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1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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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景構圖也不全是看天賦。如果認定一個東西靠天賦,那多是你拒絕努力的借口。我們攝影社成員除了大量看照片,還會選修美術課程,跟美術班寫生。” “按不下快門?那有可能是拍完沒有‘過卷’,掰一下過片扳手看看。” “工程塑料開始大規模應用于相機制造工業,前兩年攝影社有個喜歡研究相機的師兄,他說,以后的相機會越來越輕。” 有位師妹舉起自己的tax t2:“像這種傻瓜相機嗎?這個就很輕呢。” 青豆扭頭看向相機,順便看見了人群里的家人。 “是的,這個傻瓜相機多少錢啊?” 師妹說:“我哥給我的,估計兩三百?挺便宜的。” 師妹說完,周圍一片哀嘆,“啊?這還便宜?我一年就花兩三百。”“啊?你花兩三百?我連兩三百都沒有……” 二哥舉起雙手,用拇指食指框出一個相框,半閉只眼,模仿記者,朝她一陣咔嚓。 青豆見狀,嘴角傻乎乎一勾,方才的端莊一下沒了。 吳會萍苦行僧般的眼睛看不出情緒。青豆開心地拉著吳會萍,來到自己的展區前,“媽!都是我拍的!” 一墻百余張黑白彩色反轉片,從大一到大四,記錄了青豆生命里高度濃縮的精華。 吳會萍看過青豆的賬本,知道這照片很貴:“浪費錢。” 膠卷加洗印,一千塊是有的。對青豆來說,這愛好確實很奢侈。青豆失落,像做錯事的小孩,咬唇低下了頭。 吳會萍掃了她一眼,從邊上一張張看過去,輕聲說,“挺好,”說完自覺這話卡在了喉嚨里,又稍稍抬高音量,重復了一遍。 青松揉揉青豆肩膀:“好得很!拍得很好!以后二哥掙了錢,給你開家影樓,專門給人拍照。” 青梔主動走到藝術展區,找香艷的照片。很遺憾,今年中規中矩,大家都包得嚴嚴實實。可能考慮快到cz周年,影響不好,展出的全是平平無奇的大學生生活。 青梔拉住青豆,夸她去年那張照片好。 青豆笑:“你要是喜歡,我下次給你拍。” 青梔都不敢想:“真的嗎?” “等你大一點,我就給你拍。” “多大算大啊?” 青豆想了想:“你要是考上中專?對!考上中專我就給你拍。” 青梔強調:“要比你那張還要漂亮!” 青豆好笑,哄她道:“行啊,你考上中專,什么都聽你的。” 此次影展,攝影社學港臺頒獎禮,搞了一個投票。前來觀展的人留下照片編號,投入紅漆木箱,由社員整理票數后評出最受歡迎獎,獎金十元,并在宣傳欄展出一學期。 青梔作弊,趁人不備,抓了六張紙,寫下自己站在南城大學校門口的照片號碼,丟了進去。 她真就是胡鬧,丟進去便忘了。 萬沒想到,這個簡單的動作給她的藝術人生,埋下了一顆種子。 攝影社學弟用理光相機,給青豆一家拍了張全家福。清脆的快門一響,定格下青豆大學的最后一抹記憶。 青豆喜歡拍照,那感覺怎么形容呢,套句師兄的話——拍照是徒手握住流逝的時間。 畢業發生了很多事情,模糊了具體的感受,等再回憶,除了心頭空落落的遺憾,關于大學畢業,就剩下禮堂前整整齊齊的全家福了。 1996年,青豆的學生生涯在第一聲愉悅的蟬鳴中,倉促結束了。 - 青豆沒想到自己會收到畢業禮物。禮物這個詞在她生命里占比很輕,她極少對此有期待。 除了一張顧弈寄來的山水照,背面寫著“畢業快樂”,青松還塞了個盒子給她。 神神秘秘,用南城日報包裝,搞得跟真的似的。青豆掂掂分量,猜測是存錢的瓷娃娃。一打開,竟是尼康□□n。 “我讓安洲給我帶的,說是新款!他挑的肯定好。”青松又補充六子的戲份,“這是我跟你六子哥一起買的。” 青豆心臟砰砰直跳,不敢相信這臺相機屬于自己。聽青松說起安洲,她坐直身體:“傅安洲回來了?” “回來啦,去了九個月嘛。” 青豆試著給他的大哥大打電話,提示號碼不存在。青豆猶豫,打去他家,是方子語接的。青豆問傅安洲在嗎?子語嘴里吃著什么,口齒不清地說:“他和女朋友去廣州了。” - 傅安洲帶著傾玥去了廣州,和虎子還有師兄沒日沒夜玩了十天。 據后來虎子說,那十天太刺激了,他們還遇到了持刀劫車。傅安洲表現得像個英雄,一人干倒六個人,并被砍了三刀。那天,血淋淋的傅安洲和被保護的傾玥緊緊抱在一起,決定要結婚。 青豆本想約傅安洲出來見一面,聊聊美國,聊聊愛情。結果一個不小心,和俗事切斷了聯絡。 她六月十五到文化館報道,做了兩期民生刊物,馬上接到任務,和同事一起去做田野調查了。 他們去到新劃入南城的清水縣項家村,以家戶為單位,對一家傳承四百年的項姓人家進行調查。 頭一天,青豆不得要領,筆恨不得寫斷,把調查的那位項家后人說的大部分話都記錄了下來。 老師笑話她瞎用功,拿著調查提綱,教她看問題的方法。他給她講述自己過去做調查研究的角度:“之前的數據你看過,家譜也抄了一份,這戶人家家譜上明顯男丁多,大家長家的二孫子說,他家地理位置陽盛。你看我記的,‘表情閃躲,nibi女ying(?)’。” “可以嗎?”青豆哪里敢這么聯想。“這是可以調查的?” “我們是用歷史變遷和發展的角度調查的。當然可以調查!”老師說的是一本正經,想了想,話鋒一轉,“當然啦,肯定無法避免一些敏感內容,但一開始不要想那么多,后面還會詳細調查,整合資料,不過nibi女嬰是合理猜想。這情況在j國前很多。” “就像我以前在西北一村莊做調查,跟鄉親聊天,幾乎家家戶戶都念叨一個水鬼的傳說。我本以為是信息匱乏,沒有新故事。我的老師告訴我,一個地方的民俗傳說和村民生活是息息相關的。后來整理資料,寫到這個傳說時,我的老師結合地理,寫的是‘通過水鬼傳說可以看出此地缺水’。” 青豆打開思路,一邊和老師跑項家,采訪后人,通過捋清百年家族十八代人是如何由一戶大宅逐漸分成這樣一個村落,記錄項家村的發展。一邊挨家挨戶跟項家村的村民聊天。 以前罵人祖宗十八代,沒想到真要調查人家祖宗十八代。 項家村離南城西寧區一百公里,距離最近鎮子也要十五公里。說實話,還挺落后的,青豆沒想到南城挺好一座城市,居然也有窮得像程家村的地方,進城居然要坐驢車。 其實文化館和村干部都聯系好了,安排鎮上招待所住宿,車接車送。 但老師不肯來,拒絕一切車馬,拒絕酒水浪費,不讓人跟著調查,專心待村里,住農家,深入調查。 青豆自然也不好多往鎮上跑,遂每兩個禮拜去一趟鄉人大辦公室,打電話給家里和顧弈。其他時間很充實,整理筆記,和村民嘮嗑,幫忙農活。順道兒呢,遇見了她生命里又一個重要的男人。 - 第一次見他,他還不算個男人,是個小屁孩。 他比東東高一些,粗估六七歲。這么大了,還恬不知恥地穿著開襠褲。 青豆注意他兩天,搭了六次話,他始終沒理她。 村民叫他東子,說是個掃把星,一歲死爹,五歲死媽,上個月連唯一的奶奶也克死了。本來聯系好人家,準備送掉,但他認家,硬生生從人家車里逃了出來,后來他們不肯再要他了。現在,這小子在他姑家。他姑不管他,他就睡張板板床,連席子都不給墊。他姑說,沒準備養他到冬天。聽說聯系了大隊書記,不知道能不能送去福利院。 青豆去鎮上打電話,驚奇地看到了梨膏糖,她買了兩袋,準備寫東西的時候吃,到村口正好看到了那小孩。 她叫他:“東子!” 小孩今天換了條舊褲子,襠總算不袒著了。只是上半身,仍是光著的。 他定下來,看著她。 