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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藏歡喜 第43節(jié)

    阮星蘅將東西放在茶幾上,他蹲下身將畫板輕輕撿了起來。

    自然也看見了上面的畫。

    是他。

    拿著聽診器正在做檢查。

    這樣的素描阮星蘅不是第一次收到了,在上學(xué)的時候姜黎就在繪畫上展現(xiàn)出極高的天賦。有一陣子她的素描本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他。

    上課端坐聽講的他、撐著下巴休息的他又或者是課間擦黑板的他。

    生活里很多有他存在的細(xì)節(jié)經(jīng)由她的畫筆被她無限的放大,那時候她的愛戀明朗又熾熱。

    他有時也會假意生氣,在上課時收走她的畫板,讓她好好聽完最關(guān)鍵的一道大題。

    她下課就會氣鼓鼓的離開,回來畫板里出現(xiàn)新的主角,阮星蘅的面色平淡如常,其實心里嫉妒的要命。

    想到此處,阮星蘅微微笑了一聲。

    他把畫板放在桌上,姜黎也因為這很小的動靜醒來了。她睡眼惺忪,起來時先揉了揉眼睛,阮星蘅抽了張濕巾給她擦臉,姜黎向后避了下,嘟囔道,“別擦掉我妝,顧川野約我下午出去玩呢。”

    阮星蘅眼神暗了下。

    “奧利奧芝士奶茶,你給我買的嗎?”

    打開外賣袋,姜黎面露驚喜,“草莓大福和提拉米蘇,你怎么知道我早上起床沒來得及吃早飯?”

    “醫(yī)院探視時間是早上九點半,我猜你早上九點才起床。”

    阮星蘅用一種很了解她的語氣說,他把桌上的甜品朝她面前推了推,隨意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語氣卻冷淡,“護(hù)士點多了送過來的,不吃浪費。”

    “哦……”姜黎嘖了一聲,伸手撈過外賣盒上還沒有撕掉的單子,“請問阮醫(yī)生,那為什么外賣單號上寫的是你的號碼呢?”

    不等阮星蘅回答,姜黎立馬又自說自話圓了下去。

    “一定是護(hù)士站的小護(hù)士手機沒電了,所以麻煩阮醫(yī)生代為點單了。”

    姜黎托著下巴盯著他笑,揶揄的意味明顯。她拿起叉子低頭嘗著甜品,心里像是被澆了一勺蜂蜜,甜滋滋地看某個口是心非的家伙不自在地別過臉。

    剛巧護(hù)士站的小護(hù)士過來遞藥單,無意間瞥見了窩在辦公室里喝奶茶的姜黎。

    小護(hù)士了然地笑了一聲:“原來是給女朋友點的啊。”

    “喻教授終于不用發(fā)愁您的終身大事了。”

    小護(hù)士消息大概不是很靈通,尚且不知道阮星蘅已婚的事情,姜黎美滋滋地咬著吸管口,也不糾結(jié)這稱謂上的事情。

    一杯奶茶喝了大半,姜黎也沒有繼續(xù)呆下去的理由。顧川野的車這時候也在樓下了,姜黎倉促找到拎了包,把剩下的草莓大福順手塞進(jìn)了阮星蘅的衣服口袋。

    “記得帶回家,我晚上吃。”

    坐電梯下樓的時候,姜黎鬼使神差地在醫(yī)院大門口駐足片刻。她轉(zhuǎn)了身,視線落在三樓的一扇窗戶上。

    此刻光線并不明朗,醫(yī)院的窗戶上隱隱約約倒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姜黎直覺是他。

    她心里忽然有了種拋下新婚丈夫獨自瘋玩的愧疚感,這愧疚的情緒還沒來得及發(fā)散,她的肩膀就被人輕輕拍了下。

    顧川野從車上下來,深黑色的沖鋒衣線條立挺,剛剃的寸頭愈發(fā)襯的他眉目硬氣,行事干練。

    他哈了一口氣,隨口問道,“來醫(yī)院干什么,又生病了?”

