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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79節

    青豆盯住他神色,沒見異常,沒有發怒前兆,兩手局促地來回擺動:“我說完啦。你說說嘛,大學都干嗎了?上的什么課,學拔牙了嗎?會補牙嗎?到可以幫我弄牙齒的程度了嗎?”

    “學了,剛學完口腔頜面x線學,課上老師講,現在國外開始通過牙齒破兇殺案,去年加拿大有樁焦尸案,就是通過比對x片中,一顆一致的畸形楔形牙破的案。”

    “啊?”他在說什么?

    行至避之不及的食堂,濃重的餿味卷來。

    顧弈腳步一停,指了指里面:“尸體就是在這種垃圾桶里找到的。”

    “哦......還燒焦了呢。”青豆附和。表示自己在聽。

    “所以,現在要殺人,最好牙齒拔干凈,這樣證據清理得比較干凈。”

    他說完,青豆還沒反應過來。

    倒是黑影壓來,一張俊臉忽而貼至眼前,青豆才遲鈍一噎,知曉他在嚇唬她。

    青豆沒動,使勁瞪他。

    顧弈唇角一牽,繼續往教授房走。

    南城大學的教授房在一片聯排的實驗老樓后面,掩于綠樹蔭濃之中,環境幽靜。樓沒有大張旗鼓修建,外部仍是青磚黛瓦配上不倫不類花色窗格,留有不同時期的年代風格,里面倒是別有洞天。

    啞光的紅漆地板,洋氣的旋轉樓梯,剛走過來,還看到了二樓有一個雙開門大陽臺。青豆驚嘆,書生并非無用。也不知道她到顧燮之這把年紀,能不能住上這種房子。

    家中無人。青豆問,他們去哪兒了?

    顧弈說,天文學專業的老巢在北京,每年暑假,顧燮之都去北京參加學術沙龍。鄒榆心為維持身材,飯后一直保留站立走步的習慣,所以應該去散步了。

    青豆點頭:“那你家沒人啊。”

    “我姐在家。”他揚揚下巴,“二樓。”

    青豆屁股剛自然地坐下,立馬騰地起身:“那我要上去打個招呼吧。”

    “她沒空,在聽歌呢。別打擾她。”顧夢孤僻,沒那么愛打招呼。她寧可所有客人都不要有禮貌,專程與她問好。

    “哦。”她舒服地坐了下來。

    相顧無言。

    “找我干嗎?”顧弈率先打破的沉默。

    當然啦,也有青豆眼神幽怨,持續盯著他的原因在。

    青豆想,他家真大,怎么面對面坐在紅木沙發,竟能隔開兩米遠。她蹬蹬轉至他旁邊,對他說:“顧弈,我跟你說個事。”

    顧弈看了她一眼:“說。”

    他以為會迎來程青豆的選擇,且通過她一路顧左右言其他的行為,認為她選了傅安洲。

    他心里繃緊的繩剛剛就已經松開了。

    沒想到青豆抓起了他的手。

    海鷗牌電扇擺頭拂風,揚起青豆的發絲。她朝他眨眨眼,一臉做題的認真:“我抓著你的手,你緊張嗎?”說著,她摁著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出關節響,“嗯?”

    顧弈皺眉,垂眸看她手上動作:“什么意思?”

    “我抓著你的手哎。”青豆深吸一口氣,與他十指緊扣,高舉至面前,“你看。”

    顧弈不解,“然后呢。”

    他問完,平靜地配合她,回握住手。

    于是,五指扣得更緊了。

    顧弈五指再修長也到底是男人的手,插進她的指縫好緊好漲,不過青豆仍牢牢實實地鎖著,朝緊握的手努努嘴:“你知道嗎?我沒有心動的感覺。”

    和傅安洲沒有關系。沒有傅安洲,青豆對顧弈也沒有心動的感覺。

    素素說,你親親他的嘴,看看人會不會軟掉。青豆當即要把素素打軟。素素求饒,這才說了一個可行度更高的方式:拉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是啊。皮膚一寸親密無間地貼合,只有親人才會無波無瀾吧。

    十九歲的青豆牽上顧弈的手,一如十歲拉他去井邊,就像拉上一個朋友,只是這次更加用力。

    他靠近她,她不心動。

    他們牽手,她也不心動。

    青豆見顧弈臊眉冷眼,眼睛亮晶晶地湊上去:“你有心跳加快嗎?”聽呼吸,顧弈很鎮定,此刻的眼神,依舊像在看一個傻子。

    傻子青豆打破砂鍋:“說呀!”

    熱氣膨隆,在緊握的手心膩起一層汗,顧弈甩開她的手,不耐煩:“沒有。”

    “你看!”青豆咯咯直樂,兩手緊扣紅木座,直起身體靠近他,兩腳晃蕩,得意洋洋:“我就說嘛!”

    顧弈坐在敦實的紅木沙發,身體內有東西一度震動得要脫身而出,見她如釋重負,他喉頭一咽,把那東西摁了下去。

    行,就這樣吧。

    顧弈胡亂撥動硬杵的短發,濺出飛揚的水珠。

    青豆邊躲邊笑:“咦!”

