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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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預考考得不錯, 還維持現有的排名,準備去清華北大嗎?” 清北每年在本省大概錄40名左右的學生,南城前五基本有希望。而南城前五,不說全部,三四個基本都是出在南城師大附中。顧弈吊兒郎當竟也可在這份希望里占據其一,真讓青豆不解。 她這輩子遇見的成績好的學生無一不臉貼書、頭枕書,看向他人臉龐時,都能錯開焦距,像在看字。顧弈對學習表現的毫不在意,讓青豆生氣。 他叼著煙嘴都黑了的煙頭,意猶未盡地又吸了口,碾在腳下:“不去。” 他語氣很堅定,但青豆覺得他在騙人:“啊?” “不去。”他的鼻子險峰一樣又陡又窄,側望過來把陽光劈成兩半,“怎么?” 青豆還當他說反話:“為什么?考不上?” “考上了也不去。” “為什么?” “我都在北京呆過好多年了,那兒太冷了,我不去。” “你當年不是很喜歡北京的嗎?” “那是小時候。”顧弈搖搖頭,早想明白了,“我要去個舒服的地方。” 青豆沉默了。為何顧弈老有選擇的機會。 她重新扎了頭發,挑釁地問他,哪邊高哪邊低? 顧弈望著她怔怔出神,答非所問:“你剛在圖書館干嘛?” 青豆:“我在抄......” “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在角落干嘛?” “我......沒干嘛。” 他把她抓辮子的右手往下拽了拽,“這邊往下點。”頓了頓,“還有,下次不要那么親密,會被捅去老師那里的。” 南城師大附中學風嚴謹,全寄宿制封閉管理,南城底下的三縣一市及周邊地區的學生全聚集于此背水一戰。 來念高中的孩子不少都成年了,有些因為讀書沒抓緊,耽誤不少年,二十多了才念高中。此中自然壓抑了很多年輕男女的心思,好好讀書者有之,躍躍欲試者也有之,有些東西,比如男女情愫,真是攔都攔不住。 顧弈給青豆講了高二退學的一對男女的故事,是他同學,只是因為結伴打飯,男的給女的打,日日打,月月打,半年后就被退學了。 他撥撥青豆的辮子,“知道嗎?” 青豆嚇壞了,當即后退半步,攏好自己的頭發:“那你離我遠點!” 顧弈:“......” 殺豬般的鈴聲響起,地面隨之發出地震般的震動。 小豬崽們人手標配鋁飯盒和搪瓷杯,開閘奔跑,往食堂沖。青豆深吸一口氣,拉開銹跡斑駁的鐵鏈鎖,一支箭往下沖。 顧弈走到樓梯口,指尖搭上木扶手上,朝下揚聲:“你不想知道我那對同學現在如何了?” 青豆停住腳步,仰起臉,“如何了?” “結婚了。過兩個月娃就出來了。” “真的啊!”青豆臉上炸開一雙驚喜的酒窩,“真好。” 顧弈望著青豆迂曲下樓,化成一個小點兒,好一陣子嘴角浮出一絲笑意。程青豆就喜歡這種故事。過程或許不美好,但結局要圓滿,傻乎乎的。 - 師大附中的校園太美,美到青豆站了一周,仿佛與之熱戀,再踏踏實實坐回教室還挺不適應的。 她后來沒再去過圖書館,偶爾沖往食堂,會遇上傅安洲去往圖書館的背影。 他好像經常不吃飯。 青豆來學校時一無所知,拿了個水果罐頭瓶喝水。學校水房龍頭流量大,水溫一點不偷工減料,絕對是沸水。青豆被燙到,失手打碎了,憋了一周沒好好喝水,回家照著同學的樣式拿了個搪瓷杯才算穩妥。 她也不知道食堂吃飯要靠搶,若走慢了,菜式是固定的倒沒所謂,但湯會從蛋花榨菜湯變成咸湯,沫一點不留。 同時,她不知道學校伙食差成這樣,同學們早打聽清楚,帶來兩三瓶自制的咸菜、豇豆、白菜或糖蒜,青豆眼巴巴看他們白飯就辣,特別有味,自己只有二兩飯、清水大白菜和一個水煮蛋。菜梗菜葉上還全是蟲眼...... 這天十點,食堂的大白菜味道四處飄散。下課鈴聲響過好久,青豆也沒力氣拖步過去。師傅的水平太穩定了,再多放一點鹽花,都會讓人遐想,偏偏那味淡得人眼花。 她慢吞吞咬了兩根薯干,把數學題研究完,才往食堂去。 這次帶的醬菜是蓉蓉做的,酸辣口味,特別下飯,是以,只看到白米飯,青豆的口水就要往外流了。 灶臺大盆里零星的幾點浮油飄在湯面,阿姨的大勺□□似的一攪,把最后一個拇指大的獅子頭給了她。順便好心怕她餓死,還勺了一瓢rou湯汁澆在飯上,“下次早點來。” 青豆趕緊謝謝。 十二點的食堂,安靜得像沒開飯。 這兒最擁堵的是前半小時。幾百號學生能在這半小時里軍事化全部用完餐,只剩下幾個掉隊的。 斑駁的吊扇吱呀呀吹著風,傅安洲捧了本書,一邊吃一邊看,與世隔絕一樣。青豆與他隔開一條過道,坐在斜對角的桌子。 她擰開罐頭,猶豫了一下,伸手過去,“要吃點嗎?” 他這才發現青豆,搖搖頭,“不了,我快吃好了。”他合上書,往嘴里送了兩口飯。 虎子吃飯是變戲法,嘴巴一張,碗都能給你吃沒。