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張文睿真是做夢都盼著，可他也沒想到“夢想”實現的這么快。

    一開始，采購部的主管還在負隅頑抗。

    他先是軟化態度說好話，推脫倉庫正在盤貨, 比較雜亂, 現在還不方便查驗，又說賬目和采購清單也都在做整理, 稍后他會跟財務部匯報，保證嚴格按照公司的程序走。

    蕭綺就微笑著，耐著性子聽他說完所有借口。

    直到采購部主管又把白經理搬出來說，這些事情白經理都是經常過問監督的，他是公司的功臣, 一貫的鐵面無私, 有他把關, 他們誰敢犯錯？

    這話可真是狡猾，乍一聽是嚴格遵守規定，仔細一琢磨，就把責任都摘出去了，既然有白經理看著，那白經理說合格那就是合格，如果有什么紕漏，那也是白經理批準允許的。

    不過蕭綺也不打算一上來就來狠的，她先是態度溫和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一共就分為三層。

    第一層，今天來是choucha。既然是choucha，那就意味著中間不用過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環節，由公司的人出面。

    第二層，白經理正在休假，稍后他還有很多事需要跟公司交代，恐怕顧不上采購部和倉庫。

    第三層，公司希望采購部和倉庫配合。目前這邊沒有一個人上裁員名單，說明公司也是比較看重的，稍后還會考慮給大家加薪，減少大家的工作強度。

    蕭綺一連拋出幾顆軟頂子，采購部主管一聽就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配合就有好果子吃，不配合就走著瞧。

    正常情況來說，到了這一步，誰都給點面子，真放人進去也未必能查出什么，這里面花樣可多了去了。

    可采購部主管卻愣是不配合，也不愿交出賬冊、目錄。

    見他態度如此強硬，蕭綺也明白了，看來是真有鬼，還是個大窟窿，一旦被查出來，他會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寧可死扛，先把這關過了，之后再想辦法找人作假，或者把責任摘出去再說。

    到此，蕭綺也懶得廢話了。

    處理這種事，無非是先禮后兵。

    這時有個人回來了，小聲匯報說，監控室已經進去了，錄像都在，這間辦公室也看得很清楚。

    這下倒好，連錄像環節都省了。

    蕭綺轉身看向其中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鄭律，麻煩你了。”

    鄭律師走上前，從包里拿出兩個文件夾。

    蕭綺接過，將其中一個放在桌上，說：“既然大家都不愿意留在喜禾，沒關系，天下無不散筵席，我愿意與大家好聚好散。這里還有兩條路供大家選擇。”

    采購部副理見狀，拿起文件夾翻開一看，又遞給采購部主管，幾個人都湊了上去。

    蕭綺：“這是解除勞動協議，補償按照國家法律規定，我又額外多給了10%。你們簽了字，從這個門走出去，后面無論發生什么，都與你們無關。”

    就條件來說，真是非常優厚了。

    但采購部從主管往下，一個個都是屬饕餮的，胃口早就養大了。

    這個字簽下去，誰知道公司會不會兌現？

    再說，這就是一錘子買賣，留在采購部，卻還能繼續揩油。

    采購部主管臉色變了又變，隨即又轉成笑容，開始新一輪的和稀泥，就是為了安撫好蕭綺，讓她今天放大家一馬，大家就保證來日給她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這套用得很溜，可見過去一直奏效，所以他越用越熟練，恬不知恥。

    可蕭綺卻沒有順著他的話術和思路去聊，她只笑了下，又將第二個文件夾放在桌上。

    副理翻開一看，驚了。

    那里面有一份蓋了章的公司公告，還有一份職務侵占罪的起訴模板，上面還寫了幾個人的大名，金額的部分空缺著。

    當然，有點法律常識都會知道，這份模板不可能拿來就用，眼下什么證據都沒有，起碼也要收集齊全，罪證確鑿才能落實下一步。

    蕭綺這一手，也只不過是擺明姿態，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告訴所有人她已經做好撕破臉的準備，若是玩狠的，她絕對有能力也有資本玩到底。

    總之，如今敬酒、罰酒都擺在面前了，要怎么選，聰明人都知道。

    采購部主管半晌沒說話，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

    但他也不是魯莽的人，如果真在這個時候撕破臉，或者是來點極端的暴力手段，下一步等待他們的就是派出所。

    至于職務侵占罪，他們也知道一點，那是可能坐牢的。

    只是……

    眼下已經是左右為難，就算他們簽了字，公司也有可能算后賬，可他們要是不簽字，就這么干耗著，也不是個事兒。

    就在這個時候，蕭綺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將采購部六神無主的幾人驚醒。

    然后，就聽她說：“你們過去做過什么，只要能交代過去，別太過分，我作為公司老板，就把話放在這里，我可以既往不咎。那畢竟是你們和喜禾前身的糾葛，這里面還有白經理的責任在。公司一定會追究他。相比之下，你們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選。當然，如果還想繼續留在公司的，也可以站到我這邊來。”

    采購部主管已經有些動搖了，又忍不住問了句：“公司真能既往不咎？”

    蕭綺收了點笑：“你現在只能選擇相信我。如果再拿不定主意，這層承諾就一筆勾銷。”

    “等等！”

    采購部主管咬了咬牙，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自己占的好處，隨即想到這屋子里的各種證據根本來不及銷毀，于是把心一橫，拿過解除勞動協議，在上面簽了字。

