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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149節

    顧弈對大景點沒興趣,“要么我們去坐鐺鐺車吧。”

    顧夢不解,什么鐺鐺車。顧弈形容,“大概是電車,司機一踩腳下踏板,就有鈴鐺聲。”

    顧夢走到一家電器維修店,問那師傅有沒有這車。師傅一聽就知道什么車,嗐了一聲:“那車六六年就沒了。”

    “還是去走走胡同吧。哦,對了,要不要去中關村大街轉轉。廂白旗橋那兒你不是住過嘛,再帶你去轉轉?”室外炎熱,顧夢自然地抓上顧弈的袖子,阻力挺大,沒拽動他。

    她疑惑回頭,看清顧弈虛焦的目光:“怎么了?熱?”

    “沒。”顧弈攬上顧夢的肩,大步往前,“走。”

    顧弈心里那個叫程青豆的夏天是在那天結束的。

    心頭燥的東西滅了。不是滅在說分手的那晚,而是滅在又想起她的正午。要說還有什么遺憾,就是沒在好的時候,和她去一趟杭州。當時說要一起去的來著,結果沒好好珍惜,錯過了。

    -

    黑子有別人了。顧夢心灰意冷,決定離開北京。

    顧弈幫她付掉欠房東的300塊房租,還掉欠朋友的1800塊錢。這錢還是跟鄒榆心拿了給青豆做手術養身體的,結果沒用上。后來醫院的錢是青松給的,那丫頭也沒肯補什么身體。

    他問顧夢,怎么會欠這么多錢?顧夢低聲,“前陣子他進去了,這是我借的保釋金。”

    “那他媽他自己不還?”顧弈罵完又嫌惡心,“算了算了,趕緊回去。”錢還掉兩清,別沾這些禍星子了。

    當初鬧得太絕,顧夢沒臉回去。她對顧弈說,幸好沒結婚,當時愛得要死了,昏頭的時候就想結婚,好像只有領張證才能澆熄戀愛的火,現在只有慶幸。

    顧弈手抄胸口,靠墻沉默。

    顧夢推推他,問他怎么不說話。

    他剜她一眼:“你這種感謝的話得對鄒榆心說,別對我說。”

    “她……”顧夢嘴角撇過不屑。

    “你的房間她每周兩趟清掃,雷打不動。我那屋子,一學期不在,她就一學期不進去。你說她重你重我?”

    “這事兒不是這么分的。”

    “你恨她就直說,非得給她安罪名?”

    顧夢被顧弈強勢的口吻一噎:“我……”

    顧弈不耐煩,問她到底回不回去?

    顧夢也是個犟脾氣,聽顧弈兇,脖子一扭,也不說話了。

    晚上,顧弈打地鋪沾席就睡,鼾響一夜。顧夢心疼他站票趕來,累壞了,次日一早出去,給他帶了份油條大餅,又問院里的房東討了杯涼白開。

    顧弈咬了口剛出鍋還脆著的油條,問她:“你哪來的錢?”為防顧夢想一出是一出,鬧脾氣反悔,顧弈一毛錢給沒她,只等帶她回去。

    顧夢理所當然:“賒啊。”

    他灌了口水,摸口袋準備掏錢:“你都要走了,賒了什么時候還啊?”

    顧夢切了一聲:“就是要走了,才無所謂還不還。”按住他掏兜的動作,“別給了別給了,算了算了。”

    顧弈不肯吃,追問她哪家店。顧夢笑話他,“就五毛錢。”

    顧弈瞪她,徑直往外走。這間二進四合院往左拐三十米左右有一家早餐攤子,顧弈上前邊掏兜邊問平頭的老板,剛剛有沒有人賒賬。

    老板搖頭,說今天沒有。

    一扭頭,顧夢沒品沒相地摳鼻子,嘀嘀咕咕特不樂意,“有毛病吧,思想這么正確,一看就沒過過窮日子。”

    顧弈拉開她的食指,“哪家?說,我去把錢給了。”

    顧夢煩死他了:“五毛錢我有!我給了!逗你玩你還當真了,沒勁!”

    顧弈:“……”

    顧夢氣得一身汗:“我要是想跑我就直接跑了,還跟你要什么錢。就是想把錢還掉,不欠人家。”他不信任她的樣子跟鄒榆心一模一樣!不愧是鄒榆心親手帶大的。

    顧弈看著她忙前忙后的背影,知道自己惹了她,語氣一軟:“你要是不想回去,咱就先去趟杭州玩玩吧。”

    顧夢整理行李的動作一頓:“杭州?”

    “嗯,去玩一圈,散散心。”

    見她不語,顧弈:“不想去就算了……”

    “去!誰不想去啊!”