    他瞥了她一眼,嘲諷一如平常:“笑個屁!”

    不知不覺,八點半已過。南城3號末班車下班了。

    青豆心里有計劃,要是時間過了,她就去電力學院那邊的錄像廳,等二哥或者六子哥十二點下班,一起回家。

    顧弈讓她睡下,跟顧夢睡,或者睡顧燮之書房的床。

    青豆驚奇:“書房里有床?”

    “他有時候看書晚,怕吵到我媽。”

    “哦。”青豆自然選擇書房。她不敢影響顧夢。

    青豆隨顧弈上樓,沒聽他說話,心里不安:“你有沒有生氣啊?”

    顧弈斜睨向她:“你覺得呢?”

    “你要是生氣,就會把我扔大馬路上。”她覺得他沒有生氣。

    顧弈此人哪有那么好相與。稍微沒來得及好好回應,就是一整個學期的甩臉色,比他十一歲還不如呢!

    生氣?

    顧弈就像被設定為“0”的x,被她扔進無效公式,一步步推向既定答案。他氣得都不會了。對,氣得連生氣都不會了。

    顧弈耷拉眼,看向她:“程青豆,我要是不生氣,我就是真對你沒意思。”

    這是他第一次坦明有意思沒意思,青豆心頭一緊,巴巴地問:“那你生氣嗎?”

    她的謹慎與世故悉堆眼角。

    顧弈還沒有說出答案,就在她脅迫的眼神收到強信號。

    顧弈手上的選擇與從心與否無關,只是順她,還是逆她。

    開了一天車,他也困了,懶洋洋地甩她一句:“哦,不生氣。”

    夜靜風動,蟬鳴不絕。

    -

    顧弈不知自己生氣沒。

    這東西太復雜了,不適合他這種干苦力的人思考。他就適合吃了干,干了吃,再找個地方倒頭睡。

    他開了十個小時的車,又經歷了一場按兵不動的啞謎戰,困得睜不開眼,只是倒進床上,他左胸口的死東西仍沒停地跳動。

    閉上眼,青豆與他十指緊扣的畫面便浮上了腦海。甚至細微到皮膚觸感與溫度,都有詳細的記憶。

    當時并不美好。顧弈應該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獨處時,大腦篡改了這些,讓那一幕變得值得回味。

    他只能睜開眼,徑直盯住天花板,深呼吸,調整狀態。哪里知道,眼皮把天花板掀了一頁又一頁,始終沒翻完《程青豆》這本破書。

    他去沖了個冷水澡,把自己澆冷。回房路過書房,鬼使神差,開門進去想看程青豆睡沒。

    拖鞋無聲趿拉至床邊,徐徐停下。

    她側躺在月光,半蜷身,沒蓋被,睡顏沉靜美好。像小時候一樣,嬌小得手一撈就能打橫抱起。

    他鬼附身一樣拉上了青豆的手,正反看看,確實沒什么稀奇的。只是心跳沒完沒了,像在cao場上跑步一樣,來來回回沒停地撞他胸口。

    顧弈煩躁地出了口氣,丟下她的手,任其蕩在床邊。

    吱呀一聲,老木門叫喚著鋸開了靜謐的夜。

    等它緩緩合上,床上的青豆遲疑地睜開了眼。

    第62章 1992·夏 ◇

    ◎蟋蟀在白日的街頭放歌2◎

    高考放榜, 青豆和蓉蓉二哥三人一道坐車去南城師大附中看紅榜。

    “程青豆南城大學光電學院”赫然在第二頁紙,她的名字下面是傅安洲,他去了金融學院。

    這是意料之外的事。南城大學以理工科為主,可中文哲學也有開設院系, 青豆以為他會奔赴愛好。

    不過想想也是。在“學好理工科, 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號影響下, 有能力選理工科的,都不會選文科。青豆這么個書呆子都沒例外。

    校門口有人胸口掛個“拍照10元”的牌子, 高舉相機, 拍照收費。

    不少人排隊要拍。青松讓青豆拍一張,稱今日是大日子, 一輩子就一次,站紅榜跟前喜慶。青豆拒絕, 她穿得隨意,襯衫第一顆紐扣都沒縫上, 這不漂亮。卻架不過蓉蓉已經去給錢了, 只能留下一張影。

    高考的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所以, 照片上, 青豆笑得不驚不喜。

    她迎著大太陽,被刺眼的未來灼了眼, 盡管努力微笑, 依舊迷了眼睛,一雙酒窩溫柔安靜, 無波無瀾。

    青松取照片時頗為遺憾, 怎么豆兒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初中放榜, 考上師大附中, 她還蹦蹦跳跳好幾天,樂得吃飯都要笑。怎么真到了金榜題名時,人像揠苗助長的莊稼,軟趴趴的。

    青豆平靜將照片掛墻,收好錄取通知書,身心空落落的。

    不用愁學業的青豆就像失戀了。她總是坐在縫紉機前,拿著筆,來回翻本子。哎?她的暑假作業呢?她的作業題呢?她的錯題本呢?她的公式冊呢?

    啊......這個無所事事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