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烈火
急促響震,手機悶壓于手袋之中。 終于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明確不祥湍入胸腔,叫人心慌,翻找握上掌中機子。 來電人,驊叔,湯詠驊。 趕到油麻地差一刻凌晨兩點,伊利沙伯醫院已被嚴密把守。 無眠夜,成片玄黑西服看在她眼里全是模糊搖晃的幽冥鬼物,好像熟悉世界的一角開始分崩離析。 “什么破電梯沒訊號,講一半斷線。”,他罵,惱怒。 元慶賢笑嘻嘻道,“大佬,明天我就帶人砸了管理辦公室。” “管理辦公室不是我的樓啊?砸了不用花錢修?” 阿樂賣乖湊上前遞煙打火,“成哥,開出去唔曬幾分鐘,到時候再打咯。”,車道盡頭亮起數盞大燈,司機已將車駛來。 親近的皆心知八卦,任仲成挾親寡嫂社團義嫂加多利山做足三日,夠瘋狂夠悖德,兇神拍拖叫人心驚膽顫,這下與訊號較勁,好好的摔什么電話? 光明卻來得突兀,熾白如焰將一切定格,是捕墨船上的誘燈。 肅殺不祥。 “大哥!”,電光石火,“閃開!”,阿樂只來得及猛推任仲成一把,砰!接著整個人便滾飛于沖撞而來的轎車頂上。 啪啪啪。 又是數盞燈亮,地底車庫原來已是四面楚歌危機深伏,這一次,對方是獅,他們是羊。 而后,便只能是血rou屠場。 她無知無覺邁動步伐,一排人躬身為禮,黑浪延至加護病房。 “阿嫂!”,元慶賢裹了傷仍據守,喊了一聲,眼底赤紅,門上透明玻璃,望入里頭一眾背影高矮胖瘦。 “喔,小淇,來了?”,湯詠驊回身,連帶一眾鬼怪皆回視,各個面色凝重,真情假意或悲或幽各擅勝場,床上是蒼茫的白,那人好安靜仰躺,全身傷部血色滲透,好像滿腔熱血都炸成一叢叢錯季怒放的杜鵑。 她僵直地任由面具作為,目光卻挪移不得,咽喉耿耿腫脹不能吐一字。 “這真的是,都是一家人,做什么搞成這樣?”,她很快地被黑影們視作一國,一起環繞病床俯視他,好像已陰陽兩造相隔。 “阿成傷成這樣,醫生講,”,曾耀宗嘆氣搖頭。 “花臣不知道哪根筋搭錯,這下好,放出來也沒用。” 無人知曉昨夜莫安淇同樣遇伏殺卻僥幸脫逃,丁化臣的作風向來細密,幸而手上精銳有限,主力全用在任仲成身上,否則她不可能生還,這是花臣最后的力量,不能共生,那就同死。 他知任仲成,要做嘢,只能趕盡殺絕否則更無活路,百人傾巢而出圍攻宏遠國際寫字樓,律師陳正泰于任仲成的辦公室內給亂刀斬死,護著任仲成的十人死了三個,頭馬元慶賢傷勢不算太重,阿樂給車撞斷腿但也會康復。 唯有他,戰斗亂局里砍得出火瘋狂,殺傷人不計其數地獄修羅不過如此,斷肢殘骸赤血淋淋在他刀鋒下飛射四落,最后給韓哲帶人不要命拖進電梯,幽閉鐵棺繼續殺戮戰場,血漫腳踝,一戰九,最終九死一生,那一生是他,卻也徹底不行了。 阿奇率眾趕至,滅了花臣主力,地底橫尸遍野。 “這下可怎么辦?”,都沉聲,都肅穆,此起彼落絮絮叨叨于她耳旁只是空洞的風。 “看來,還得榮哥出面主持大局。”,湯詠驊眼底一閃。 喪禮時還蒼衰的臉上,一副皮囊不知何時脫了混濁,目光炯炯,尤肇榮,榮叔。 