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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187節(jié)

    他又道,“至于郁之么,他不一樣。他自小在我身邊長大,不但天資卓越,品貌出眾,還性情貴重,端方正派,昭昭嫁給他再合適不過了。”

    慕清晏本來一直笑吟吟的,此刻臉色一沉:“放你娘的p,做你的春秋大夢!合適什么合適,端方什么端方,等收拾了你這老匹夫,本座回頭就去宰了姓宋的軟腳蝦!”

    “請慕教主自重。”蔡昭翻了個白眼。

    慕清晏橫她一眼,“你還是先勸姓宋的多保重吧。”

    說話間,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形制古怪的漆黑骨哨,“戚宗主,若是熬不住了就哼一聲。”說完,他咬住漆黑骨哨就吹了起來,曲調(diào)詭異奇特,嘶啞中帶著凄切,仿佛一根線吊住了魂魄似斷非斷。

    蔡昭緊張的觀察,戚云柯聽聞哨聲果然氣息陡變,面皮猶如染上了一層詭異的絳紫色,面部肌rou不住躊躇。片刻后,他沉聲道:“你在那支血蘭母株中下了毒?”

    “不錯。”

    慕清晏繼續(xù)吹哨,不斷催動七蟲七花毒性,同時丹田運(yùn)功,雙袖鼓起,讓內(nèi)力順著哨聲緩緩向前推去,氣勁如波濤般一前一后向戚云柯拍打過去,試圖逼迫他運(yùn)功抵抗,讓毒性迅速發(fā)作。

    蔡昭在旁看的不敢眨眼。

    戚云柯閉目運(yùn)氣,周身乍現(xiàn)一層隱隱生光的氣罩,將慕清晏的攻擊一一阻擋在外,眼看氣罩越來越弱,慕清晏卻長袖飛舞,氣勁愈強(qiáng),蔡昭已經(jīng)打算跑過去給尹氏母女松綁了。

    就在這時——

    空氣中傳來喀喇一聲金器裂開之聲。

    戚云柯宛如從胸腔震動出來的一股笑聲,隨后嘩啦一聲巨響,氣罩碎裂,數(shù)道無聲無息的氣勁如利劍般穿刺而去,驟然反擊,慕清晏躲閃不及,悶哼一聲,啪的后背撞在石壁上,顯是身中數(shù)記氣勁重創(chuàng)。

    “你沒中七蟲七花之毒?”他靠墻而站,嘴角緩緩流出一道血線。

    蔡昭大驚,連忙過去扶住他。

    戚云柯嘿嘿一笑:“中了,但我生來便是‘天火龍’資質(zhì)。”

    蔡昭與慕清晏面面相覷——那又如何?

    戚云柯繼續(xù)道:“‘天火龍’不但是萬中無一的修行資質(zhì),還有一樁好處——”

    他嘲弄般的笑了笑,“‘天火龍’修煉至經(jīng)脈全通之時,便能百毒不侵。你那祖?zhèn)鞯钠呦x七花毒是白下了,哈哈哈……”

    慕清晏與蔡昭兩臉愕然,全未料到。

    不等兩人反應(yīng)過來,戚云柯會忽然按下蓮臺下的機(jī)關(guān),一面半尺后的石墻直直朝慕蔡二人滑行而去,幾乎要撞上。

    蔡昭連忙扶著慕清晏向后躲去,誰知那石墻快撞上時忽然微微一轉(zhuǎn),與左右兩側(cè)凸出石楔合攏,咔的一聲將兩人封在小小的一片扇形石室之內(nèi)。

    “百毒不侵?天火龍居然能百毒不侵?這我怎么絲毫不知?”慕清晏喃喃自語。

    蔡昭提氣運(yùn)功,一掌一掌拍打石墻,憋氣道:“……我也不知道,姑姑從沒說過啊。你們魔教家大業(yè)大,怎么你也不知道?”

