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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95節

    只不過他沒好意思說出口,正要兜圈, 把話說得舒坦點, 自在點,身后已傳來忿忿:“我就知道!小氣鬼!”

    錄像廳的招牌沒換, 室內已經整理成了臺球室的樣子。里外兩間各置一張臺球桌, 有點像當年城中村的那家, 不過明顯更新, 臺球桌面的綠色絨布新得亮眼,像電視里的足球場一樣。

    兩張臺球桌狼狽睡了三個人。看得出,被子緊巴巴的。虎子睡一張,顧弈傅安洲睡一張。青豆進去的時候,傅安洲還闔著眼。

    高考前,青豆見他眼下有疲憊淡青,問他怎么沒睡好嗎?

    他似笑非笑,又旋即正色,稱自己熬夜容易有黑眼圈。

    青豆轉頭,問門口的顧弈:“你們昨天熬夜了?”

    “我們研究了一晚臺球。酸死了。”他甩了甩手,碰到燈泡想起件事,伸手擰下燈泡,看瓦數和插口。昨晚,濁黃的低瓦燈泡在頭頂上晃來晃去,他當時就想換掉。這種亮度也就看看電影用用,打桌球根本不夠,得買個瓦數高一點的節能燈。

    傅安洲聽見聲音,沒睜眼,先出的聲:“豆兒來了。”

    “嗯。我來還相機的。”青豆從抽屜里拿出兩把賓館牙刷,是上回傅安洲從廣州給虎子帶的。萬沒想到,他這種少爺居然會幫虎子拿這種東西。指尖在雜物堆里撥弄,找到好多幾分錢硬幣,就是沒找到牙刷。青豆“哎呀”了一聲,只能問,“虎子有牙刷在嗎?”

    顧弈先搶下一把,就著她手上的牙膏管,壓上她的拇指,擠了顆黃豆大的牙膏,徑直塞進嘴里,囫圇道:“我先用。”

    青豆捏著牙膏管,亦步亦趨,跟他走到室外偷水。虎子小徐早上刷牙,都是舀別家水缸的水。此刻室外冰天雪地,青豆想說要不去買一銅吊熱水回來。

    哪知道顧弈一點也不講究,干刷,不漱口。青豆盯著他的動作,想知道他是怎么刷牙的。

    身后傅安洲拽她手臂,“豆兒,牙膏給我。”

    他們兩個狼心狗肺,都要搶在虎子醒來前把牙刷占用了。可憐虎子還在里頭睡得昏天黑地,連外頭下雪都不知道。

    顧弈躬身,面對墻角,手速很快地搗弄口腔。高手出招太快,青豆眼睛看不過來,摁住他的胳膊肘:“你慢點,上次說要上下刷,怎么叫上下刷啊?”

    傅安洲漱口后,沾濕牙刷,一邊送進口中,一邊看顧弈動作。

    顧弈左右看了一眼,嘴皮子上下一咧,拿牙刷上下上下劃“n”字。傅安洲跟著這樣動作:“怪怪的。”

    “多刷幾次就不奇怪了,主要是你習慣了以前的習慣。”他面無表情又瞥了眼程青豆,這丫頭看得很認真,雖然手上沒有牙刷,但嘴巴很聽話,跟著他咧開,正在較勁。

    青豆的牙蛀得厲害,放棄裝死的辦法后,開始想通過刷牙彌補。顧弈讓她死了這條心,刷牙只能讓你的蟲洞停止擴張,但不能讓它們縮小。

    雪越下越大,讓人興奮,也讓人寒冷。

    傅安洲冷得不行,草草了事,接過顧弈手里舀水的熱水瓶蓋子,左右漱了漱口,哆嗦地貓進屋去。

    顧弈只套了件單薄的毛衫,認真刷完,漱口時仰頭朝天,脊背端得方方正正。

    青豆又問:“漱口要朝天漱嗎?”她仰面,試著包了口空氣,來回鼓嘴,“是這樣可以漱到喉嚨眼嗎?”

    顧弈仰頭,只是不想看到她。她一直盯著他,讓他很難自在。

    “嗯。”顧弈隨意應了一聲。

    青豆以為有理,銘記在心。

    -

    約莫十點,虎子醒了。他迷迷糊糊走到外間,以為神游。玻璃窗外,是夢囈時分提到的清湯白面的老巷。

    雪白雪白的世界,沒有招呼就來了。

    虎子癡癡貼著窗戶,心道,好冷的驚喜啊。

    傅安洲顧弈正在打臺球。青豆坐柜臺前,幫他擦拭臺面,收拾抽屜,理出亂丟的硬幣,扔掉不要的垃圾。

    燈泡已經換上了新的亮堂的節能燈,聽顧弈說,這燈越點越亮。燈泡貴,但電費便宜。虎子從雪景里抽回神,左右掃視,問顧弈,燈泡多少錢啊?

    顧弈嘴上叼著半截煙,正握著長桿,俯身找角度瞄準。

    傅安洲提著球桿跩來跩去:“我和顧弈一個人買了一個,當新店開張的禮錢。”

    虎子有點不好意思。身后青豆嘀嘀咕咕:“我是沒錢,一會開這個店一會開那個店的,我就幫你收拾收拾東西,做女工吧。”

    做生意就是這樣,見“上頭”的風使舵,也要受著大自然的風。虎子跟個任人揉搓的圓子似的,忽然沒了氣,扁了就扁了吧,能填飽肚子就成。

    他矯情話不多說,醒醒鼻子,朝柜臺招呼:“那個......從里面拿把牙刷給我。”他知道里面有兩把備用的牙刷。

    青豆閃過訕色:“虎子,要不你去買一把吧。”

    虎子:“怎么了?”