青豆笑嘻嘻蹲下身:“你是不是啞巴啊?我都沒聽你說過話呢?” 東子脾氣還是這么大,哼了一聲走了。 青豆起身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糖,“喂!項東子!” 小孩用力甩手臂,繼續往前走。看那后腦勺甩的,還挺皮。 青豆嘀咕,“是不是叫項東子啊?是姓項嗎?”這是項家村,目前她認識的所有本地男村民,都姓項。她猜,這小孩99%姓項。 小孩聽她說話,沒注意腳下,不小心絆了一跤,重重摔在了地上。泥石摩擦,把他剛穿的褲子磨壞一個洞。 青豆上前拉起他,見他表情有點傻,問道:“要不要吃糖?” 東子盯著自己的褲子,呼吸忽然加速。 青豆看他小肚皮一鼓一鼓,問他是不是熱的? 下一秒,東子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青豆看到褲子上的洞,立馬明白了怎么回事,特大力地抱起他,往自己住的屋跑:“沒事兒的,我幫你補,我能補得你姑看不出來。” 東子不信,埋她肩頭無聲抽泣。 青豆住在男丁進城打工的一戶女眷家,生活挺方便的。老師住在兩戶之外,那家人家養豬。老師說,他家小時候養豬,很久沒聽豬叫了。 女眷家離村口很近,青豆抱著東子走了二十多米就到了。 她隨行帶了針線包。小家伙光屁股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待她一收線,那扎眼的破洞消失,他震驚地發出了一聲“哇”。 青豆淡定地咬斷線頭,給他套上,又取出一顆梨膏糖,逗他說話:“他們說你三歲就會背三字經,我三歲也會背!你背我聽,我就給你吃糖。” 東子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那顆糖轉呀轉,想了想,好一會才說:“好。” 青豆漾起酒窩,心道,這孩子真會說話呢! 老看他陰沉一張臉,兩手抄在胸前,身上臟兮兮的,一副老頭腔調,結果一張口,十足的稚嫩孩童。 他一開口,青豆就把糖送到了他嘴邊。 他目視前方,站直身體,拒絕誘惑,背起三字經來:“人之初,性本善......” 青豆吸吸鼻子,用糖堵住了他的嘴巴:“好啦!背得真好!” 東子含住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眼睛瞪得老大。青豆以為他噎住了:“沒咽進去吧?” 東子搖搖頭,張嘴給她看:“在呢。” 東子的語言天賦很好。項家村人都有口音,但這小孩普通話很標準。青豆意外,又跑去問村民這孩子生平。 據說他媽普通話很好,嫁到項家村還堅持說普通話。為此,村民語帶不屑。 青豆和老師進村第一天,便開始學村里人的口音,盡快融入他們。這樣看來,東子他媽還挺傲氣的。 青豆和東子關系越來越好,直到梨膏糖吃完。他每天早上在門口等她起床,跟著她一起走鄉親家,中午會自動消失,應該是回家吃飯了,反正下午他來找她的時候,肚子鼓鼓的。她一天哄他兩顆,糖沒了,他很失望。 青豆太明白小孩子的勢利眼了。她小時候也喜歡粘著有糖的大人。 說來也巧,正好有輛送菜的貨車去鎮上。青豆坐在車槽的一堆大白菜里,提前一個禮拜進城,去給東子買糖了。 臨走時,她跟東子拉鉤上吊,答應他傍晚回來,指著路口說,“太陽下山,你就等在這里,那個時候,我就回來了。” 村民正熱火朝天,趕最后一波夏收。東子一邊撿麥穗,一邊看太陽。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太陽落山落得那么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