    慕清晏郁郁:“‘天火龍’資質(zhì)本就萬中無一,一千個‘天火龍’中只有一人能修行破關(guān),一百個突破關(guān)竅的‘天火龍’中又只有一個能修行到經(jīng)脈全通,誰知道還能百毒不侵。”

    “對了,那戚凌波呢,她不也是‘天火龍’?”

    蔡昭邊拍掌邊回答:“那是大家恭維尹氏母女的,‘天火龍’只看機(jī)緣巧合,說不定凌波師姐就是資質(zhì)平庸,尋尋常常而已。”

    她一氣打了十幾掌,終于在石墻上擊出一線縫隙。

    戚云柯的聲音從縫隙傳來,“昭昭別急,待我神功大成,先處置姓慕的狗賊,再給你和郁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辦親事。”

    慕清晏一聽這話立刻來了力氣,豁的從墻角立起,提氣要去拼命。

    蔡昭擔(dān)憂的扶住他,“你再歇歇,內(nèi)傷可不是好玩的。”

    慕清晏還沒張嘴,墻外忽然傳來一個兩人都很熟悉的聲音——

    “師父,師父,原來你在這兒!”

    萬水千山崖上激戰(zhàn)猶酣,優(yōu)勢逐漸倒向人多勢眾的李文訓(xùn)。

    周致嫻一眾左支右絀,漸漸難以抵擋。

    李文訓(xùn)冷冷道:“你們棄械投降,我饒你們不死。”

    “投你老母!老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皮rou筋骨分離的苦頭都吃了,還怕你的恫嚇!”云篆道長破口大罵。

    覺性大師與周致嫻做了個眼色,一旦落敗,他們得留人殿后,其余人方可從最后一尊鐵索機(jī)括逃回風(fēng)云頂。

    這時,眾人忽聞懸崖邊上鐵索機(jī)括嘩啦作響,一名瘦削筆直的老尼飛躍而下。

    周致嫻等人驚喜的呼喊出來——“靜遠(yuǎn)師太!”

    靜遠(yuǎn)師太在懸崖邊上當(dāng)風(fēng)而立,衣袂飛揚(yáng),緊隨其后躍下鐵索的是七八名衣著各異之人。

    他們有的穿戴像掌柜,有的做漁夫打扮,更有徐娘半老的市井民婦,手持兩板大斧宛如剛從rou鋪下來的屠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蔡昭若在此處必會跌落下巴,這些跟她討價還價時錙銖必較的大叔大娘們,此刻各個目光炯爍,氣息內(nèi)斂精純,分明是一群隱姓埋名的高手。

    覺性大師眼睛一亮:“王掌柜柴老板方魚頭劉斬rou還有老豆腐西施……你們怎么來了?你們,你們會武功?”

    徐娘半老的市井民婦眼睛一瞪,“兀那禿驢,把那‘老’字去掉!”

    李文訓(xùn)沉下臉色,“我說呢,蔡平殊當(dāng)年打過交道的那些悍匪大盜街溜子,有好些個下落不明,我還當(dāng)你們死了,原來更名改姓,躲在了落英谷啊。”

    方魚頭上前一步,“托蔡女俠的福,咱們這些劫后之人過了十幾年安寧日子。今日前來討教,只盼著拳腳還未生疏。”

    李文訓(xùn)傲然道:“好,請吧!”

    “師父,師父原來你在這兒!”曾大樓滿頭大汗的奔來,“外頭亂成一團(tuán)了,郁之兩兄弟打的你死我活,那位楊姑娘更要命,居然與楊掌門生死相搏。我看見這里門戶大開,才進(jìn)來看看的——師父,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啊!”

    戚云柯適才為了還擊慕清晏,打亂了積聚在丹田中的氣息,此刻正在調(diào)息,“無妨,待為師沖破最后一重關(guān)竅,這些人俱是跳梁小丑。”

    曾大樓哦哦應(yīng)聲,趨在蓮臺前不肯走,“師父您臉色不好,師父,弟子能為您做些什么?”