傅安洲伸筷子的動作很快,張嘴和咀嚼又很慢,節奏和顧弈很像。 他們一起去洗了飯盆。可以說,是傅安洲等了青豆一會。他見她起身,才合上書,端起了空飯盆。 青豆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要是知道他在等她,她會快一些。 “你都是這個點來嗎?不怕沒湯喝?”青豆問。 “我最怕人多。寧可沒湯。”傅安洲朝她皺皺鼻子。 那個動作頗為親昵,看得青豆愣了。 傅安洲沒有察覺,拿皂角化了點沫子轉手給了青豆,他沒拿炊帚刷碗,細細用手摸過碗內每個角落。 青豆盯著他被自來水沖過的蔥白手指,微微晃了片刻神。 “怎么沒去圖書館看書?”他低頭,如地下d接頭一樣透露,“最近新來了一批書,有金庸。” “真的嗎?”青豆瞪大眼睛,倒不是為那批書,“你知道我喜歡金庸?” “我不知道。”他笑著推了推眼鏡,“只知道你喜歡看武俠。” “怎么知道的?” “軍訓啊,你坐在器材室的窗口每天看閑書。”他們班方陣有一周總在器材室門口集合,同學們無一不在烈日下羨慕這個“扁平足”。有三俗的同學私下發出嘲笑,這個“扁平妹”也不怎么扁啊,有本事出來,讓我們驗驗扁不扁平不平,教官驗的不算數。 青豆別開臉,閃過羞赧,“哦,這樣啊。” 水池下水口被飯菜堵住了,水池積水越溢越高。這事幾乎每天在發生。青豆沖完最后一把,趕緊關龍頭,生怕池里的腌臜鋪出來。 他們一前一后,融進了課堂。 預考那天,大清早白頭翁便有些躁動。青豆趴在陽臺上看清蛋里破出個毛絨絨的黑腦袋,高興了一天。 是個好兆頭,顧弈會考好的。盡管,這廝從來不需要青豆多余cao心。 高一高二暫停早讀和跑cao,改成自習。老師都去監考了,每年預考都會出很多幺蛾子,內部泄題、集體作弊,南城教育局新局長上任,對此提出嚴格要求,聽說出題的老師被關到山上,到考試結束才會下山,這情節不知真偽,但一個教室40個考生,安排8個監考老師的事情倒是不假。 考試交卷鈴聲一響,青豆站在夕陽里等顧弈。她答應回家給他帶包煙來的。 很巧的是,鄒榆心也來了。她一席素裙,又燙了新發式,青豆差點沒認出來。 兩人聊了幾句。也就是問問成績,說說新嫂子。 鄒榆心很愛笑,又對人親密,攬著青豆坐在大榕樹下,一聊好半天。聊到顧弈走出對答案的包圍圈,聊到四下張望來不少同學。 這之后,自然有一些緋聞流出。 青豆回宿舍,手挨上爬架,便被上躥下跳的金津逮住:“程青豆!你認識顧弈?” 這句話打破同學們拙劣的故作不知。 本來各忙各的,臉朝床架、朝墻、朝書、朝臉盆,金津這么一聲,大家都不裝了,一律齊刷刷朝向青豆。 南城師大附中是個有點排外的學校。這里有本校派和外校派。三分之一的學生是南城師大附中初中部升上來的,他們彼此認識,住得也近,關系親厚。開學第一天呼朋引伴,熱絡暢聊,與鄉下考上來的孩子們劃開交流上的楚河漢界。 這情況在青豆初中也有,但她很自然地被劃進小南城土著派系,所以沒有被邊緣過的無奈。 到了高中,程青豆是個外校派。加上平時悄無聲息,安安靜靜,除了扁平足,同學對她一無所未知。 青豆聽過她們的夜話,知道顧弈被劃作本校派,原因是他爸是南城大學老師,mama是清南區少年宮文藝部管事兒的。 青豆埋在被窩里,心里冒出道顧弈聲線的旁白:所以呢? 他明明和她一個小學初中畢業的,怎么能因為家庭原因就劃作本校。他也沒呆過師大附中的初中部啊。這幫人真沒意思,一點也不公平。 還好她們都說他壞話,抱怨他好兇,不幫女生打水,只打籃球,頂沒意思。這讓青豆心里又有話附和了:說的沒錯,確實沒意思。 青豆:“算吧。” 金津:“你和他mama也認識。” 室友:“是啊是啊,你們一起說話呢。” 青豆坐在上鋪,一邊理床一邊思考,“是。” 音調更高了:“你們什么關系!” 所有人看向青豆,連走廊都有同學抱著臉盆假裝經過,逗留陽臺曬衣服。 青豆像只動物園的猴子。 她承認,被期待注視的這一刻,身體里有股久違的血液在沸騰。忽然有些激動,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保守回答:“認識的關系。” 空氣有片刻尷尬,大家不熟,不知要怎么推進話題。 金津厚臉皮,仗著平時跟青豆多說幾句話,扒著上鋪的扶手刨根問底:“什么時候認識的呀?初中嗎?” 青豆面對熱情一片空白,一五一十發電報:“小時候就認識,我和他小學初中是讀一個學校的,家里住樓上樓下。” 顧弈挺有名的,學習好,家里好,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打聽出來的,說的有鼻子有眼,但又都不太對。 金津問:“他爺爺奶奶也是搞文藝的嗎?” 青豆搖頭:“他爺爺是數學老師,奶奶是俄文老師。” “哇!”大家像逮到一棵搖錢樹,使勁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