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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文老爺還記掛著她, 那便足夠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已是三個時辰以后, 入了夜, 等到一切心愿都了了, 謝曲這才帶小嬋回到河邊,替她卸下軀殼。 因著執念已了, 小嬋這時已完全變回生前的樣貌, 臉上也稍稍有了些氣色, 比之初見時, 更多幾分少女的嬌俏。 只有那雙漆黑如墨,卻又綴了點點星子的眼睛沒變。 也是直到這時候,謝曲才終于承認,原來小嬋的眼睛真是因為眼疾而變黑,而非將要化為厲鬼的征兆。 月上中天時,小嬋摘了自己風冠正中,最大最圓的一顆珍珠,將其交給謝曲,面上說不清是難過,還是別的什么。 總之眉是皺著的。 謝曲知道,像小嬋這種鬼,即便再入輪回,口舌肯定也是不利落的了。 說實話,謝曲覺得YU/|X~_I這個小嬋有點傻,要是換成他,死后最大的執念,一定是要拉著那個整天只會裝神弄鬼的水娘娘陪葬,而不是回文家。 但他身為一個局外人,好像并沒資格說小嬋什么。 和江鉞不同,應是死的時間還不夠長,小嬋在交出怨氣后,魂魄并未即刻散去地府,而是好端端地在謝曲面前站著。 這會天色已經很晚了,左右也是無事,再加上現如今,第二份怨氣也是不戰而收這讓謝曲很高興。 高興之余,謝曲決定充分發揮一下他作為白無常的優勢,在小嬋再入輪回之前,為她織一個美夢。 哪料手指間的瑩白光點剛捻起來,募的,頭頂倏地響起一道天雷! 看來,事情依稀、仿佛還沒有完。 不得不說這道雷來得實在是太湊巧了,恰趕在范昱布置好的結界破碎之時。一瞬間,連謝曲都被這雷震得有些懵,錯覺是自己和范昱在私底下做的這些欺騙天道的勾當,已經被天道發現了。 但他很快便發覺,那雷其實并不是沖著他和范昱劈下來的。 準確點說,那雷就只讓他聽了個響,實際上卻沒劈到任何東西。倒是雷聲過后,籠罩在這個鎮子上空數日的黑云散去,本不該是滿月時節,現下卻意外現出一輪銀盤似的滿月來。 而且,那滿月清亮得很,照得鎮子里一時亮若白晝。 是天詔。 半晌,謝曲愣愣抬頭望著天上,低聲喃喃道。 是天道覺得生活在此處的人眼盲,要為他們點一盞明燈。 范昱亦是滿臉復雜的仰頭看著。 天詔不是輕易就能見到的尋常之物,想他受封陰仙上千年,即便算上他自己受封那次,今日之前,所見天詔也不過三次。 正當謝范兩人驚訝地不知作何反應時,身旁,忽有妙齡女子的聲音傳來,聲音婉轉動聽,堪比這世上唱曲兒最好聽的百靈鳥。 那聲音問:咦?這便是你為我織出來的夢么? 乍聞此問,謝曲一時愕然,忙轉身循聲望去,卻見小嬋已不知何時沒了森然鬼氣,只剩一身冷然霜寒。 眨眼間,血色嫁衣化為霜藍紗袍。小嬋赤著足,蹙眉立于清水河岸,眼里帶著十二分不解,明明雙唇未動分毫,卻已能說話。 呀,我好像能看清東西了。 我還會說話了 謝謝你,我很喜歡這個夢,雖然還是很舍不得這里,但我愿意去投胎。 站在小嬋不遠處,已經呆若木雞的謝曲: 片刻后,還是范昱悄悄戳了謝曲后腰一下,小聲問道:喂,你怎么了? 謝曲: 謝曲:如果我說,這其實不是我為她織出來的夢,而是真正的天詔,你會怎么想? 范昱 范昱臉上的表情,立馬就變得更復雜了。 對誰下的天詔,小嬋么? 不是對小嬋,難道還是對你我? 別,別,我現在可一點也不想接到天詔,畢竟我能接到的詔示,就只有天罰。 真巧,我和你一樣。 說話的功夫,像是很怕小嬋不明詔示似的,頭頂烏云散去后,又是一道轟隆隆的天雷響徹天地。 接近著,從天上悠悠飄下一朵指甲蓋大小的七瓣冰花,正落在小嬋眉心。 這是天道欲封地仙的詔示。 原來小嬋便是那世間罕見的十世善人之一,今生正好就是第十世,所謂盲眼剪舌,也不過只是她最后該歷的一場災劫。 說白了,就和某些苦行僧是一個道理,小嬋今生注定會過得辛苦。因為依天道安排,若她能在受盡苦楚后,依舊堅持與人為善,堅持不造殺孽,她便可從此修成地仙,掌管一方河流,成為一位真正的河神。 可若她一旦行差踏錯,造了殺孽,那便也只好從頭來過了。 至于說,她那些所謂的修行天賦,也不是偶然,而是誘惑和考驗。畢竟在現在這種連上修界的修者都再修不成仙的大環境之下,她一個小小的盲眼丫頭,又憑何會有如此之好的根骨? 原是天道要她有。 只因一個人在一無所有時,或許可以做到善,可若當他身懷怨憤,又擁有了絕對的力量時,他可就不一定會變成什么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