    戚云柯看著曾大樓那張關(guān)切的臉,想起當(dāng)年蔡平殊將他撿來時又瘦又小,滿身的傷痕,手上腳上都是凍瘡,像只奄奄一息的病猴。

    他輕嘆一聲,“你將那邊架子上的清心丸拿來,給為師服兩丸。”

    曾大樓喜孜孜的應(yīng)聲,繞過蓮臺去拿清心丸。

    戚云柯心頭才松了一息,忽覺背后勁風(fēng)微動,他瞬時運(yùn)氣繃緊,然而利刃已經(jīng)刺入后背寸余。他狂叫一聲,反手重重拍去。

    只聞一陣筋骨碎裂之聲,曾大樓宛如一口破麻袋重重撞擊在石墻上。

    慕清晏與蔡昭通過石縫看見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蔡昭急的上火,“要是此刻有一枚‘暴雨雷霆’就好了,就能炸開石墻出去了。”

    慕清晏嫌棄,“莫要發(fā)傻了,在這等地底密室中炸開‘暴雨雷霆’,石墻固然碎了,穹頂卻也撐不住的,到時我倆都得被活埋。”

    戚云柯依舊端坐蓮臺,身軀不動。

    他冰冷的望去,眼神仿佛無數(shù)把利刃,“大樓,我待你不薄,平殊更對你有救命之恩。如今我要替她報仇,你竟來阻攔,你的良心都叫野狗吃了么!”

    他顯然是真動怒了,最后三字‘吃了么’以內(nèi)力喝氣出聲,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在巨大的功房中不斷回蕩,尹青蓮?fù)纯嗟陌c倒在地,耳膜幾乎被震頗。

    曾大樓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弟子不能眼睜睜看著師父犯下大錯,將師娘逼上絕路。”

    “你……”戚云柯似乎明白了什么,難以置信,“你為了尹青蓮這樣自私冷血矯揉造作的女人,你竟然背叛我和平殊?!”

    曾大樓艱難的喘著氣,“弟子知道師父和蔡女俠對我有再造之恩,你們?nèi)粲蟹愿溃茏咏^不惜命!可是,可是……”

    他笑容慘淡,“可是,一個人心里喜歡誰,那是連自己都做不了主的,我不能看著她們母女去死。師父,您要是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早些明白就好了。”

    最后這句話意有所指,戚云柯一怔。

    這時他鼻端聞到一股灼燒的味道,他猛的低頭,只見蓮臺之下的機(jī)括處,不知何時放一個拳頭大小的鐵殼棉布包,細(xì)細(xì)的引線剛剛燒至盡頭——

    不等戚云柯伸手碾滅引線,只聽砰的一聲棉布包炸裂了。

    聲音不大不小,恰能叫人短暫耳鳴;爆炸也不大不小,剛好炸開了蓮臺下的那處機(jī)括,發(fā)條斷裂,機(jī)關(guān)失效,石墻緩緩滑開……

    曾大樓弄不到威力巨大的‘暴雨雷霆’,于是費(fèi)盡心機(jī)攢下了這點(diǎn)黑火藥,炸開的力度僅僅等同于用刀柄砸開機(jī)括,卻讓戚云柯猝不及防。

    石墻大開,蔡昭與慕清晏趕緊出來,正好看見曾大樓氣絕身亡。

    戚云柯再無法端坐,從傾斜碎裂的蓮臺緩緩站起,一步步走下來,“看來不將你們關(guān)押起來,我這功是練不成了。昭昭,師父恐怕要將你打傷了。不妨事,回頭能養(yǎng)好的。”

