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109節
眾人齊聲應了,出門與那青年頷首示意,從連廊另一邊去了。 “大人?!钡人麄冏吡?,那青年才進來。 謝鈺點點頭,“說吧。” 那青年便道:“付文山六月初九要出門為老友做生日,預計三日后回。六月十二是胡青的老師的重孫百日,他已經叫人在家里準備,看樣子是要親自去的……六月十六,田嵩要往城郊福云寺去,聽高僧講經說法。” 正踱步的謝鈺腳下一頓。 六月十六,田嵩去福云寺? 趙夫人也要在那天去那里,她還說要帶馬姑娘去。 會是單純的巧合嗎? 經歷了這么多,謝鈺已經不信“巧合”二字了。 自從得了皇帝許可后,謝鈺便翻看了許多塵封的卷宗文檔,最終將懷疑的名單縮減到八人。 這八人或是當年曾在涼州一帶為官,或是曾直接或間接參與到涼州大戰明里暗里的爭斗,都有可能是繼范石溪、徐茂才之后的下一個目標。 而這八人之中,又有五人在開封。 若之前的事當真是馬冰所為,那么這五人中的一個,便最有可能是她接下來的目標。 眼下謝鈺沒有直接審問的權力,況且都是千年的狐貍,平安無事這么久,問也未必問出什么。 于是他就派了信得過的侍從出去,暗中調查他們的行蹤,守株待兔。 這實在是個笨辦法,但也是沒法子的事。 最初,他是想派人跟蹤馬冰的。 但那姑娘或許曾編造過無數謊言,唯獨一條,應當是真的: 她確實是名優秀的獵人。 跟蹤這門技巧,本就是人模仿野獸而成,而若一個人能在與野獸的較量中全身而退,普通的跟蹤也實在有些不夠看。 未免打草驚蛇,也只好作罷。 “大人,還要再探嗎?”青年問。 “再探?!敝x鈺緩緩吐了口氣,“多留神福云寺,提前派幾個人過去?!?/br> “是?!鼻嗄觐I命而去。 同一時間,城郊留亭。 這本是一座極其不起眼的小亭子,但因早年曾有幾位詩詞大家陸續被貶,都從這里去往各地,曾在此與友人作別,留下不少名篇,漸漸得了名氣,被后人稱作“留亭”。 留亭,挽留之意。 而今天,馬冰也要在這里送別一位友人。 打著袁家印記的車隊緩緩駛來,細密的雨幕斜織在車廂上,朦朧一片。 不多時,馬車停在留亭之外,卻沒人下來。 過了會兒,一個眼熟的丫頭擎著油紙傘下了車,低聲道:“姑娘,我們姑娘說,此時見面叫人心中難過,隔著簾子說,也是一樣的?!?/br> 說完,車夫和丫頭、婆子們就都去遠處避雨去了。 來之前,馬冰確實有無數話想說,可此時此刻,卻都像堵在嗓子眼兒里,憋不出來了。 說什么呢? 讓她別走?可留下也只是徒增傷心,難不成要欺騙這個傻姑娘? 那樣虛假的情誼,還不如沒有。 她沒先開口,車里的人也沒出聲,一時間,周遭只剩下潺潺雨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袁媛的聲音顫巍巍響起來,“jiejie,是我不好,可如今,你竟一句話都不愿意同我說了么?” 她的聲音有些啞,曾經的快活清脆似乎都隨著當日隱晦的表白消失不見。 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到底是不一樣了。 馬冰心頭一緊,不由百感交集,“自然不是,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br> 袁媛抽噎起來。 “別哭啦,”馬冰軟聲道,“該把眼睛弄壞了。” “就,就這一回,”袁媛啜泣道,“最后一回?!?/br> 馬冰心中不是滋味,眼眶泛酸,下意識說:“或許,或許當初咱們不……” “jiejie!”袁媛似乎知道她想說什么,哭著搶道,“我從不后悔那日去看馬球,也不后悔認識你!” 她什么都懂。 她沒有錯,馬冰也沒錯,這份心意也沒有錯,只是……造化弄人。 她本以為會這么長長久久下去,卻沒想到此番相遇只是兩條短暫交匯的河,終究要往不同方向奔流。 袁媛其實很想掀開車簾看一眼,卻唯恐這一眼,就不舍得走了。 