    “沒,有采訪在這兒。”姜黎瞥了一眼他的新發(fā)型,語氣有一種見到老友自然而然的熟捻感,“顧川野你牛啊,引領(lǐng)企業(yè)家寸頭新潮流?”

    顧川野這幾天因為這個發(fā)型沒少挨嘲笑。

    車上還要他們另外一個朋友,李明成。他聽見姜黎的話后更加不給面地狂笑出聲,更是把其中原委又仔仔細(xì)細(xì)講了一遍。

    “川野哥前兩天不談一對象么,入情坑里,怎么說也要和人妹子染同一個火龍果發(fā)色。結(jié)果昨天被綠了,我好說歹說攔著他沒讓他重新弄個牛油果新顏色,這不一氣之下把頭發(fā)全剃光了。”

    姜黎撲哧笑了出聲:“別說,這新發(fā)型還挺man的。”

    “那當(dāng)然了,哥怎么說也是京市一枝花,這個不行換下個唄。”顧川野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語氣隨意,一副人間過客的花花公子樣。

    他往后視鏡看了兩眼,見姜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發(fā)頂,不自然地摸了一把生硬的發(fā)茬。

    “看什么看啊,是不是暗戀我啊。”

    “噗。”

    姜黎笑出了聲:“自戀是病,下次帶點藥給你。”

    顧川野假裝沒聽見她的嘲笑:“哦,你知不知道班里還傳過咱兩的緋聞?”

    姜黎是高一那年轉(zhuǎn)來寧大附中的,后來顧沈兩家見她在寧大附中成績突飛猛進(jìn),也就將自己的兩個孩子都送了過來。

    也是顧川野和沈聽肆來到班里的那一天,姜黎才算是擁有了除阮星蘅之外的真正朋友。

    “什么東西?”

    姜黎皺了下眉頭,打斷了他下面的話,“我只想知道他們傳的是誰喜歡誰。”

    “這很重要嗎?”顧川野翻了個白眼,“你難道不想知道是怎么傳出來的嗎?”

    “怎么傳的?”

    “就你失戀那天找我們喝酒來著,你不是喝大發(fā)了我扶著你上出租車嘛,被人拍下來發(fā)到班群里了,你沒看見嗎?”

    哦,失戀啊。

    那應(yīng)該是剛開學(xué)不久,她和阮星蘅來了第一次告白。

    當(dāng)時他義正言辭地告訴自己沒有高中戀愛的打算,姜黎自尊心受損,硬生生將這段沒有開頭的愛情命名為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失戀。

    當(dāng)時都喝斷片了,事后誰還翻班群里99 的消息。

    姜黎無奈扶額:“云星當(dāng)時不也在我身邊嗎?”

    “是啊,那些人不就捕風(fēng)捉影,照片隨便一截就是真相。”顧川野方向盤打了個轉(zhuǎn)彎,問道,“你信嗎,姜黎?”

    “我不信。”姜黎扯了下唇角,“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是憑借我們從小穿開襠褲長大的友情我要說,你看上我的概率比你喜歡上母豬這件事的概率都要低。”

    今天是個失戀局,進(jìn)去的時候先是哭天撼地的一陣苦情歌。

    姜黎踏進(jìn)門的步伐頓了下,回頭就看見顧川野十分不給面地踹了一腳李明成,“都怪你大嘴巴,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失戀了。”

    “不是失戀,是單方面被踹。”姜黎默默補充。

    場子早就熱了起來,音樂聲不絕于耳,顧川野坐在中央打著架子鼓,一旁的唱臺上有人放著不相符的英文歌曲,大概是為了照顧顧川野所謂的“失戀”情緒,在一陣哄鬧里還顯得有些傷感。

    姜黎和認(rèn)識的人打了會招呼,舉著一杯酒喝了兩口就沒什么意思的坐在角落里。

    剛好又切了一首新歌,歌詞的第一句是“只有在朦朧暗淡時,才念及燈火光亮”,姜黎很喜歡這一句話的翻譯,她跟著曲調(diào)輕輕哼唱出聲,在喧鬧鼎沸中忽然覺得孤獨。

    onl ykonw you love her wheny ou let her go

    (只有在已然放手的時候,才知道那是真愛。)

