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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回過頭來,沈長禮正目光復雜地看著她。 “你說的讓我聽道歉就是指這個?”他問。 寧婉清微含笑意,走回來停在他面前,說道:“堂堂沈大公子,若是到現在只有這等程度的感悟,那或許我確實高看了你。” 沈長禮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和花二公子都是離經叛道之人。”她說,“但不知沈公子有沒有想過,何為經,何為道?” 沈長禮正要開口,她卻笑笑搖頭道:“我不是要同你比學問,只是想告訴你,在我看來,不按照別人的意愿生活并不是錯,帶著偏見識人才是問題。” “你是想說,我對花二公子有偏見?”沈長禮說著,彎了彎唇角,淡淡笑意間似頗不以為然。 寧婉清緩緩道:“古人有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沈公子可知道黑背魚小時候長什么模樣啊?rou質如此粗糙的魚想必連你的飯桌都未上過,但你可知它幼時卻長得極美?” 好端端地怎么說起魚來了?沈長禮正納悶,卻聽她已又續道:“原本我也不知道,這些都是花二公子告訴我的。大概你覺得他知道這些閑雜小事不過是因為他自己貪玩好樂的緣故,壓根不值一提。但你又可知道,他曾經被花城主派去天池關歷練了整整兩年,那個地方,但凡是看過一兩本地志的都知道對一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來說環境有多糟糕,不止風沙大物資匱乏,想出關遠行一回還可能遇到響馬——但他這個你們口中的紈绔公子,卻既來之則安之地一待就是兩年,還看遍了那里的風光,裝了滿腹的閱歷。人生在世,紛擾諸多,如此曠達的心懷試問又有幾人能及?” “原來他在你眼里連消極度日縱情享樂也是優點,所以你才選了他做夫婿?”沈長禮忽然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話音落下也自覺有些失禮,但莫名的好奇心驅使下,他頓了頓,終是沒有將這句話收回。 他以為她會生氣,而事實上她聽見他這么說,只是淺淺彎了下唇角。 “我們是互相選擇。”她說到這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微深,清冷的眉眼間似不自覺泛出一絲暖意,“他的眼界與尋常人不同,從不帶著世俗偏見看我。” 沈長禮看著她的眼睛,忽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寧婉清見他默然不語,也覺得有些話題點到即止便罷,畢竟一個人的觀念根深蒂固,要消除實在不易,她也早就習慣了不與這些偏見費口舌。若非沈長禮對待花令秋的嫌棄態度實在讓她不喜歡,又自己上趕著來要她給說法,她也不會多此一舉。 總之,言盡于此,日后遇事該如何還是如何。她這么想著,也就不去多說,徑自喚了身后隨從近前,吩咐道:“好好把沈公子送回去,不得怠慢。” 沈長禮聞言訝然忽道:“你不走么?” 寧婉清禮節性地一笑:“我還有些事。” 他點點頭“哦”了聲,也沒再多言語,轉身跟著她的隨從往回走去。 直到從花牌坊下走出來,看見不遠處正等候在路邊的寧府馬車,沈長禮才停下腳步,回過頭遠遠望著長街深處看了一眼。 熙熙攘攘間,他其實不知自己想看到什么,而那里似乎什么也沒有。 他沉吟良久,片刻后,默然旋身,大步離去。 *** 寧婉清打發走了沈長禮之后就順道去了趟極樂坊,前腳剛一進門,后腳這間分坊的老板就親自帶著左右副手迎了出來。 “寧少主。”對方含笑沖她客氣地拱了拱手,“不知今日您親自前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極樂坊的人從上到下言行舉止都很講究,尤其這些能管事的,更是個個看著大氣知禮進退有度,若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想不到這里是掌握豐州半邊地下勢力的幫派地盤。 論看人用人,寧婉清一直都覺得蒼琊幫高出黑水幫實在太多,也難怪前者明明是新生幫派,卻在短短幾年之內就已有了超越后者之勢——蒼琊幫主其人在她看來實在是個經商和謀權的天才。 想到這里,她開口時便更添了兩分客氣鄭重:“今日來此并非為了公務。”她禮笑道,“實不相瞞,婉清有事想求見蒼老先生,有勞你給李、云兩位副幫主稟報一聲。” 蒼老先生,便是蒼琊幫真正的主人,多年來除了這個似真似假的姓氏之外,無人知曉他長什么模樣,也不知其真名和來歷,只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消息說他是個高深莫測的老人家,因此無論是敬他還是怕他的,都會尊稱一聲“蒼老先生”,漸漸地這也就成了個慣用的稱呼。 分坊老板聞言不禁面有訝色,似乎沒有想到她今天是被哪里的風給吹了居然破天荒提出要見自家大主子,頓了頓,才似頗有無奈地笑道:“原本您開了口,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該給個準話的,但您也知道幫主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素姑娘和云公子想見他老人家都得先傳書帶個信,恰巧他兩位近日又都不在這邊,這一時半刻恐怕還真回復不了您。” “無妨,我等得。”寧婉清并不著急,很是客隨主便的樣子,“若有了消息就讓人去樂天米鋪報個信,時間地點都由他做主。” 對方微微欠身,恭聲應是。 之后寧婉清從極樂坊出來又在瓦市大致巡視了一番,眼見日落西沉,這才乘了馬車回到寧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