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夢里痛罵了他一頓，他氣得倒地吐血。

    她當(dāng)時覺得超級可笑，根本不相信姜禹這種男人會因為言語攻擊而不堪一擊。

    可如今她倒是有幾分相信了。

    他是不在乎他人說什么，卻在乎她說什么，否則他不會這么有耐心，花這么多時間來與她“周旋”，不可能因為被她刺激了，就去學(xué)習(xí)與人相處之道。

    還有，他以“敘舊”為名約她出來，無非就是怕她誤會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要在第一時間跟她解釋清楚。

    且不說情分，就說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和在意，他是真的誠意十足了。

    別說是異性，哪怕他是同性，她都會覺得感動。

    只是蕭綺剛認識到這一點，就立刻剎車，又趕緊告誡自己，快停止“自我攻略”，你看看，你開始自我感動了，這說明他已經(jīng)精神入侵成功了！

    蕭綺安靜梳理著思路，直到清楚了，這才開口：“姜禹，咱們能不能不要這么說話，你也不要這么卑微，就跟以前一樣不好么？”

    姜禹笑了下，那雙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一切：“你總說不希望我改變，可是如果我已經(jīng)變了呢，你怎么能要求我再變回去？”

    蕭綺一時詞窮。

    姜禹又道：“你不要有壓力，不管是不是因為你，這都是我自己的改變，是我自愿的。再說，被迫的改變的東西，多半都是演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改變，是無法強迫出來的。我之前就在想，你說不希望我因為你而改變，是不是因為怕?lián)县?zé)任，怕我賴上你？”

    蕭綺算是認同，卻沒有點頭。

    好吧，她的確是有怕被套上責(zé)任枷鎖的意思。

    但她還沒組織好語言，姜禹便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我就可以回答你，我不會的。其實我今天約你出來，是存了一些私心。我知道你不會聽信外面的謠言，卻還是想親眼見證，看你有多在乎。我不想給你增加困擾，但看到你會因為我而困擾，卻又感到高興。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矛盾，但不管怎么說，知道你的心意之后，我可以安心飛歐洲了——這一次，我會去很久。”

    作者有話說：

    第108章

    整個春節(jié), 中國人都在忙著走親戚，蕭綺也不例外。

    但因為她和陳炘沒有公開，也沒有把人帶回家里介紹, 蕭家人就默認她是單身, 畢竟她以前也有過“黑歷史”, 前幾天還如膠似漆，轉(zhuǎn)眼就說倦了，分了。

    蕭老爺子沒表態(tài), 下面的親戚就趁機張羅起來，給蕭綺介紹了幾位青年才俊。

    在門當(dāng)戶對這方面么, 是稍微差了一點, 卻也都是潛力股。反正背景不夠, 那就“聽話”和“上進”來湊。

    再說現(xiàn)實一點的東西，那就是蕭綺離過一次婚。

    在男權(quán)社會，女人離婚和男人離婚還是有區(qū)別對待的，姜禹離婚，他的身價不會跌, 蕭綺離婚, 或多或少有些影響，哪怕她現(xiàn)在經(jīng)濟獨立, 自己當(dāng)老板，喜禾頭炮打得響，大家也都知道老爺子有意栽培，那埋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印象還是不會消除。

    蕭綺倒也沒覺得不公平，她很會換位思考, 明白這就跟改變品牌形象和消費者認知一樣難, 何況還是社會層面帶來的, 人類自小就寫進觀念里的東西。

    她考慮的反倒是更為實際層面的東西，下一段婚姻的主導(dǎo)地位，她能握在手里幾分？

    這跟下一任是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背景，有直接關(guān)系。

    背景比她硬的，不會聽她，可她也瞧不上軟骨頭，以及那種明明沒有硬實力卻臭毛病一堆的大男子主義。

    這么一想，雛形就出現(xiàn)了：遷就她，溫文爾雅，懂得審時度勢，明白“懼內(nèi)”就是聚財這層道理的明白人。

    從風(fēng)水上來說，家宅安寧才能和氣生財，往往是怕老婆的男人更容易賺大錢。也有一種說法是妻子是丈夫的財庫，惹誰都別惹財庫不高興。

    且不說這些說法有幾分真，是否絕對，它們卻給蕭綺提供了一條思路。

    說“怕”就嚴重了，她也不希望丈夫見到她像是老鼠見了貓，或者應(yīng)該用“尊重”來形容，只要尊她敬她，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話說回來，蕭綺也從這些介紹中，品出來一點蕭老爺子的意思。