    慕清晏與蔡昭知道,事到如今,唯有硬拼一途了。

    兩人各自抽出長劍‘弗盈’與艷陽刀。

    青虹劍飛上半空,宋郁之反手拔出白虹,曲劍回刺,劍尖微顫,正是宋氏家傳的撥云十六式中第四式。劍招利落漂亮,一擊即中。只聽嗤的一聲,血花飛濺,宋秀之的右掌與鎖骨被刺了個對穿,長劍哐的落地,他也癱軟跪倒。

    在旁觀戰(zhàn)的莊述丁卓等宗門弟子齊聲叫好,一時間大家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從前,師兄弟們勾肩搭背,笑呵呵的圍著看宗門第一的宋郁之施展精妙劍法。若是恰好不是輪到李文訓(xùn)巡視,弟子們還會捧出核桃瓜子來當(dāng)零嘴。

    可如今……

    “這是云,云開霧散?”宋秀之喘著氣撐著身子。

    宋郁之點(diǎn)點(diǎn)頭。

    宋秀之慘淡一笑,“這招我練了很久,然而還是不如你。以前看眾人吹捧茂之的武藝,我常暗自得意,因?yàn)槲业膭Ψū让谩Ul知,唉,罷罷罷……你預(yù)備怎么處置我?”

    喀喇一聲,子母雙鉞終于鎖住了楊鶴影的長劍。

    此時楊鶴影已經(jīng)氣力衰竭,向女兒目露哀求之色;楊小蘭分毫不為所動,內(nèi)力貫通雙臂,左右用力一分,楊鶴影的長劍頓時斷作兩截。

    楊小蘭單手交握雙鉞,反手一掌擊向楊鶴影的腹部,丹田擊破!

    楊鶴影癱軟在地上,驚恐的魂飛魄散。

    楊小蘭一步步走近:“爹爹放心,待你故去后,我會好好撫養(yǎng)天賜,他生來不足,根本不能修煉上乘功夫。我會讓人教導(dǎo)他讀書寫字,將來做個田園翁。”

    楊鶴影靠墻坐倒,手腳難以動彈,涕淚縱橫:“小蘭,我到底是你爹,血濃于水啊!你廢去我的功夫好了,將我囚禁起來就是,小蘭,小蘭,你還記得小時候我?guī)タ椿裘础?/br>
    楊小蘭神情淡漠,自顧自的說下去:“至于駟騏門掌門之位,就由我接下。可能會有許多族老反對,不過不要緊,誰反對,我就打倒誰。爹爹這些年作惡時他們不聞不問,沒道理我要做掌門就一個個跳出來義正辭嚴(yán)。爹爹,你說是不是?”

    楊鶴影越聽越害怕:“你,你這賤丫頭,還真要?dú)⑽遥∧悖愀遥  ?/br>
    子母雙鉞劃過一道弧形,夾帶風(fēng)雷之勢落下。

    楊鶴影一聲慘叫,咽喉被劃開,鮮血汩汩涌出,雙目圓睜,至死不能相信自己會死在從沒放在眼里的女兒手中。

    游觀月與上官浩男等人剛剛收拾完駟騏門的爪牙,趕來時正看見這一幕。

    兩人魔教的大頭目也不禁大吃一驚。

    游觀月喃喃道:“我還當(dāng)這小姑娘是說說狠話罷了,居然真的會手刃生父。”

    楊小蘭對著楊鶴影的尸體跪下,重重的連磕三頭,磕的腦門出血。

    她輕輕道:“念在父女一場,我便留爹爹一個全尸,不割下爹爹的頭顱了。”

    楊小蘭轉(zhuǎn)頭,含淚道:“敢請兩位前輩將我爹的尸首,與這兩顆頭顱,搬到前方?jīng)鐾ぶ校一仡^再來收殮。”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上官浩男搶著上前,將楊鶴影的尸體看了又看,然后翹起拇指大喊痛快,“小楊女俠快意恩仇,不為虛名所累,真是干大事的人!將來有什么幫得上忙的,派人來說一聲,只要不違背我們教規(guī),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干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