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
她也必須承認,自己曾經暗暗地希望過,希望穆家能因為她幫了忙,而允許她與穆星在一起。哪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哪怕帶有怨懟,哪怕…名不正言不順,她都無所謂。她愿意悉數奉送給穆星,她的自由,她的聲名,她的一切。 只要她能和穆星在一起。 而穆星給了她另一個選擇。 因為她愛她,所以她愿意給她自由,給她獨立,給她選擇的權力。 她不再是一只被人玩弄的鳥兒,她不必再困囿于一方天地,她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倉惶無力的小姑娘。 她終于可以脫掉這身華麗的囚服,站到陽光下,成為一個真正自由的人了。 “哭吧,舒晚。”穆星上前抱住白艷,輕輕吻在她的眼角,“從今以后,你的眼淚可以為自己而流了。” 第九十九章 中秋節當天,白艷與穆星一同乘車到了月江里。數月未曾踏足,今日一見,卻仍是昔日景象。 當初是王夢維掛名將白艷從書寓帶出來的,此番自然免不了要勞動王公子,替穆星陪白艷到堂子里同書寓姆媽周旋贖身的事。 與白艷估計的差不多,姆媽客套半天,最后還是拋出了兩萬元的要價。白艷本不想多費口舌浪費時間,誰料一路都沒說話的王公子此時突然大發神威,拿出了他商人的本事,同姆媽一通唇槍舌劍講道理擺事實,竟生生將贖身錢壓到了一萬五。 白艷簡直驚呆了。 從月江里出來,穆星還要帶白艷去辦戶口,三人便在路口分別。王夢維看看穆星,再看看白艷,半響才嘆了口氣:“你們…好自為之吧,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盡管開口就是。” 穆星狠狠地抱了抱他:“放心,我不會客氣的。” 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王夢維沖白艷點點頭算打過招呼,揚長而去。 按照規定,在堂子里掛牌的女人都要去警察局辦理許可證,如果要揭牌,也要去吊銷執照,改換戶籍本的信息。因為穆伯父早先與警察局打過招呼,到了人事處,白艷很快便吊銷了執照,又辦好了戶牌。 走出警察局,白艷突然頓住腳,看著手里的普通居民戶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穆星以為她要感嘆幾句,便在一旁等著,不料白艷將證件裝進包里,隨即轉過臉來:“走吧。” 穆星挑起眉:“我還以為你會想感嘆幾句。” 白艷笑了笑:“沒甚么需要感嘆的,早已預料到的事,哪里至于如此有儀式感?” “今天是中秋節,奶奶讓我請你到家里坐坐。”兩人并肩走在路上,穆星說。 白艷有些驚訝:“我還以為…會不會太唐突了些?伯母怎么說?” 時隔不過幾日,即使穆夫人他們默許了她們的關系,想來也該再緩一緩,給伯父伯母們一些適應的時間才是。 穆星聳聳肩:“這事是早餐時奶奶當著大家的面說的,我娘沒說什么,大伯倒是說確實應當請你去過節。” 白艷沒說話,沉默好一會兒,她才猛地停住腳,夢醒似的小聲嚷:“那我應當送點見面禮吧?通常這種情況都是應當送禮的吧?送什么合適?奶奶喜歡些什么…” 看著她著急,穆星不由失笑:“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哪里用說這些。” 白艷不依,拉著穆星便往洋行走:“不行不行,前兩次到你家都很不體面,今天又是過節,怎么也該正式點才是。” 兩人在幾間洋行逛了半天,最終在穆星的建議下,白艷選了幾對胸針給奶奶和兩位伯母,又挑了兩支鋼筆分別送給兩位伯父。 到了晚上五點半,穆園的汽車準時停在了白艷家樓下,白艷坐進車里,才發覺車里都是熟悉的面孔。 “白小姐好。”替她關上車門,浮光坐到副駕駛上,對一旁的司機笑盈盈地說:“宋叔,走吧,今兒是中秋節,我娘還等著我回家呢。” 穆星聽見,在后座哼一聲:“回家歇了大半月,還沒歇夠呢?” 浮光笑嘻嘻地說:“哎喲我的小姐,我倒是還想服侍你,只是怕到時候成了那西洋進口的大電燈,倒惹你嫌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白話,笑個沒完,倒像是要將半個月少說的話補回來似的。 聽著耳旁聒噪,白艷不僅不覺得煩,反而越發的放松下來,心中原本的忐忑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平和與愉悅。 到了穆園,因為事先說過不是正式的拜見,白艷便不曾行敬茶禮,穆家長輩待她也一如既往。一家人自然而然地聊天吃飯,沒有生疏客套,也沒有刻意擺譜刁難。 自此,一切都恢復了往昔的模樣。穆星照樣地醫館藥房兩頭跑,白艷仍在書局工作,得空時兩人便在小家相聚,唯一不同的,只有心態:再沒有忐忑與惶恐,再不必患得患失,每天夜里互道晚安時,她們都知道,還有明朝。 1931年10月1日,東北軍黑龍江洮南鎮守使張海鵬投敵。 1931年11月19日,日軍攻陷齊齊哈爾。 1932年1月28日,日軍進犯上海。 1932年2月5日,日軍占領哈爾濱,至此東三省全部淪陷。 戰火雖未蔓延至聞江,恐慌與怒火卻通過報紙浸透在每一個愛國群眾的心中。小半年間爆發了多次由學生組織的□□示威行動,政府則想方設法進行鎮壓,一時間街頭巷尾人心惶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