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1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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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不解的望向慕清晏:“他想殺聶喆?這是為何。” 慕清晏垂下羽睫,淡淡道:“他恨極了聶恒城,大約是想殺他的侄兒泄泄氣罷。” 蔡昭搖搖頭:“難怪我姑姑不同意,她一輩子都未殺過無辜之人。” 慕清晏狹長的眼尾向上一挑:“嚴栩說,聶恒城在世時,聶喆的確裝的老實,便是對身邊的奴婢都客客氣氣的。可是,倘你姑姑當年沒攔著慕正揚殺聶喆,孫若水說不定就沒人可姘了,說不定家父現下還活著。” 蔡昭驚愕,竟說不出反駁之詞來。 慕清晏微微一笑:“我這話偏頗了,孫若水貪慕權勢富貴,家父失蹤,生死未知,就算不是聶喆她也會姘上別的靠山的,何況暗中令她毒殺家父的另有其人。” 話雖說這么說,蔡昭依舊一陣惶惶不安,控制不住的去想另一種可能性。 晚膳是雜糧面卷,烤魚,鹽熏土雞,還有一大碗野菜菌菇湯。 游觀月與上官浩男數日不曾用過熱食,一口熱湯下去鮮美異常,差點吞下舌頭。 宋郁之心事重重,草草吃了兩口便回屋歇息去了,蔡昭輕咳一聲,“我也吃飽了,大家慢用……”說著就想往宋郁之離去的方向動身。 喀喇一聲木裂響動。 慕清晏按在桌上的左手紋絲未動,然而厚實的木桌卻從玉骨般的五指下裂出一道長長的縫,游觀月與上官浩男連忙四手抬住斷裂的桌板,避免碗盞掉落。 樊興家身上一抖,莫名覺得一股寒意涌入屋內。 蔡昭慢慢坐下,“其實我還沒吃飽,就讓三師兄先去歇息吧。” 慕清晏掏出一塊雪白的絹帕仔細擦拭修長的手指,“小蔡女俠不必顧忌旁人,有話對宋三公子說就去罷。” “沒有沒有,沒什么話。”蔡昭陪笑。 慕清晏盯著女孩看了一會兒,瞳色濃黑,深晦如海,看的蔡昭渾身不自在。 桌上另外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兩個托著桌板,一個捧著飯碗,都將頭垂低低的,恨不能消失進地縫中去。 過了片刻,慕清晏冷冷一笑,拂袖而去,遠遠留下一句話,“攔是也攔不住的,小蔡女俠請便。” 煞星離去,屋內終于回復平靜。蔡昭傻笑兩聲,終究還是不敢當著慕清晏的面去找宋郁之,只好灰溜溜的回自己屋子了。 樊興家長長舒了口氣:“你們教主怎么越來越陰惻惻的,嚇死我了。”難怪師妹總說慕清晏是瘋子,太精準了。 游觀月橫他一眼:“你懂什么,教主這是天縱神武,高深莫測。” 樊興家忍不住:“其實我師妹也很聰明,不過和你們教主人精一樣的聰明不同。我師父說師妹是大智若愚。同樣遇上事,你們教主能料人先機,我師妹是事后想明白。我師父說,你能瞞過她一時,但瞞不過她一世。” 他沒說出口的是——慕清晏的聰慧充滿攻擊性與控制欲,怎么設計,怎么布局,最后一擊而破,碰上這種人不被賣了還幫著算錢就是燒高香了。而蔡昭的聰明是防御型的,萬事不扯到自己身上就全然不經心,反之就會變的異常敏銳善感。 “咱們說什么都沒用,我看他們且得糾纏呢。”上官浩男一言蔽之。 樊興家吃驚:“何以見得?晚輩以為他們之間的事已了了啊。” 上官浩男得意道:“你別傻了,看他倆剛才那樣,像是‘已了’么。”他皺起眉頭,“我說月亮,咱們得去找幾根鐵釘,不能老托著桌板呀。” 游觀月沒好氣道:“你沒見這里的屋舍家什皆是榫卯結構與藤蔓捆綁的么,哪有鐵釘啊。” “那怎么辦?” “嗯,我包袱中還有一把九曲透骨釘,擰直了當鐵釘罷。” “也行,不過鐵錘呢。” “這兒連鐵釘都沒有哪來鐵錘?你用大力金剛指摁進桌板好了。” “這倒可以。欸欸欸慢著,你那透骨釘上抹毒了沒?” “呃,這個,抹是抹了。