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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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深夜的臺北,仍然是燈火通明,人造的光源掩蓋了本該漫天璀璨的星光。 在漆黑一片的房內(nèi),向曜云赤腳站在窗前,聽著窗外的風聲嘯嘯而過。 即使不打開窗,他也能感覺到秋意在風中打轉(zhuǎn)。 朦朧間,向曜云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在喊著他的名字。 遠遠地,一個人影漸漸浮現(xiàn)。那人從黑夜里飛來、穿過窗臺,落在向曜云的面前。 那人伸出一隻手,輕輕撫上向曜云的頭頂,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灰暗之中,向曜云逐漸看清了那人的臉。 那人是向曜云死去八年的哥哥——向翼廷。 向曜云頓時驚訝地瞪大雙眼,想開口說話,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向翼廷見他認出自己,溫柔一笑,又將手收回,說道:「千萬不要像我一樣。」語畢,便轉(zhuǎn)身向遠處走去。 隨著向翼庭走遠,周遭的場景逐漸扭曲起來,一眨眼就變成建筑物的頂樓。 沒有了墻壁的遮擋,秋風無情襲來,捲起地上的沙塵,吹得向曜云有些睜不開眼。 頂樓的四周設(shè)置著半矮的金屬欄桿,在狂風吹過的時候還會略為搖晃,發(fā)出咭吱咯吱的聲音。 向曜云仍是赤腳踩在水泥地上,腳底傳來陣陣冰涼,使他心底生起一陣恐懼。 看著向翼廷的背影逐漸往欄桿方向走去,向曜云立刻拔腿追上去,伸手想抓住他,但他越奮力追逐,二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向翼廷翻過欄桿,兩手在身后握住欄桿的上緣,回頭看著向曜云。 霎時,原本仍颯颯的風停止了,向曜云的手腳亦凍結(jié)在半空中、一動也不能動,雙眼依舊死死盯著向翼廷。 向翼廷面無表情地看著向曜云,一言不發(fā)、眼神空洞。 周遭的空氣逐漸變得稀薄,向曜云因為不能呼吸而脹紅了臉,大口吸著空氣,卻只覺得將要窒息。 向曜云仍然試圖移動自己的手,想攔住屋頂邊緣的向曜廷。 頃刻之間,向曜廷縱身一躍。 「不——!」向曜云從床上驚醒,大口喘著粗氣,汗水已經(jīng)濕了一整個床單。 是夢。 向曜云打開手機查看時間,十月七日,早上八點十六分。 今天是向翼廷的忌日。 向曜云癱軟地靠在床頭,感到精疲力盡。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到哥哥了。 向曜云試圖闔上雙眼回想向翼廷在世時的樣子,卻因為時間久遠,只能依稀記得幾個破碎的回憶。 他連一張向翼廷的照片都沒有。 因為所有向翼廷的照片,早在他過世的時候被mama給燒毀了,無論是生活照、畢業(yè)照、證件照…… 向翼廷的死,對mama而言是不能提起的禁忌話題。 他已經(jīng)不會為向翼廷的死感到傷心了,現(xiàn)在他懷抱著的只有無盡的空虛。 小時候,向曜云總是拚了命想快點長大、好追上哥哥的腳步。 但等他長大了以后,哥哥卻不在了。 事實上,等他越來越接近向翼廷死時的年紀后,反而開始不認為向翼廷的死是一種惡,而是一種解脫。 叮咚—— 向曜云的手機收到一則訊息,是來自于他的meimei——向馥翎。 