    爺爺這是在點撥她，他畢竟是過來人，還沒等她想明白呢，就通過親戚們的一連串安排給她指了條思路。

    蕭綺是蕭家所有孩子里最精的一個，也最不容易管，按照長輩們的說法，她脾氣最像老爺子。

    不過這種精，指的倒并非智商，而是人事上。

    而且她有強烈的逆反心理，越是不允許的事，越要試一試。

    蕭老爺子將她的脾氣摸得透透的，沒有一上來就“指導(dǎo)”，告訴她該怎么做，怎么辦，反而是用這種迂回的方法。

    蕭綺品出來之后，就主動到蕭老爺子面前跟前請教。

    兩人在書房里聊了很久，從生意經(jīng)到家族，從風(fēng)水到人心，邊邊角角都帶到了。

    蕭綺見差不多了，便直接將話題轉(zhuǎn)到婚姻上：“爺爺，您為什么不看好陳炘呀？”

    她一眼就瞧出來了，親戚們介紹的青年才俊，差不多都是陳炘這個級別的，卡在高級管理層的位置，但仍是“打工一族”，并沒有從根上走上更高的階級。

    這是他們?nèi)松年P(guān)鍵點，所有人都想再往上一步，但這實在太難了。

    而“入贅”就成了捷徑。

    親戚們提供了其他選擇，表面上看是給蕭綺多點余地，實際上就是變相的否認陳炘。

    蕭老爺子說：“那你倒是說說，除了你自己喜歡之外，他還有什么特別之處？”

    蕭綺：“我喜歡也很重要啊，日子是要我自己過的，要是我瞅著不順眼，那就跟坐牢一樣。”

    蕭老爺子：“你喜歡當(dāng)然很重要，但它不是最重要的事。”

    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在有一整張名單擺在她面前，張三也好李四也罷，她選擇誰，就等于“提拔”誰，沒有人是特別的，唯一的。

    等將來蕭老爺子將更重要的產(chǎn)業(yè)交到她手里，她的丈夫也會占據(jù)重要職位，最低限度也個高管，但不再是給外人“打工”，而是自己當(dāng)家作主。

    等生下孩子，那就是繼承人。

    這層意思，也是蕭綺品出來的。

    蕭綺問：“爺爺，原來您看中的是我的肚子啊？”

    蕭老爺子瞪了一眼過來，好好一件事，到她嘴里就變了味兒。

    不過瞪歸瞪，蕭老爺子還是表示到，蕭綺這一代，他沒有一個放心的，別說把整個產(chǎn)業(yè)交出去了，哪怕只是交一部分，他心里也不踏實。

    這倒是事實，一個個都不像是能坐江山的。

    蕭老爺子說，其實他最看好的是姜禹，不過姜禹不可能入贅，所以老爺子曾有一度期盼著姜禹和蕭綺能盡快生個孩子，他親自來帶，從小手把手培養(yǎng)。

    他身體硬朗，興許還能看到繼承人接管家族的那一天，再說還有姜禹和蕭綺看著，大概率錯不了。

    蕭老爺子還說，無論男女都好，但如果是女孩會更方便些，如果生的是男孩，姜家肯定不會放，生女孩剛好可以姓蕭。

    蕭老爺子這番坦白，聽得蕭綺一愣一愣的，連頭皮都跟著發(fā)麻，她怎么都想不到老爺子的主意打得這么長遠，她差點被“算計”了都不知道。

    蕭綺又把話題扯回來：“那您為什么不看好陳炘呢？”

    蕭老爺子說：“不是不看好，我知道那小子有能力，但他不夠安分。”

    蕭綺：“有能力的人都不會安分的，安分的人往往沒有進取心。”

    蕭老爺子：“他要是只把心思用在事業(yè)上也可以，我指的是他別的方面。”

    蕭綺沒接話。

    她明白蕭老爺子的意思，他是擔(dān)心陳炘只是拿她做跳板，這就等于給這段婚姻埋了一個雷，它不會現(xiàn)在爆，也可能不會爆，但也有可能是在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爆。

