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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令秋被她這番義正辭嚴的搶白給氣笑了:“這和是男是女有什么關系?你也會說是‘相看’,但我事前并不知情,還以為你真是需要我幫忙照顧親弟,誰知你不過是拿他當個幌子,自己卻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在心中對我一舉一動做著品評。寧少主這般行事作風,倒確實不愧為要做在下妻主之人。” “我沒有利用平心來試探你。”寧婉清倏然沉聲說道,語氣里明顯帶著幾分慍怒,說完這句,又頓了頓,方才重新續道,“還有,你事前是否知情,與我有關系么?既是我父要為我招婿,我只需管自己愿不愿意就行了,你若覺得被你爹瞞著不高興,自然也有不答應婚事的權利,我并未逼你成婚,你在他那里受了氣,又何必沖我發火。” 她坐在那里,口中說著不留情面的話,姿態卻依然擔得上沉靜端莊,花令秋這才知道原來她與人爭執時也并不是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但真正令他感到意外的,卻是她一眼看穿了他心中真正耿耿于懷之處。 沉吟了片刻,他意味不明地說道:“難道不是寧少主篤定了我無法反抗父母之命么?” “并不。”寧婉清伸手拿起瓷壺,往他面前的空杯里重新續上了溫水,“我知道你若不想,一定有一百種辦法破壞這門親事。我如是你,可能還會把破壞的時機選在兩家過禮之后,這樣一來,就算花家想彌補,名分之下也無法粉飾太平——你也算是在我和花世伯身上都出了口氣,寧、花兩家也再無可能和從前一樣毫無嫌隙。如此快準狠的招數,站在你的立場,不用甚是可惜。” “……”花令秋愕然地看著她。 寧婉清手握著茶杯,目光淡定相迎:“花世伯會如何想我不知道,但你這樣做我倒是無所謂,或許這樣一來,就此無人敢與我談婚論嫁也是件好事,我也無需擔心所嫁非人。” “你這就有點兒故意賣慘了吧?”花令秋不覺一笑,“剛才你還跟我說不愿意成婚是自己的權利呢,堂堂寧少主,巾幗不讓須眉,還怕拒婚?” 寧婉清忽而抬眸,神色微正:“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般可以隨心所欲?我也想知道,為何生而為女子就一定要囿于世俗婚姻,好像我若不嫁人便是罪大惡極,不合綱常,無論我做過什么,想做什么,對他們來說全不重要。你說,這樣的世道,又是什么道理?” 不等花令秋說話,她已兀自續道:“總之,于這件事上我有我的立場,你有你的愿望,若實在不愿接受這樁婚事,你盡管拒絕就是,也不必在意我會如何,旁人的三言兩語我聽得多了,還不至于因此活不下去。” 說完這些話,寧婉清便平靜站起了身。 “茶錢就不必與我客氣了,”她說,“相識一場,權當令你苦惱的歉意吧。” 言罷,她也不再多停留,略略點頭示禮后,便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下樓離開,徑直踏出茶園大門,望著人來人往的長街,才終于停下腳步,緩緩舒了一口氣。 “小姐,”純光忍不住為她有些抱不平,說道,“明明不是您的錯,花二公子若不愿成這個親,自去和花城主說就是,您跟他道什么歉呢。” “你不明白。”寧婉清淡淡彎了彎唇角,“有時適當的示弱,才能以退為進。” 純光呆了呆:“……可他都這樣說了,您不生氣啊?” “所以我不是給了他選擇的機會么?”寧婉清微含笑意,言罷,頓了頓,緩緩說道,“我已經做了自己的選擇,不想再退而求其次。” “有些事,機會稍縱即逝。” 她說完,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茶園雅間所在的方向,沉吟須臾,慢慢斂起了笑容,旋身而去。 第9章 天下無雙 寧、花兩家過禮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底,按照豐州當地女家招贅的習俗,在女方的喜禮送至之后,男方家需在九日后相應的吉時上門回禮,且男方本人需穿著女家送來的衣裳,親自將回禮當中的一對合巹杯交到女方手中,方視為禮成。而陪同其前來的男家親戚在其本家中的地位和資格也直接決定著男方的體面程度。 由于是寧、花兩位家主親自定下的婚事,所以寧家這邊并不擔心花家來的人會不夠身份體面,一大早府里親戚就來了一堆,只等著湊熱鬧助興,下人們也天不亮就熱火朝天地開始準備起了上門宴,就連寧府之外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在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寧婉清坐在書房里,垂眸默讀著手上這卷竹簡,不時抬起頭看看窗外的天色,翻開的竹簡始終停在同一塊,已經好一會兒沒有挪過地方。 直到純光端著新沏的茶走進來,喚了她一聲,寧婉清才恍然回過了神。 “小姐,吉時快到了。”純光笑吟吟地說道,“要不我服侍您更衣吧?” 她怔了怔,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好好的衣服:“更衣做什么?” “不是姑爺要來了么,您就穿這么素凈啊?”純光瞧著她這身靛藍色的素衫,建議道,“前幾日老爺不是讓人給您新做了兩件衣裳么,要不就穿那件月白色錯銀繡花的吧?” 寧婉清立刻拒絕:“又不是什么正式場合,我看還是自然些好。”言罷,又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便清淡了幾分,“再說花家來什么人還不知道,花令秋若想讓我難堪,今日也未必會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