她已經給家人添了許多麻煩,斷不可再節外生枝,惹得jiejie膩煩。 母親家去后說過,jiejie確實沒有那樣的意思,既如此,她也不敢奢求更多。 能給彼此留個好印象,也就罷了。 袁媛看著自己已經瘦出青筋的手,掌心里緊緊攥著幾枚書簽子,泣不成聲,“我隨了自己的心,我不后悔……只是,只是jiejie,你別討厭我。” 她生在袁家,自小看著世事變化,曾以為自己一輩子也就看到頭了。 如今傻樂呵,也不過長大后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個自己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嫁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或許時間久了,她會喜歡那個男人,或許不會。 但那又怎樣呢? 周圍的長輩不都是這么過來的? 她應當也不會有什么不同。 但誰也沒想到,不過是一次最尋常不過的馬球賽,讓一切變得不同了。 她認識了一個人,一個與自己見過聽過的都不同的人。 那人像一團火,毫無征兆闖入自己枯山冷水般乏味的人生,瞬間把一切都照亮了。 陌生的情緒迅速發酵,瘋狂蔓延,袁媛茫然又恐懼,卻又止不住地往上靠。 在過去十幾年的短暫人生中,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感覺到,我活著! 馬冰心神劇震,忍不住也落了淚,“傻姑娘,我怎么會討厭你呢?” 一道簾子,隔著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 良久,丫頭狠下心過來提醒,“姑娘,時候不早,該走了,不然要錯過宿頭了?!?/br> “jiejie!”到了這會兒,袁媛竟哭不出來了。 大約是過去幾天,她掉的淚實在太多,身體里空落落,早就干了。 “你好好的,好好的!”馬冰的心砰砰狂跳起來,“給我地址,我給你寫信,你好好的!” 她有點擔心,擔心這個小姑娘自己想不開。 聽著她急得變了調的聲音,袁媛忽然笑了,懸了大半個月的心終于落下來。 真好,jiejie沒討厭我。 “jiejie放心,”她笑道,“我會好好的,還準備以后為爹娘養老送終呢?!?/br> 說完,也不等馬冰說話,袁媛便揚聲道:“走吧!” “袁媛!”馬冰下意識追了幾步。 她沒打傘,雨水劈頭蓋臉落下來。 六月的雨,竟也這樣涼? 袁媛的貼身丫頭見了,忙叫人取了把傘來,連同一張紙條塞過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追著馬車去了。 袁媛終于沒忍住回了頭,最后一次從車簾縫隙中看了那人一眼,淚如雨下。 就這樣吧。 人一輩子能有這么一段值得反復回味的過往,也夠了。 也許等將來哪一天,她想開了,想清楚了,淡忘了,就會再回開封來,再像以前的普通姐妹一樣,說說笑笑。 可……這樣刻骨銘心的情分,怎么能忘! 第83章 千里之外 馬冰發燒了。 昨天送袁媛時淋了點雨,回來就覺得胸口煩悶,晚飯也沒吃便草草睡下,半夜便昏昏沉沉起來。 頭一個發現的是同院的王衡。 老爺子早上起來時,意外發現對面房門緊閉,就覺得有些奇怪。 本以為是連日陰雨連綿,小姑娘貪睡些,可快吃早飯了,竟還沒動靜。 他去敲了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兩腮赤紅、嘴唇發干的馬冰來開門。 素來水潤飽滿的大姑娘兩眼發虛,晃悠悠跟個風干茄子似的。 王衡一瞧,探手往她額上一試,唬了一跳,“你這是發燒了,快回去躺著!” 說完,重新把人推進去塞進被窩,又拿脈。 馬冰暈暈乎乎躺在炕上,感覺魂兒好像飛出去半邊,腦筋都不靈光了。 上回生病是什么時候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