    青豆:“他們用了。”

    他往后掃了一眼,低罵了一句。青豆見他出去,以為去買了,結果沒30秒,外頭就傳來了呼哧呼哧的漱口聲。

    鄰居奶奶還問虎子穿這么少不冷啊?

    虎子應她,“不冷,還好。”

    雜貨店在巷外街上,哪能這么快就有啊。她探出頭,果然,虎子手上拿的是帶賓館金色字樣的乳白牙刷。

    “王虎!”青豆惡心。

    “干嗎!”他往墻上噴了口白沫子,看也不看青豆。

    里面打球的兩個男的已經在笑了。

    顯然,他們早已料到,不會有人為了一趟牙,專門跑去買一把牙刷。最后一個刷牙的,肯定是刷人家刷過的。

    青豆手指摳門,嫌惡地“咦”了一聲,不禁好奇道:“你拿的是誰的?”是傅安洲的還是顧弈的?

    “我他媽哪知道誰的?”他見橫在窗邊,隨手拿了一把,還指著青豆,“你別告訴我,我懶得知道。”

    天上是紛揚白雪在飄,地上是清涼牙沫飛舞。

    青豆抹了把濕漉漉的臉,糾纏地招惹一臉晦氣的虎子:“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虎子眼疾手快,把另一把握在了手上,不給她知道。

    “左邊的是傅安洲的,右邊的是顧弈的。”青豆告訴他答案,“你用的哪把?”

    傅安洲在里面捂住耳朵,“別說是我的。我不想知道。”

    虎子剜她一眼,繼續刷牙。

    他刷牙粗魯,半張臉都是白沫子,見青豆還一臉好事地盯著他,追問答案,他一張嘴把她堵死:“我又不是你,我刷他們誰的都行。你才該想想刷誰的牙刷。”

    果然,青豆不說話了。改掐他。掐死他。

    虎子齜牙咧嘴地躲閃。刷完牙,他拿涼水洗了把臉,隨手拂開滴答的水珠,對青豆說:“姑娘家頭上飄雪真好看。”

    青豆綻放酒窩:“早上顧弈也這么說。”

    是好看。方才她照玻璃,黑眼珠被雪襯得晶瑩剔透,雪點子落在頭上,就像小仙女。

    “他?你頭上頂屎他也說好看。不客觀。”他掐起蘭花指,替她撣掉睫毛上的一粒雪,朝她挑眉,“我說好看,才是真的好看。”

    那一刻,青豆覺得虎子變帥了。破罐破摔的從容里,透出一股無可替代的丑帥。

    -

    他們四個人完全沒有目的,想干嗎干嗎。兩人打臺球,兩人坐在門檐下看雪。虎子說,要是一輩子這樣該多好。

    青豆說:“還是別了吧,中午的飯錢都是傅安洲掏的,一輩子吃人家不好。”

    虎子被戳中脊梁骨,迅速逃離。過了會,換傅安洲出來。

    青豆與他靜坐好久,兩人皆是欲言又止。

    氣氛擺那兒,大家都有點不自然。青豆能感覺出他有話想說,“你......”

    他也正好提起氣,終于出聲。

    兩人撞了聲,默契地避開眼。

    還是青豆先說的:“你一夜沒回去,家里不說嗎?”

    他朝她大方攤手:“我說過,家里不管我的。”

    “哦。”

    青豆問完,輪到他問:“吳阿姨……就是你mama,后來找到工作了嗎?”上次他問吳會萍,吳會萍一副劃清界限、不想提及的樣子。

    安清辭還擔憂念叨,家里好幾個孩子,都在上學,丟了她家這份活,也不知道怎么過日子。

    青豆很少提家里困難。顧弈虎子都了解她家情況,傅安洲不了解,也不便打聽,只能暗中觀察。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讓方源一定要逼走吳會萍,但也不能明說,只能對母親打哈哈。

    某種程度,他們的生活都指在安清辭的婚姻上。而她,也不愿意逃開這樁婚姻。傅安洲除了幫忙粉飾,替她裝點中年女人的美夢,其他別無選擇。

    青豆垂眸,沒想到他還是會說這件事。

    她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不過仍努力擠出落落大方的笑,朝他點點頭。

    傅安洲問:“找到了?”

    青豆:“嗯。”

    “什么工作?”

    青豆想了想:“還是幫人家家里做事。”

    “哦。那就好。”傅安洲松了口氣。

    青豆避開眼神,盯著雪地:“那……你家后來那塊手表找到了嗎?”

    他說:“沒。”

    青豆迅速坐直,瞪著眼睛:“啊?沒找到?”

    他朝她擺手,補充:“雖然沒找到,但我們都知道,不是吳阿姨拿的。真的。”

    青豆噎住。真的嗎?

    傅安洲哪里知道青豆在懷疑自己mama,只當她在懷疑自己。連續說了三個真的之后,從胸口抽出一塊翡翠十字架:“我用這個保證。”

    玉石落在他蔥白的手指間,格外清透。

    青豆白他一眼,保證什么啦保證。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身進了屋子。虎子坐在柜臺前,拿筆擬招牌名,他問青豆,簡單直接取“臺球室”,還是用裝點逼,取“娛樂館”。

    青豆說:“我一個都不玩,我不懂,還是問清南區知名混子顧弈吧。”

    顧弈下頜緊咬,冷一張臉,沒有搭腔。

    青豆撐著下巴,目光在他周身來回巡脧。看似在等答案,實際心思跑到了旁的事情上。

    顧弈俯身,來回拿桿瞄球,在青豆向他走來兩步之后,猛一出桿,兩球撞擊,“啪”的一聲,幾個球對角線來回碰撞,橙色球落袋。

    一連串動作頗為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