向來隱形深怕出點風頭要再讓丁化臣任仲成盯上,早年一波爭權奪利敗退山谷只能假意尋佛問道無欲則剛的尤肇榮,怎肯服老?任康文六十仍叱咤江湖而他尚不到花甲呢!終于展了眉頭,語調溫馨細細關懷,“小淇,有什么能幫手的,不要客氣,都是一家人。” 她轟然而醒,眼前一切言語霎那都似異教徒咒語,一個字也無法聽懂,卻邪,邪異反而才是正常,在這個盡是穢土顛倒潰塌的綱常人世。 安靜如雪的病房也正在崩毀。 原來啊,原來這才是陸世暉的計畫,警方要扶持的一直都是尤肇榮,早被宏圖兩大將剪了羽翼打怕了的老廢物,輩份雖高欲壑難填手底卻無兵可用,不怕脫出掌控,正適合做一條聽命的狗。 但首先,警方得先助他掃平登位之路。 她聽自己無喜無悲,“謝榮叔。” “叫什么榮叔,榮哥吧。” 湯詠驊等人目光一動,唇角掣起,好似一個不言自明的啞謎,都心領神會,莫安淇臉色白了白,斂了眼,目光盡頭的他無知無覺陷入昏迷,也許不會再有明天。 重新聽完元慶賢說明,探了阿樂,然后便是病房靜坐,十二小時她不覺饑不覺渴,只覺內里焚熱蒸散滿身冰凍冷汗。 任仲成沒醒。 下午,她驅車前往Fine and Rare,雷盛不發一語跟著,如今大局底定,這座城市從未如此安全。 同樣包間,同樣暗門,這一日夜于她恍若地府游逛一圈,照過生死孽鏡,一瞬明了前世今生,難怪陸世暉交代若昨夜任仲成找,千祈別赴約,怕她受池魚之殃,他早知昨夜丁化臣就要動手,只不知她同樣在丁的名單上。 如今她只來尋求一個答案,最后的拼圖,為何不惜欺騙莫兆棠的死訊也要她繼續留低宏圖。 這臺戲只讓他唱,再不需她像以往那樣苦灼追問,是,此時沒什么好不坦誠的了,扶持的對象就是尤肇榮,那老家伙歡天喜地雀屏中選,但必須絕對保密不容一點泄密風險,世上只有三人知曉這個計畫,處長,蕭振英,陸世暉。 望她理解。 現在好了,就等下周董事會,一切便水到渠成。 “尤肇榮當上主席之后,你就幫他,他得坐穩這個位子,有你看著他我們才能放心。” 不是說去美國? “小淇,還不能走,你先跟他,然后徹底架空尤肇榮,到時候宏圖完全由警方掌控,這是真正最終的計劃。”,最徹底的斬草除根釜底抽薪。 “跟他?”,原以為會沒有波瀾,但仍是不可置信,“這是什么意思?”,顫伶伶從骨頭縫寒出來,冷得牙齒都得一字一字地咬。 他好抱歉,目光一躲,是真的對不起但沒有辦法無可轉圜,一路掩行的棋行至絕處終得再進一步完成將軍。 “你真當我是雞?叫我跟誰就跟誰?”,她破聲,目裂,下唇狠咬出一痕青。 原來這才是她凄絕的命運,輪回無終,根本不會日出,根本沒有明天。 “小淇,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為了正義,犧牲無可避免,除惡務盡,最后一步做好就真正瓦解宏圖,這個罪惡淵藪,這個犯罪集團,這個”,他同樣苦灼燙痛說不下去,十數年燒盡年華蝕透生機,務要燃盡憤怒斬草除根否則死靈不能超生,生者不能閉目,“我們要還這座城市天高海闊!” “真的,我預計再兩年,到時候你爸爸都康復了安頓了,你們就在美國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