    -

    1995年8月19日,顧弈和顧夢到杭州玩了一圈。

    兩人好人家出身,心眼不多,經驗不足,住賓館頭一天行李箱就被翻了,幸好顧夢一窮二白,箱子里除了衣服什么都沒有。饒是如此,賊也偷走了她三對大耳環、一個發箍、一條項鏈、三件夏裝以及兩件襖子。基本上算是擼光了。

    顧弈就一個大帆布包,走哪背哪,錢和相機沒少。

    顧夢看著一灘狼藉的行李箱,挺樂觀:“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黑子送她的首飾全沒了。北京一夢覺醒,什么也沒留下。

    在杭州的頭兩天,他們在西湖、凈慈寺、武林廣場、古玩城拍掉一卷柯達。實在不夠錢,手又有癮,于是買了兩卷樂凱。

    顧夢喜歡杭州特色的大菜包子,連吃兩天。

    第三天她還要來吃,顧弈眉頭一皺,不過嘴里說的是:“好,那走。”他一直陪著,脾氣挺好。

    顧夢感嘆,“弟弟真是長大了。”

    顧弈回應她:“希望你也快點長大。”

    顧夢一噎,低頭踢石頭。目光掃到機身那兩道嚴重的劃痕,順嘴問了前兩天激動忘了問的問題:“相機怎么摔的?摔這么厲害,鏡頭居然跟新的一樣。”

    顧弈說:“青豆換了個鏡頭。”

    顧夢手搭他肩上,笑話他:“你和豆子好多久了?”

    顧弈頓了頓:“你幾時知道的?”

    “我第一次看見她,我就知道你們是一對兒。當時就想,小樣兒,什么好學生,不照樣春心萌動么。”

    顧弈嗤笑:“你第一次見她是幾年級?我怎么可能喜歡她?”

    “你初一還是初二?不記得了,反正我回去住,看到你對她兇巴巴的。嘖嘖嘖,一看就別別扭扭。”顧夢了然地瞇起眼,遞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你們男孩子就是這樣,喜歡都不直說,非要整些虛的吸引女生注意。”

    “哼哼。”他還不夠直接?

    “豆子那種乖女孩,應該不喜歡你這種。”顧夢哈哈大笑,又接了一句,“感謝鄒榆心吧,要不是她給你生一張女人喂飯吃的臉,豆子肯定不喜歡你。”

    “她喜歡我嗎?”顧弈自問。

    “她不喜歡你嗎?”

    顧弈無所謂地搖搖頭,“得了吧。”

    “少來!”顧夢逗他,“鄒榆心知道嗎?滿意豆子嗎?”

    顧弈沒說話。

    顧夢自顧自道:“她對你期望很高,估計想要大家閨秀吧。”

    顧弈嘶了一聲:“你別挑撥離間。”

    “喲!這么說她知道?”顧夢搡他,“她喜歡嗎?滿意嗎?……不過也對,豆子是大學生,她肯定喜歡。”

    顧弈:“你別這么想她。”

    “豆子?”

    “鄒榆心。”顧弈看向她,一字一頓,“你。媽。”

    顧夢翻了個白眼。

    杭州玩到第四天,差不多該返程了。顧夢還是不想回去。她說:“要不我就在杭州找工作吧,我看這邊街上有紋身的廣告,我可以做紋身師,我在北京學了。”

    顧弈不想她在外頭,執意要帶她回去。

    他也犯了鄒榆心的軸勁。不過他不像鄒榆心一樣,他是有戰術的。他理解顧夢這脾氣,估計拉不下臉直接回去,所以折中,選擇再帶她晃一圈。

    他當著顧夢的面,打了個電話回去,跟鄒榆心說沒錢了。聲筒清晰傳來罵聲,“怎么花的錢,不是才給了兩千嗎?豆子用了多少?不夠嗎?”

    顧弈阻止她繼續這個話題:“我跟顧夢在一起。”

    那頭愣了,“在北京?”

    “我把她帶回來了,想去旅游一圈。”

    “怎么回來了?她跟……”

    顧弈攔住她的話:“咳!我先跟虎子借,回來你給我。”

    “……你帶她去廣州啊?”

    “嗯,去玩一圈。然后回來。”

    鄒榆心:“行。那你們去吧。”

    電話里,鄒榆心也強撐,“家里沒錢,準備卸你桑塔納一個輪子。”顧弈還挺會逗媽的,說,那我們多玩幾天,你再卸一個。

    顧夢趴在玻璃柜臺,腦袋枕手,聽顧弈和鄒榆心打電話,忽然覺得顧弈還挺像個女兒的。

    第113章 1996·冬 ◇

    ◎蟬不知雪2◎

    -

    程青豆在文化館待滿一個月結算工資。不打劇本的最后幾天, 她幫老師們一起出板報,策劃文藝活動,寫宣傳稿,聽老師們閑茶時間啖茶吐沫, 充實得不亦樂乎。

    回到宿舍, 面對一室冷清, 心頭難免空落落。她不想胡思亂想,便開始看書, 重讀了一遍金庸。

    這本飛狐外傳大概一年多年借給了傅安洲。

    說實話, 顧弈說傅安洲床頭柜有一本金庸,青豆沒在意。直到前兩天回宿舍, 見桌面上擱著這本,才想起來早前她借過傅安洲一本金庸。

    顧弈看到的那本金庸, 很大概率是這本。

    傅安洲來過宿舍,把書還給了她。算算日子, 他應該要走了。青豆不知道要不要跟他道別, 煩死了, 自己的事兒都煩死了, 哪有功夫管他。

    她隨身筆記的倒數第二頁圈出一行字, 寫著“8月29日14點15”。這是傅安洲去北京的日子。北京飛往紐約的飛機一周一班,他坐九月初的那班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