    蕭綺：“爺爺，這會不會是您的偏見呢？如果陳炘會有變數(shù)，其他人也一樣會有啊。”

    蕭老爺子：“起碼現(xiàn)在看，投資他的風(fēng)險最大。”

    蕭綺：“就因為他走了政轉(zhuǎn)商這條路？”

    蕭老爺子笑了：“其實你比誰都清楚，還需要我多說嗎。”

    蕭綺當(dāng)然清楚，如果是一直從政或者從商的人，變的幾率倒是不會太大，怕就怕從一個圈子跳到另一個圈子，還跳的得很成功。

    這樣的人已經(jīng)不僅僅是有魄力了，而是對自己足夠狠，豁得出去，也有勇氣和決斷推翻過去苦苦經(jīng)營起來的所有。

    這就是為什么當(dāng)一個人突然做了一項改變?nèi)松臎Q定，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如果沒有受刺激就做了決定，那得下多大狠心啊？

    當(dāng)然，光有狠心還不夠，狠就是一時的“爽”，也可以說是一時沖動，如果后續(xù)也能跟上，且每一步都經(jīng)過精密計算，踩點踩得夠準，那這個人就不只是狠，還很精明。

    一個對自己夠狠且精明的人，也難怪蕭老爺子會擔(dān)心了。

    或許在他看來，一個一心走商途的女婿，會比一個“三心二意”，借由更換圈子來更換跳板的女婿來得更為“可靠”、“專一”。

    更何況陳炘的家里人都是搞涉外的，原來的圈子對他再有利不過。而他卻選擇跳出“舒適圈”，并將這個圈子作為自己跳入商圈的便利工具。

    換句話說就是，陳炘既然能換掉原來的圈子，在未來也有可能換掉蕭家這個圈子，他不會安于現(xiàn)狀，只要他能找到良機。

    蕭綺許久沒有說話，她回來的次數(shù)雖然比不上蕭歆，但說到心意相通，蕭歆卻不如她。

    可能這也是她最像蕭老爺子的地方，有些話根本不用說透，蕭老爺子點一句，她就能舉一反三。

    她是很喜歡陳炘，她不認為陳炘換圈子的做法就是背叛，只不過如果她是被“淘汰”被“選擇”的那一方，多半也會不舒服。

    人往高處走，陳炘沒有錯，只是在這條路上勢必會有人被辜負。

    ……

    蕭老爺子的意思是，讓蕭綺回去好好考慮清楚，猶豫不決總比盲目下決定來得好。

    蕭綺思慮再三，臨走前這樣跟蕭老爺子說道：“我知道您不看好他，我也不敢打包票，保證他一定不會怎么樣。但是爺爺，我還是想給他一次機會，希望您不要插手，就讓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考驗一下他。不管是他足夠聰明看出來我的考驗，還是他沒看出來，卻通過了考驗，這都說明我們是有緣分的。那到時候您就不要反對了，好嗎？”

    且不說陳炘的野心，或是企圖心，他對她是有個人情感投入的，她也是一樣。

    僅僅是這一點，就不能把人看“死”了。

    如果他們真能走到雙向奔赴那一步，這或許就是命運的安排，至于以后的顧慮，以后再說。

    蕭綺撂下這番話就離開大宅。

    回到別墅后，她就一頭扎進工作間，卻沒有處理工作。

    她雖然跟蕭老爺子表態(tài)了，但心里還是有些橫跳的，難免要思考其他可能性。

    她相信陳炘對她的情感，這個他做不了假，她的感受是很真實的，可反過來，她也相信如果她只是個普通人，或者和他一樣是體制內(nèi)的同事，他們是走不到一起的。

    真正成就他們走到這一步的，還是陳炘跳出體制的決定。

    所以陳炘既然能跳出體制，來到她身邊，那未來就有可能從她身邊跳到別處。

    這么現(xiàn)實的層面，就算她現(xiàn)在逃避不去想，早晚也要面對。

    人到了一定年紀，思考的東西就會不同，她現(xiàn)在看待婚姻的思路，就和過去截然相反。

    蕭老爺子一直拿婚姻當(dāng)生意來看，她和蕭歆自小都習(xí)慣了，思維也受到家族以及這個圈子的影響。

    這倒不是他們活得多現(xiàn)實，只是他們沒那么天真，還多了一些前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