不過我帶了解藥,要不你先服點兒解藥,萬一蹭破了皮呢。那毒性有一點點厲害。” “有多厲害?” “還好還好,也就見血封喉吧。” “……” 兩條狗腿你一言我一語,樊興家對著飯碗深深嘆息,心中升起一股憂愁。 夜深如水,無數根藤蔓交錯而成的穹頂的縫隙間,漏下點點星光月色,將這片潮濕陰冷的林中秘地點綴的猶如迷幻夢境。 蔡昭滿腹愁緒,輾轉難眠,索性起身去外頭走走,轉了兩圈后,居然在屋后空無一人的菜園中遇到正在對空長嘆的宋郁之。 “三師兄!”蔡昭眼睛一亮,東張西望一圈后忙湊過去,“太好了三師兄,我有件要緊事要跟你說!” 宋郁之長身玉立,濃眉輕皺,“你為何壓著嗓子說話,還東張西望的,此處遠離屋舍,不必擔心驚擾村民歇息。”活像個小賊,他心想。 蔡昭一窘,心想她這不是避著那瘋子么。 “到底是人家的地方,動靜輕些總沒錯的。”蔡昭從懷中掏出一塊包起的帕子,打開遞到宋郁之跟前,“三師兄你看。” ——帕子中裹著短短一截扭曲的藤蔓,還裹著一層淡淡血色的粘液。 見宋郁之不解,蔡昭便道:“這是我今日白天從血沼深處的藤蔓上割下來的,我已用野兔和雞鴨試過了,只要一點點皮rou傷后沾上這藤液當即麻痹軟倒,分毫不得掙扎,與你昨日的情形一模一樣。” 宋郁之瞳孔驟然放大,震驚又不信。 “想必五師兄已跟你說過那枚暗鏢的事了吧。”蔡昭道,“我見到這藤蔓立刻明白了。” 她深吸口氣,“向你下手那人武功只是中上,但他熟知你的修為身法,能預算到你下一刻用什么招式。我記得三師兄你雖在青闕宗學藝,但并未落下廣天門的功夫,當時你恰好用了宋家絕技罷。” 宋郁之面色凝重,還真被女孩說中了——昨夜中鏢時,他正好在以宋家的‘撥云十六式’在閃轉騰挪。 蔡昭繼續道:“同時,那個人還熟悉這片密林,知道沼澤深處的這種藤蔓可以滲出令人瞬時麻軟的汁液。”——密林血沼就在廣天門北面。 宋郁之孤單單的立在月下,身形如冰雕般凝滯,那個害他的人已呼之欲出了。 他艱難的開口,“大哥,他為什么要害我?所以,二哥也是他誣告陷害的么?”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你們家里的事。” 蔡昭堅決不摻和宋家的宅斗故事,親娘寧小楓每每講述大家族三妻四妾的害處時,結尾時總少不了一句‘瞧著吧,宋家在這么亂糟糟的下去,鐵定要出大亂子’。 師兄妹倆在外頭站了一會兒,相對無言,然后他們穿過一大片田壟,默默的走回屋舍,誰知步入小院中庭時,正見慕清晏從三層高的屋頂緩步走下——三樓之上是一片大大的平頂,用來鋪晾野菜菌菇,屋側設有一架供人上下的藤梯。 見慕清晏寒星般的目光射來,蔡昭連忙解釋:“不不不,我不是有意去找三師兄的,是我睡不著,在屋外閑逛時意外遇上他的!” “哦。”慕清晏臉上淡淡的,“深更半夜,三公子為何在外游蕩啊?” 宋郁之冷冷道:“我在觀景。不知慕教主又是何事?” 慕清晏道:“巧了,我也在觀景。” 蔡昭惴惴不安,不敢插嘴。 “廣天門突變,疑云重重。”慕清晏忽道,“若是我,就查查楊鶴影。” 宋郁之眼皮一跳:“慕教主什么意思。” 慕清晏道:“你們知道楊鶴影的元配夫人姓什么?” 蔡昭搜刮枯腸,“楊夫人……好像姓卓?”她努力回憶著,“卓氏夫人似乎是關中豪客卓大當家的唯一骨血,大家都說卓家的全副家產都給她做了嫁妝。” 結這樁不等對的婚姻,駟騏門的目的太過明顯,說起來并不光彩。不過照寧小楓看來,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首宗宗主尹岱想將爪子伸進佩瓊山莊的地盤,還不是直接搶了江南首富郭家的獨子做了徒弟,也沒高明到哪里去。 蔡昭切了一聲:“我娘說過,那卓夫人縱是十里紅妝,一樣沒擋住楊鶴影那老王八蛋左擁右抱,喜新厭舊。不過,這跟廣天門之變有何關系?” 慕清晏道:“卓大當家其實是卓氏夫人的外祖父,卓夫人從的是母姓。” 宋郁之心頭一動:“那她的父親姓什么?” “姓黃。”