    旁邊的副理，包括其他幾名員工互相看了眼，也跟著簽字。

    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清白。

    直到文件夾又遞了回來，鄭律師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蕭綺笑道：“你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采購部的人陸續走出屋子，一個個心里還沒底，還有點垂頭喪氣。

    臨出門前，采購部主管還跟張文睿使了個眼色。

    張文睿跟著出去了，直到門外，采購部主管就開始試探蕭綺的為人，會不會事后翻臉不認人之類的。

    張文睿說：“既然怕蕭總翻臉不認，你們還簽字？既然簽了，那就選擇相信公司。”

    “可是……”采購部主管實在不踏實，又不好跟張文睿說太多實情，只能這樣表達，“我這不是怕白經理到時候反咬一口，把什么都推到我們身上嗎？”

    張文睿回道：“他能推給你，你就不能推給他？公司都已經表態了，一定會追究他，這話你還不明白？”

    采購部主管“哦”了一聲，腦子總算清楚點了。

    ……

    另一邊，蕭綺帶來的人也開始在采購部翻閱資料。

    林軒走到蕭綺旁邊，說：“張經理被叫出去了。”

    蕭綺“嗯”了聲，應了：“他是個聰明人，有些事他更適合做工作，他說一句比我說十句管用。”

    這么好的機會，張文睿不趁機“踩”白經理一腳才有鬼，再厚道的人，也得出口氣啊，不然過去幾年的委屈不就白受了？

    林軒又問：“真放過那幾個了？”

    蕭綺笑了下，說：“采購是容易出現貪污，但喜禾規模有限，之前的賬目程堯東也找人分析了，是有缺口，不過損失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公司也可以跟他們追討，但還要花費時間、人力、物力。而且當初收購喜禾，價格本來就不高，這部分虧損也算在里面了。”

    林軒跟著點頭：“話是不錯，就是有點太便宜他們了。”

    蕭綺：“你不如這么想，跟他們計較，我又能得到什么好處？與其把資源浪費給這些人，不如多創造點實際價值。當然，行內通報黑名單，這一步肯定是要走的。”

    說白了，她要的只是一個震懾效果。

    如今達成了，后面再收拾其他部門，便可省點心。

    ……

    不到半天時間，采購部和倉庫就落在程堯東找來的人手里，他們將會用一星期時間進行盤點核對。

    消息很快就傳到喜禾內部，當時正好是下班時間。

    所有人，從主管到員工，一個個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張文睿紅光滿面的回到公司，余下還沒走的見到他一臉喜慶，圍上去一問，才知道消息無誤。

    張文睿還趁機宣傳了一下蕭綺的雷厲風行。

    大家見狀，便立刻認為張文睿已經是新老板的嫡系了，這波站隊可太穩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接著就有人問，下一步白經理會怎么辦？

    張文睿倒是沒提蕭綺的那句話，這方面他還是謹慎的，就怕自己嘴上沒把門的，傳到蕭綺那里，再記上一筆。

    他就只是搖了搖頭：“這可就不好說了，我也說不準啊。”

    這話乍一聽是廢話，仔細琢磨就容易腦補出很多后續。

    ……

    蕭綺很晚才回到家，但精神還是充足的。

    拿下采購部和倉庫，就算是保住了喜禾的“后院”，堵住了缺口。

    這一手，雖然不能算是開源，卻能達到節流的效果。

    只是等蕭綺洗完澡出來，跟剛忙完一輪工作的姜禹，提了幾嘴下午的插曲，姜禹卻是滿臉不認同。

    蕭綺意在分享，姜禹卻開啟教育模式。

    他說：“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那幾個人破罐子破摔，就你帶去的人能頂什么用？他們都是坐辦公室的，出了事能替你擋嗎？”

    蕭綺有點莫名其妙：“他們不敢動手的。而且動了我，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姜禹：“話不是這么說，如果真發生最壞的結果，就算把他們都送去派出所，疼的還是你自己。”

    蕭綺：“不會的，我早就做了兩手準備，外面隨時有人準備報警，附近派出所也有人打招呼了。我又不傻，不會這么魯莽帶人上去掐架的。”

    姜禹沒再接話，卻仍耷拉著臉。

    蕭綺也逐漸失去耐心，起身說：“我原本只是跟你討論，既然你只會說教，那就不聊了。”

    姜禹閉了下眼，待蕭綺轉身要走時，這才說了句：“最簡單的處理辦法，就是讓人事部出幾封信。何必要自己跑一趟。”

    安靜了兩秒，蕭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又回過身，同樣嚴肅地說：“喜禾不比之昀的規模，我手里能用的，能信任的人有限。之昀一直姓姜，到你手里的時候，一切都穩步就緒，你要做的就是制衡。而喜禾是半路改性，法律上屬于我，事實上他們還沒有接受，我也沒有耐心和時間等他們消化、認同我這個新老板。它到我手里已經是千瘡百孔，我若事事都交給別人去處理，難保不會被人陽奉陰違，等到我反應過來，可能會成為第二個秦曄。廟小陰風大，池淺王八多，我要借此樹立威信，就必須走這一趟。”

    這下姜禹不說話了，眼神也瞇了起來。

    他明白蕭綺的意思，他是坐江山，而她是打江山，他可以恩威并施，她卻得手段強硬。

    事實上，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公事上發生沖突，但像是這么大的分歧，在過去也不多見。

    半晌，姜禹開口了：“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其實還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這樣冒險，并不明智。”

    “我明白。”蕭綺說：“但我只會選擇最適合的辦法，達到我要的效果。若什么都畏首畏尾，我何必要喜禾。”

    姜禹：“蕭綺，你太固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