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去與現在(1)
■永彌歷三二零年十二月 紀永長一氣之下大爆料。 「什么?等一下,現在是哪一齣?你說他有喚魂過?意思是死......你平常信口開河就算了,這種話可別亂說!」盧玟晴跟不上突如其來的展開,整個混亂了起來,她揪住他的領口。 「我才沒亂說!閔斯凱的事在我們家可有名了,他是紀悠乃繼承能力后......」 「夠了!別再吵了!」黃天歆大吼。 所有人頓時消音。 她壓著胸,上氣不接下氣,戰戰兢兢地看向被爆有過死訊的閔斯凱,他雖然雙眼大睜,但沒什么實質上的太大反應,就好像、其實一切都如同他的預料── 叮叮叮,提醒該撤退的手機鬧鈴聲響起。 「真的謝謝你們來看我,但擅自闖入被抓到就不好了,請回吧。」黃天歆話說得簡潔有力,身體卻抑制不住顫抖。 怎么辦?滿腦都是這三個字,她必須立刻見到惠純阿姨才行。 「你等等給我交代清楚。」盧玟晴狠狠地瞪了紀永長一眼,才甩開手,紀永長往后踉蹌幾步,「天歆,抱歉打擾你休息了,你沒事就好,那我們就先......」 「不可以!玟晴你不能問他!」黃天歆抓皺被子,緊閉眼搖頭。 「為什......」 「因為有保密義務!不能讓委託者以外且非許可之現場成員的第三者知悉!」 她抬不起頭,不,不如說她完全不敢抬頭。 她知道,現在她說的話,已經間接在承認事實,但她只能這么做了。 「黃、黃天歆,對不起。」似乎終于察覺釀大禍的紀永長,支支吾吾道:「我只是受不了他否定......」但很快又被黃天歆打斷。「行了,我不是你要道歉的對象,你們快走。」 結果閔斯凱趁另外兩個人翻窗時,戳了一下她的頭頂。 她的臉埋在被子里,微微地點頭。 「后天以前,想辦法回來。」 看來他還愿意等她到這個週末。 ※ 黃天歆向紀家申請了一天假期,宣稱寒流來襲,想再拿行李過冬。 雖然曉得這藉口滿爛的,只是這也算是她首次表示出想家的行為,所以美姨還是有替她轉告上層。 婉拒了紀家想接送的念頭,她再三保證一定會回來,他們才放行,不過有無偷偷地安排人跟隨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快。」 週六中午,黃天歆才剛開閔家大門,坐在客廳看書的閔斯凱就直接賞了這一句,她實在無心力去辨別這是否為諷刺,「今天有客人?」將鑰匙收回書包里,她注意到玄關擺放著一雙陌生的女用休間鞋,也不像惠純阿姨所穿的尺寸。 「阿姨來了。」閔斯凱闔上書。 「阿姨?」 她還在思考是哪位,一進入自己時隔多日的房間,竟然飄出沉悶的溼氣味,rou眼可見的部分家具積了一些灰塵,未有被打掃的跡象。 閔斯凱站在她身后,看著她面對房內的景象不發一語。 「......惠純阿姨在房間對吧?我去打個招呼。」黃天歆不顯眼地勾起唇角,把門關起來。 最優先事項該盡早交代才行,她怎么還傻傻地以為能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呢? 閔斯凱依舊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正當黃天歆要輕敲蔡惠純的房門時,里頭的對話令她的動作一滯。 「你為什么不留下那個女孩?養了這么多年,如今說搶走就搶,也太好說話了吧?」陌生卻略為熟悉的語氣質疑著。 「她只是去了應該去的地方,何況他們也說這是暫時的,我本來就不能阻止。」惠純阿姨公事公辦的態度倒是不曾改變。 「要是一去不回呢?他們可是憑依這種稀有物而獅子大開口的人耶,你就不擔心嗎?」 「那也沒辦法,當初是她央求被我收留,他們才允許的,不管如何,喚魂者不該成為私有物。」 「姊,你好像沒資格這么說,說真的,你的行為很矛盾。」 「......」 黃天歆雖然只聽到簡短的內容,已大致猜出來訪者的身分,她挺感慨事隔多年,她們終于迎來和解的這一天。 話說,總覺得有些與自己相關的事,都是透過偷聽才得知,這莫非是神明大人安排的巧合嗎? 「我有我的考量,你無權干涉,你不是不想被斯凱看見?我等等還要去做禮拜,要就趁現在快走......」蔡惠純知道兒子假日都會睡晚一點,豈料,她打算要送客的時候,房門外卻出現罕見早起的閔斯凱,以及她們方才話題的當事人。 「您......您怎么突然回來了?」 這個問句包含的意思太多了,黃天歆心臟一緊,只能乾笑地頷首。 「她想家了,回來看看你也不行?」