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勁竹誤入長春苑 (1)(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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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正往戲院路上奔跑時,闕扶蘇倚著車門,由口袋掏出菸盒和打火機,取出一根薄荷菸,望著和長春苑外觀截然不同的滬光戲院,眼神空茫,深吸了一口夾在長指的菸。 薄荷特有的冷香沁入胸膛,在冷冽的冬夜里,讓他越發冷靜,也冷漠。 年幼時他曾在長春苑待過一年多,這種地方什么骯臟事都可能發生,丑陋的人性在此體現無疑,那良善呢? 他冷笑一聲,至少他沒經歷過。 今夜他看夏荷華的反應已然洞知她的遭遇并無不同,那么他怎么可能讓夏荷華繼續當西桑,怎么可能讓她涉足風月場? 夏荷華痛,他何嘗不痛? 但更多的情緒是怨忿天道不公,世態炎涼。明明從軍是為了獲得權勢,卻也讓他無暇分身保護夏荷華,才讓她經歷不堪的苦楚。 吞吐著薄荷煙霧,闕扶蘇不禁痛恨起這些年來軍閥割據的戰爭。 闕扶蘇思緒不禁飄回十三年前,憶起那個毫無自保能力的自己── ──十三年前── 長春苑位在寶善街和四馬路的交叉口,臨路的院落樓高三層,口字型長屋圍成一方庭院,苑后則是另一棟青瓦白墻的建筑,房檐下懸著一塊牌匾,上頭寫著「南風館」。 兩棟樓由東西兩側長廊南北相連,只是走道長廊盡頭,卻設了鐵製柵欄,由龜奴在歇業時分上鎖,能通行的只有一樓。南風館之后就是一座大雜院和灶房。 雜院由四排長屋組成,圈出了一個天井,屋簷下的鏤空雀替綁著細繩,東西南北橫掛,將天空切得零碎。 入夜后,寶善街宛若不夜城,杯觥交錯,鶯燕調笑嬉鬧,扶蘇和少風一個手端銅盆,一個端著酒菜托盤,并肩而行。 酒菜香氣四溢,飢腸轆轆的扶蘇忍不住問少風,「送去給誰的?」 「云月倌人?!股亠L吞了吞口水?!肝液灭I……」 蘇嬤嬤從不讓他們吃飽,沒力氣逃走,才能掌控在手心。 「忍一忍。我這水也是給她的,今晚我隨侍她房外,晚點剩下的菜我們可以分著吃?!狗鎏K側頭附耳對少風說:「等等我跟你打暗號,記得快點過來。」 穿過回廊時,扶蘇就看到蘇嬤嬤站在長春苑門前往街口三岔路望。 三岔路底建筑物上立著一座大招牌,幾盞紅藍黃色霓虹燈著四個大字「羅宋堂子」閃爍,亮如白晝。停在招牌下的汽車不少,西裝筆挺或軍裝筆挺的賓客絡繹不絕。 蘇嬤嬤恨得雙眼發紅,她這長春苑這個長三堂子獨霸上滬風月場二十來年,出過多少個花魁娘子,就算比不上書寓,輸給開了半年的白俄妓院,她可不服氣。心底暗罵那些洋女人穿著開岔到大腿的旗袍,不中不西,簡直傷風敗俗! 此時,一臺黑頭車在她眼前停下,蘇嬤嬤連忙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呼著踏進門的恩客:「宋公子,您來啦,快請進。」 「嗯,來打茶圍,含雪沒出局吧?」身穿暗藍色長袍馬褂,戴著圓框眼鏡一臉斯文的宋公子微笑問道。 眼前宋公子言辭之間雖是溫和,藏在眼神鏡片之后的雙眸卻是無比銳利,蘇嬤嬤諂媚笑道,「哪里會?含雪可是日夜都盼著您,這會兒天王老子叫條子她都不會應了。」 宋公子低笑,「嬤嬤可真有膽子,天王老子都不老子了,但人還在紫禁城坐著,你就敢打趣他了?」 「哎,是奴家失言,自罰掌嘴,掌嘴,」蘇嬤嬤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自己嘴巴兩下,眼眸流轉帶著一股賊氣,「只是,誰不知道現在是宋公子您們這些青年才俊的天下???」 此時少風和扶蘇走了過來,蘇嬤嬤瞧見,便道:「少風,趕緊迎宋公子到含雪的雅間去?!?/br> 「可是我這酒菜要送去云月倌人……」 「送進含雪屋子里去!」蘇嬤嬤不耐喝道,說完往前廳走,心底咕噥著,「今晚的生意怎么這么差呢?」 少風無奈看了扶蘇一眼,扶蘇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便往云月倌人的雅間走。 少風領著宋公子到了位在三樓的雅間后隨即離開,疾步匆匆繞回去后頭灶房另取一份酒菜給云月,然而,卻在轉角處撞著了人。 「匡噹!」 「唉?。 股亠L手上的木盤砸在地上,瓷碗碎了一地,屁股跌得開花,疼得泛淚,嘶聲抽氣。 被撞的人踉蹌幾步,穩住身型后便粗嗓怒罵:「哪來不長眼的,把你大爺的衣服都弄臟了!」 少風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胖壯如山的孔老爺揪住領子提了起來。 「唷,這是什么貨色?怎么我來了這么多次沒見過?」 許老爺性好孌童,瞇眼打量脣紅齒白,眼泛淚光的少風,心底一股sao動,起了邪火,偏頭對著一旁的龜奴冷笑道:「你們家的小倌都要到初擄頭的年歲了吧?不添點新貨進來?騙誰呢?」」 龜奴忙道:「沒這回事,這名小廝不是倌人。」 許老爺不理龜奴,問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許老爺不過是一介地痞流氓從了軍,趁著亂世聯合幾個臭氣相投的人,橫行上滬,四處占地盤,為虎作倀,眼下他便是長春苑這區的地頭蛇之一,沒人敢惹他,也沒人愿意為了少風出頭。 「他叫少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