花溝那個,個子高高,長得挺俊那小伙子?”

    前十年,公社各個生產隊都接收了不少知青,說起俊,大家第一反應都是那些城里來的男知青。像陸廣全那樣斯文帥氣不輸城里青年的“土著”,自然印象深刻。

    書記認真核對介紹信,對著縣領導點點頭,“沒錯,是菜花溝大隊長的筆跡,郵政所工作人員有沒有說為啥不給你支?。俊?/br>
    衛孟喜又哭了,這個問題必須模糊,而且說多錯多,她就一口咬定是被郵政所貪污了,她要個說法。

    本來,她只是打算截胡一個季度的匯款,可那胖女人把她當猴子耍,那她就不客氣了。

    原本屬于她和孩子的錢,必須一分不少,全拿回來。

    “郵政所也不遠,領導咱們過去看看?”

    根花和根寶對視一眼,總覺著現在的新mama不一樣了。以前的她受了委屈不敢回一句嘴,只會悄無聲息的哭,可現在都會找大人物告狀啦!

    胖女人本以為打發走了衛孟喜,心里正得意呢。她其實也姓陸,是陸家七彎八拐的遠房親戚,又是鄉里相鄰的,見到陸老頭都得叫聲“二爸”。至于陸家這個二婚媳婦她雖沒見過,但隱約知道點兒,也默許了陸老頭幫她“代取”匯款的事兒。

    看來,這女人也不完全是木頭嘛,趕明兒遇到二爸得提醒一下,提防著點兒。

    正想著,忽然一群穿干部裝的人徑直走過來,問誰是負責支取匯款的工作人員。

    “我……我是,領導有啥指示?”胖胖的屁股終于離開板凳。

    “你叫啥名兒?你們主任呢?”

    “報告領導,我叫陸小玉,負責我所匯款支取工作。”站直了身子,主任當然是上縣里開會去了。

    “既然是負責匯款支取的,那有人來支取,你為啥推諉拒絕?”

    “哎喲領導,這可是天大的冤屈,無論誰來,只要是匯款單上的名字,有證件和介紹信,我都一分不少給支取,做到三證統一,堅決杜絕冒領、少領行為,領導……”

    “那行,把這兩年來的匯款都支取給她吧。”王志剛不耐煩地打斷,指了指衛孟喜。

    路上他問過,這兩年來這個小女同志從未收到過家屬的掛號信,但家屬探親時已經說了,每月至少20塊,嚴格來算漏領了二十二個月,就是440塊。

    第6章

    陸小玉傻眼了,“兩年所有?她的錢不是已經……”

    幸好,她把“被取走”三個字吞回去了。工作紀律確實要求,必須三證合一,匯款單上留的確實是衛孟喜的名字,瞎子也知道陸老頭就是冒領,而她作為經辦人竟然容忍冒領行為存在兩年之久,這是原則性錯誤,絕對夠開除的。

    如此巨大的金額,要認真追究起來,坐牢也有可能。

    “這是我第一次來領取,領導可以找出這兩年的支取記錄查看,絕對沒我衛孟喜的名字,我雖然不識幾個字,但自個兒名字還是會寫的?!?/br>
    “對啊,領沒領過這還不簡單?白紙黑字寫著呢?!?/br>
    “還愣著干啥,把簽字本拿來啊?!?/br>
    七月天,陸小玉急得額頭冒冷汗,在被開除和暫時破財免災之間,她咬著牙選擇了先保住工作。

    她還有別的選擇嗎?沒有。

    丟了工作,男人那砂鍋大的拳頭能直接砸死她,都不帶喘氣兒的。

    哼,錢嘛,反正以后有的是辦法要回來!

    這么一想,臉上就換了個表情,“嗐,你就叫衛孟喜啊,咋不早說呢,我們這兒有你好幾張匯款單呢,兩年了一直找不到你人,我也不敢兌給別人,你看都在呢……”狀似親熱的拉她過去看,手下動作飛快。

    但再快,也沒衛孟喜的眼睛快。她看出來都是以前就兌取過的,簽名是陸老頭,她也裝看不出來,嘴里迅速的算著,“每個月20塊,一共22個月,每年還有30塊安全生產標兵獎金,跨了兩個年頭,一共是……”

    “500塊?!眿D女主任劉紅軍迅速算出來,“衛孟喜同志你別怕,咱們看著呢,你不是要帶娃看病嘛,我小姑子就在縣醫院兒科,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去,成嗎?”

    這群小乞丐似的娃娃,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

    能有熟人直接上兒科,那真是意外之喜,衛孟喜深知后世想要掛個好點的兒科號有多難,“謝謝劉主任,謝謝你們。”

    500塊,陸小玉的心在滴血,除了這個季度的,前十九個月的都被陸老頭取走了,她能咋辦?只能自掏腰包墊上。

    當然,她本人沒這么多現金,但柜面上有,只能先挪用一下,幸好今晚所長不在,趕明兒回家拿來自己的錢再把窟窿填上。

    等著吧,今晚下班她立馬蹬自行車上菜花溝,這筆錢必須讓陸家吐出來。取錢的時候說得好好的,絕不會出岔子,出岔子也不會牽連到她。

    她在郵政所一個月也就三十來塊工資,家里還有四個半大小子嗷嗷待哺呢,一口氣墊出去500塊,她就是不吃不喝攢兩年也攢不下這么多??!

    你就說吧,她能不氣?嘴都死歪了好嗎?

    “慢著,我男人說,還有每月十五斤粗糧,八斤細糧的糧票呢?”

    本以為終于能把這討債鬼打發走,誰知道衛孟喜又崩出這么一句,陸小玉直接腿一軟。

    嫌陸小玉被嚇得不夠,衛孟喜還把掛號信遞給王志剛:“麻煩領導幫我看看。”

    陸廣全是一分錢能掰成兩瓣兒花的人,除了一開始那兩個月有信,其它時候都只字不寫,只管埋頭寄錢,因為礦上的信簽紙也要花錢買,現在更是為了省郵票錢,干脆每季度一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