閔斯凱看到她臉色有變,代為回答,蔡惠純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無形中在排斥這個女孩,正想開口道歉挽回,她后方的人就忽然上前介入。 「嗨,你好,是叫黃天歆對嗎?不知道你還有沒印象,小時候你很常來我家玩,呃......雖然我基本上都家里蹲,沒和你見到面,但我媽非常照顧你,你還記得鄰居的奶奶嗎?」 「我記得奶奶,也記得惠善阿姨。」黃天歆禮貌地回以微笑。 蔡惠善和當年相較起來,雖然維持著駝背,但眼神與氣場變得堅定,感覺得出近幾年有努力改善自身,不像以往的沒自信。 就只是歲月不饒人。 「真的?沒想到我以前那么丟臉的樣子都被記住了。」話雖如此,蔡惠善也沒有表現不自在,她接著看向閔斯凱,「嗨,嗯,該怎么說呢,我是你媽的meimei,但好像沒正式見過面對吧?因為阿姨在工作上付出了很多心血,才能有今天......」 「你來干嘛?」閔斯凱毫無敘舊之意,察覺兩位大人視線匯集在同一處,他立刻將黃天歆往后拉一把。 「跟長輩說話怎么這種態度?惠善她是來關心我們過得好不好。」兩個小的神情似乎都不太對勁,蔡惠純驚覺到后,用手肘輕撞了一下自家meimei,「你不是有急事?」 蔡惠善聳肩,臨走前故意在母子看不見的角度下,硬塞一個小東西在黃天歆的大衣口袋中,還小聲地在她耳邊囑咐幾句。 黃天歆訝異地轉頭,只來得及目送蔡惠善離開閔家的背影。 「我也要準備出門了......」 「媽,我都知道了。」不相干的人一走,閔斯凱便不拖泥帶水,一句話表達主旨。 「知道什......」蔡惠純錯愕,一秒轉向黃天歆,但后者再度被兒子擋在身后。「并不是她講的,你的反應我可以視為承認這回事了,對吧?」 「不,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 「你說、我被復活過是一場可笑的誤會?」 「!」 明確的事實攤到檯面上,彷彿一刀割壞曾經小心翼翼所展開的保護罩,轉眼間,毀壞得一乾二凈。 「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么你會想起來、不對。」蔡惠純一掌蓋住側臉,像是在絞盡腦汁,試圖找出足以解釋的理由,「我知道是我的錯,所以我才想盡可能地彌補你啊,不再和你計較、不再限制你的行動,任由你自由地生活了,至少你經歷過這些年了,不會后悔活下來吧?」 自從她的母親往生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只要有可能造成危險的活動,她一律禁止閔斯凱參與,甚至不再讓他去托兒所,而是帶他到公司,將他安置在自己的辦公室休息區看書,就連升上小學,無論往返都會是親自接送,也絕不同意他參與任何一項校外活動。 而在這段期間,他們母子倆總是在為可否搬家而大吵,想當然耳,她說什么都不可能答應的。 「你所謂的彌補,就是把黃天歆邀來家里?」閔斯凱不屑地笑。 知道他厭惡永彌這個地方,但對獨一無二的童年玩伴卻會釋出善意,抓準這一點,他母親本來不會再去外婆家附近,竟異想天開地時常拐黃天歆來作客。 「是我自愿來的,我很高興能被找來......」黃天歆才剛開口就遭閔斯凱一瞪,她馬上閉嘴。但她可沒說謊,再也去不了奶奶家之后,她無所適從好一陣子,若不是惠純阿姨的出現,她永遠找不到出口吧。 「為什么要隱瞞我曾死去過的事實?」 「又不是什么值得說的事,既然不記得的話,何必想起。」蔡惠純與黃天歆對上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 「我是為什么而死?」 「......」 閔斯凱受不了另外兩人的扭捏,咬牙發話:「我是當事人,難不成你們想一輩子都不讓我知道真相嗎?你們憑什么自以為是為我好?」 「你是因為......」蔡惠純并不想回憶起來,但該來的終究會來,她背過身,實在無顏面對自己的兒子,「因為我的謊言而死。」 「不對!是我的錯,他是因為救了我才死掉的,都是我害的!不是阿姨的錯!」黃天歆也喊出聲,想要伸手觸碰惠純阿姨,卻反被閔斯凱捉住手腕。 「我到底是在何時、在哪里、死掉的?」那時候就連她也在場?他愈聽愈覺得奇怪,手里箝制住的纖細不斷地打顫,「你果然是因為我,才成為喚魂者的吧?」 黃天歆自知時候到了,她看向蔡惠純,在無聲的默許之下,緩緩地道出原委。 「三一四年的夏天,你曾在永彌市的海邊失去呼吸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