『今天早上不用打電話,你媽又暈倒了,爸在醫(yī)院陪她。』 看到這則訊息,向曜云感覺松了一口氣,終于有點力氣從床上爬起來、沖個澡。 浴室中,向曜云把蓮蓬頭掛起,重復淋著熱水,喃喃道:「和他一樣……」 儘管只是夢,他仍然對那句話耿耿于懷。 向曜云握緊了拳頭,將身體靠在墻上,用頭輕輕敲在墻上,發(fā)出悶聲。 「什么叫做和他一樣?」向曜云對著空氣提問,但只聽見水流嘩啦的聲音,再無他響。 由于他已經(jīng)和蕭律江約好,今天早上要一起做物理實驗的報告,只能趕緊收拾完畢、拿起筆電和書前往蕭律江家。 蕭律江事先在家中準備了早餐——前一天買好的麵包及沖泡奶茶。 由于柳書鏡和葉棋安都出門上課了,整間公寓至剩下兩人。 于是兩人便在隨意地客廳席地而坐,各自將電腦擺放在茶幾上,旁邊放著飲料和早餐,直接開始著手撰寫實驗報告。 向曜云一邊咬著麵包,一邊盯著電腦螢幕發(fā)愁,打好了標題與姓名以后,楞是不知從何下手,便仰天抱怨道:「我還是不太懂這個實驗為什么這樣做。」 蕭律江的視線仍然停留在電腦螢幕上,并繼續(xù)敲著自己的鍵盤,說道:「數(shù)據(jù)處理就是計算溫度每上升一度、銅棒會變長多少,用電腦算一下就可以了。」 向曜云只是繼續(xù)把麵包給吃完,又喝了口奶茶,說道:「這我當然知道,問題就是為什么不用尺量,要用這么復雜的裝置。」 即使這是個非常基本的問題,蕭律江仍舊耐心解釋道:「長度的電話,幾乎是只有零點幾毫米,用尺是量不出來的。」 「哦,真是的。」向曜云噘起嘴,看著蕭律江一臉認真的樣子,他覺得有些好笑。 事實上他也不是不理解這些細節(jié),只是想胡亂抱怨一番、捉弄一下向來正經(jīng)的蕭律江罷了。 向曜云蹭至蕭律江身邊,將整個人湊過去,想看看他都寫了什么。 當向曜云的臉頰觸碰到蕭律江肩膀的一瞬間,蕭律江心頭一震,正在打字的手逐漸停了下來,低頭看向依偎在他肩上的向曜云。 「嗯?」見他不再繼續(xù)寫報告,向曜云從他肩膀上抬起頭來,一臉疑惑地望向蕭律江。 在兩人對視的瞬間,蕭律江抿嘴并撇過頭,同時伸手推開他:「你過去一點啦。」 「哦。」向曜云摸摸頭,只當他是嫌棄兩人擠在一臺電腦前會太擠,便挪回自己原來的位子,繼續(xù)和電腦大眼瞪小眼。 蕭律江拿起一旁的馬克杯,喝了一小口奶茶,也不吞下,仍把杯口抵在唇邊,讓奶茶的醇香環(huán)繞在鼻子上,悄悄從視野的邊緣看見向曜云的側(cè)臉。 蕭律江才想起,自己好像很少如此近距離地看著向曜云。 向曜云雖然每周都在籃球隊練習,但皮膚原來就白皙的他,楞是像個奶油小生…… 恍惚間,仿佛又聞到方才他靠近時傳來的淡淡清香,蕭律江頓時飛紅了臉。 「咳咳咳咳——!」蕭律江一個不注意,被嘴里含著的奶茶給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又因為杯子沒有拿好的緣故,灑了幾滴奶茶在身上。 向曜云見他這個樣子,連忙拿起桌上的衛(wèi)生紙,一抽便是五、六張,上前去給蕭律江擦擦身體。 「啊等等——!」向曜云的手突然拂上他的胸口,蕭律江忍不住慌張地后退,后腦竟又撞在抽屜的把手上,讓他痛得大叫起來,手上的馬克杯也應聲落下,剩馀的奶茶嘩地一聲,全潑在了身上和地上。 向曜云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給嚇到了,抓著衛(wèi)生紙的手不知往哪里放,只得靜止在空中。 奶茶的甜味逐漸在空氣蔓延開來。 蕭律江兩手撐在地上,看著奶茶之中自己的倒影,頓時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低聲說道:「啊……真是災難。」 