慕清晏溫煦的微笑,“不錯,卓夫人的生父便是黃沙幫的黃老幫主了。卓夫人的母親難產而亡,卓大當家膝下空空,悲傷之余便向女婿索要外孫女去撫養。” 蔡昭與宋郁之對視一眼,俱是愕然。 “黃老幫主仁厚,他憐憫卓大當家的失孤之苦,也疼愛不在身邊長大的長女,隔了十年才續娶了新夫人生兒育女。沙祖光本是黃沙幫的弟子,黃老英雄見他機靈能干,便將次女下嫁。后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 黃沙幫因為不肯屈服聶恒城,在幾次激戰中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沙祖光便趁岳父勢力衰竭之際,將美貌的幼妹獻給楊鶴影為妾,借此自立門戶,更將元配黃氏夫人撇在一旁,自管風流快活。 宋郁之忍不住:“這等陳年秘聞你怎么這么清楚?”尹岱的手札中并未提及此事,可能是他覺得卓黃兩家早已敗落,又后繼無人,這等無名小卒不值當記載。 慕清晏斜眼一乜:“兩百年的冤家對頭,魔教怎能不將六派掌門的底細查個底掉呢。” 宋郁之被這陰陽怪氣差點頂穿了肺。 蔡昭問道:“黃老幫主知道自己女兒受委屈的事么?” “知道又能如何?何況黃夫人很快就病故了。” “病故了?”蔡昭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 慕清晏道,“之后黃老幫主心灰意冷,帶了一家老小與一幫傷殘的老兄弟隱居七沐山,不再與江湖人中往來,唯有一人例外……” 蔡昭明白了,“是卓夫人。黃老幫主牽掛身在駟騏門的長女卓夫人,定與她暗中有書信來往,被楊鶴影發現了。” 宋郁之依舊不解:“那也不必殺害黃老英雄全家啊。” 慕清晏道,“數月前教中探子發現七沐山有尸傀奴的蹤跡,隨后就傳來楊沙二人氣勢洶洶上廣天門的消息。起初我以為是宋茂之私下煉制尸傀奴,被楊鶴影拿住了把柄,意圖向宋大掌門要些好處。可宋茂之既然已死,足見事態并非我之前所想。” 宋蔡二人起初不解這話含義,心頭轉了三圈才明白其中關聯—— 要用宋茂之的惡行要挾宋時俊,當然要宋茂之本人活著,死了還怎么勒索,然而沙祖光卻派出死士殺害宋茂之,可知楊鶴影的意圖并非討要好處這么簡單。 宋郁之心亂如麻:“姓楊的到底要干什么!” “你連起來想想。”慕清晏道,“七沐山的確有人在煉尸傀奴,如果不是宋茂之干的,那又是誰?” 蔡昭眼前一亮:“其實我們把事情猜反了,不是茂之公子煉尸傀奴被人發現了,而是楊鶴影煉尸傀奴被宋秀之發現了,然后兩邊一合計,索性賭一把大的——正好,宋秀之也是楊鶴影的未來女婿。” “楊鶴影喪盡天良,該當千刀萬剮!”宋郁之呼吸急促,“大哥怎能與這等人勾結在一處?他們究竟為的是什么!” 慕清晏悠悠道:“還能是什么,瞧瞧眼下的情形,你兄長宋茂之死了,你三叔祖‘重傷難愈’,估計是活不長了,你父親宋時俊傷勢也不輕,那么廣天門的掌門之位會落到誰手里?” 宋郁之踉蹌的扶住門框,又驚又怒:“怎會這樣,怎會怎樣,大哥…大哥不是這種人啊!他從小不爭不搶,溫厚平和,他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三師兄你別激動,是黑是白總能查清楚的。”這時候蔡昭反而鎮定下來了。 她見宋郁之大受打擊,想扶他回屋。慕清晏一臉真誠的搶在她前頭,活像個殷切扶持同窗的翩翩世家公子。 他把蔡昭撇到一邊,托扶著宋郁之的肘部向里走去,嘴里還‘溫柔’勸解著,“宋兄莫要惶恐,莫要悲傷,不過是區區手足相殘兄弟鬩墻,哦,還有老父生死不知,這都無甚了不起的。宋秀之殺弟害父,宋兄將他的頭顱一刀砍下就是,別忘了還要剖心挖肝,血酒祭典……” 蔡昭插腰站在后面瞪眼,無可奈何的回屋睡覺去了。 第127章 次日天亮, 夜蘭花謝,只剩下一大叢翠綠的根莖枝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