    姜黎閉上了眼,她獨自咽下苦澀的酒,在心里自嘲地笑了聲。

    至少她從一開始就能確認(rèn)“真愛”不是么。

    但是她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有著年輕的魯莽和無畏。

    覺得人生很長,匆匆一段告別不算什么。

    只有在后來把后悔的情緒積攢,才終于明白,有的人的存在,就是不可替代這四個字。

    在姜黎昏昏欲睡的時候,身邊的沙發(fā)突然塌陷了下去,她感覺到熟悉的壓感,下意識的睜開眼。

    顧川野和她碰了個杯,好笑道,“大小姐看見我似乎很失望?”

    大小姐是他們幾個發(fā)小對姜黎的笑稱,后來他們家敗落,這個稱呼漸漸也就隨著年歲漸長一同消失了。

    也只有顧川野時不時提起來,好像一切都還沒有變化。

    姜黎永遠(yuǎn)是那個喜愛名牌包包,性格任性又刁蠻的千金大小姐。

    “戒指蠻好看的,哪家的?”顧川野隨口一問,他覺得戒指的款式有點熟悉,但沒細(xì)想,當(dāng)個話題拋出去了。

    姜黎低下頭,看著戒指笑了聲。

    “阮星蘅送的。”

    她仰起頭,狹長上挑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看起來是真的歡喜。

    “我和他又在一起了。”

    “什么時候?”顧川野飛快問道,他語速快的驚人,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突兀,忙不迭地又添了一句,“怎么都瞞著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西藏醫(yī)院碰巧遇見了就又在一起了。”姜黎笑了下,“本來想感情穩(wěn)定了再告訴大家,剛好你問就告訴你了。”

    “你們感情還不穩(wěn)定啊?”

    顧川野收好情緒,視線散漫在場上轉(zhuǎn)了一圈,語氣很淡的問,“怪不得你這次沒帶他來玩呢。”

    “他會來。”

    姜黎漫不經(jīng)心地往門外瞥了一眼,圓口玻璃杯里的酒液微微晃動,她想起了下午的時光。

    如果某個人有心,大概會發(fā)現(xiàn)她故意遺漏在沙發(fā)上的一張名片。

    “我想起了你這戒指的款式了。”

    顧川野瞇了瞇眼睛,忽地俯身湊近看。

    三人座的沙發(fā)實在窄小,他略微一俯身,驀然被拉近的距離讓呼吸一下就逼仄。

    姜黎沒什么察覺的窩在沙發(fā)上,她入了冬便犯了懶,渾身上下像是沒骨頭似的靠在軟墊上。看見顧川野好奇,就大大方方地舉起手,玉白的指尖直直戳在他沖鋒衣的紐扣上。

    手抬起來還沒有三秒鐘,后腰傳來的力度立刻就讓姜黎縮了手。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后方,男人筆直地站在她身后,腕骨輕凸的手托住她纖細(xì)白皙的脖頸,迫使姜黎不得已抬起脖頸,也正是這抬頭的動作讓男人的手更有了一截空隙,五指輕攏,肆無忌憚的含.住她整個細(xì)長的脖頸。

    這動作太危險了。

    姜黎氣息微亂,唇半張著,抬手抓住了男人的襯衫下擺,

    “阮星蘅。”

    她喊了一聲,阮星蘅也在這時候忽然俯身,像是為了回應(yīng)她似的。他落下的眉目矜冷,垂下的眸和她四目相對,刻著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清冷。

    姜黎咽了下口水,目光從他隱忍克制的眉峰向下流轉(zhuǎn),然后膽子很大的伸出手輕輕撓了一下他的喉結(jié)。

    然后她感覺頸間的手掌忽然幅度極大的顫了下,男人掌心的溫度從細(xì)膩的頸部肌膚絲絲縷縷攀爬上整個神經(jīng)細(xì)胞,她感覺心跳停了一緩,緊接著是一切坑洼處被填平,她也明白今晚的乏味困倦的來源究竟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