「至少杯子沒有破。」向曜云小心地避開地上的奶茶,把手中的衛(wèi)生紙遞給蕭律江。 蕭律江一臉絕望地對他擺擺手,說:「不用,我覺得我去洗澡比較快。」 「好、好的。」向曜云很努力地忍住不要笑出聲來。 蕭律江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盡可能不要讓衣服上的奶茶滴到乾凈的地板上,躡手躡腳地移動到浴室門口。 「我直接去沖澡、換衣服,你可以幫我擦一下地板嗎?拖把和抹布都在陽臺,謝謝。」蕭律江語氣略顯無力。 向曜云點點頭,轉(zhuǎn)身便去陽臺拿工具。 蕭律江快步地閃身到浴室,把沾滿奶茶的白色上衣脫下來、放進洗手臺,再打開水龍頭,希望把奶茶的褐色給沖淡。 蕭律江任憑水龍頭的水嘩啦嘩啦地沖刷著衣服,無力地蹲下身,用手臂遮著眼睛。 蕭律將的胸口和肩膀仍有些發(fā)麻,近距離與向曜云對視的那一個瞬間,他甚至差點窒息。 水龍頭的水流聲再大,也無法掩蓋心臟怦怦的聲音。 蕭律江伸出雙手大力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 大概……只是被嚇到了吧。 蕭律江如此想著,終于能有力氣站起身,稍微搓洗自己弄臟的衣服。 「我今天干嘛穿白色的呢……」蕭律江見污漬很是頑強,幾經(jīng)揉搓后褐色仍然若隱若現(xiàn),忍不住低聲抱怨道。 而正奮力打掃著客廳地面的向曜云,什么都沒有察覺到。 打掃完畢后,向曜云見蕭律江還沒出來,只當他是衣服洗太久,便坐回自己的位子前,盯著電腦螢幕發(fā)呆。 不知怎地,向曜云回想起早上的夢,便搜尋了向翼廷的社群帳號頁面。 由于名稱是以英文暱稱命名,所以mama并不曉得這個帳號。 只見向翼廷的大頭貼是一杯藍色雞尾酒的照片,除此之外的內(nèi)容,無論是相片、貼文、好友清單,通通都是不公開或僅限朋友,向曜云無法看見。 八年前只有十歲的他,還沒有擁有自己的帳號,因此并非向翼廷社群帳號的好友之一。 對向曜云而言,向翼廷所有的貼文內(nèi)容至今都仍然是謎。 即便是想要從哥哥的朋友那里打聽,也無法得知哥哥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 看著空蕩蕩的社群帳號,向曜云不禁害怕起來——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忘記哥哥的樣子呢? 不知不覺,蕭律江已經(jīng)從浴室出來,站到向曜云的身后。 「這是誰?」蕭律江問。 向曜云被蕭律江的聲音給嚇到了,肩膀抖了一下,說道:「啊、這個、這個帳號是……我哥。」 蕭律江一楞,想起之前聽向曜云說過他的哥哥已經(jīng)去世很久了,不免有些尷尬:「啊……對不起。」 向曜云連忙關(guān)閉網(wǎng)頁,對蕭律將搖搖手:「不用道歉。」 蕭律江怕提起向曜云的傷心事,不敢再多問,趕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向曜云感受到蕭律江的不自在,便說道:「其實我提起我哥哥已經(jīng)不會很難過了,不要緊的。」 蕭律江怯怯地望向向曜云,見他不像說謊,倒是放下心來,不在自責自己莽撞,同時又想起了關(guān)于自己的事。 「能夠提起一個逝去的人而不流眼淚,代表你足夠堅強。」蕭律江用細微的音量說。 向曜云聽見了那句話,卻是笑笑地不回應。 他自認為還不足以被稱呼為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