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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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點點頭又搖搖頭,接著面無表情低下頭去。 每天傍晚他都會來呆一會,隔了兩天,他合上書本,將《解體概要》擱在她的小方凳上。青豆抄到晚自習結束,一邊抻腰一邊隨意翻開。 書上有一處折頁劃了線:“我們身陷一個滿是冗言的世界,疑問與回答在其中完全是同一回事?!?/br> 青豆怔怔良久。睡前,她問下鋪話特多的女孩子,隔壁班那個“傅西洲”很厲害嗎? 女孩叫金津,可能那天精神不好吧,她疑惑地看了青豆一眼,“???” 青豆戴罪在身,不敢多話,匆匆回了句沒什么,埋進被窩,打電筒抄《包身工》去了。 次日她犯了個大錯誤,為了感謝那句話,感謝第一個安慰自己的人,青豆主動打招呼:“你的名字真好聽,是取自‘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嗎?” “傅西洲”倚靠斜窗,夕陽透過木棱框窗戶折在他臉上,把他照得像個古典主義浪漫情懷的詩人。 他推了推金邊眼鏡,笑得頗為親和:“何以見得?” “傅西洲,‘吹夢到西洲’的西洲啊,不是嗎?”青豆抱了本《十月》,以為他沒理解父母起名的深意。 他微笑沉吟,好半會才摸了摸鼻子,“其實,我叫傅安洲。” “啊?”青豆發出了昨晚金津的迷惑聲。 “我叫傅安洲,我爸爸姓傅,mama姓安,住在長江三角洲。名字是這么來的?!?/br> 樓下老紅漆木頭門發出吱呀的聲響,一樓有人進來,拐上了樓梯。這里一切腳步聲和呼吸聲都是透明的,一清二楚。 那一聲聲慢搓的木板嘎吱,膈得人難受,尤其是本就尷尬的人。 一本《十月》徐徐從青豆的頸下上升,遮住她半張臊紅的臉。 傅安洲越過書脊與她對視:“你是哪里看到了我的名字?” 青豆眨眨眼,想了想,“成績表上?!?/br> 馬虎瞥了一下高一好學生的大致名字。 傅安洲合上書,饒有興致問她:“你只看到過我的名字,沒有聽人叫過我?” 他問的好細致,青豆哪里知道:“也許聽過吧,但我可能當做兩個人了。” “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br> 傅安洲表揚她,青豆卻沒聽出來。她支起耳朵,聽見了顧弈的聲音,與之伴奏的,是道女聲。 下意識的,青豆勾起抹看熱鬧的笑,貓進傅安洲所在角落,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指。閣樓很小,就二十多平,一眼能看到頭,只有傅安洲的斜窗處被兩排書架嚴實擋住。 女孩問顧弈,有沒有預考的題目,顧弈說沒有。 她隱有責怪,“你爸不是南城大學的老師嗎?” 顧弈語氣淬冰:“所以呢?” 青豆捂嘴想笑??上Э床灰姳砬?,這廝肯定鼻孔朝天,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睥睨對方。 空氣里好會沒有聲音,就在青豆想觀察情況時,女孩兒腳步慌亂地咚咚下了樓。 青豆趴在書架,順空隙偷窺,沒料影子都沒看到,顧弈忽然出聲了:“程青豆?” 傅安洲也意外,同青豆對視,輕聲問:“你認識顧弈?” 閣樓容易傳聲。青豆想也沒想,本能反應便是雙手捂住傅安洲的嘴。她左手拿的是《十月》,右手用的手掌,力道之大,把他直接推到了窗上。 青豆不想讓顧弈知道自己在這里罰抄。她討厭被他嘲笑,不想他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自己。 但下一秒,顧弈僅用一個步子的速度,便出現在了最后一排書架。那一瞬間,青豆都沒能來得及完成與傅安洲的眼神示意。 顧弈額角滑下幾縷濕發,像是剛運動過,肩膀因兩手插在兜里而端得方方正正。他盯了他們幾秒,眉宇不解地蹙起:“你們在干嘛?” 青豆一僵,收回手,“我在看書?!?/br> “你確定?”顧弈的目光忽而冷厲,像一個嚴肅的教導主任。 “你來干嘛?”青豆收起《十月》,翻了個白眼。 ?他追問:“我問的是你們在干嘛?” 一雙校服男女窩在角落,任誰都會聯想。 “我……” 傅安洲嘴角噙笑,禮貌對顧弈點頭,“學長好,我們確實在看書?!彼仙鲜稚系摹断み_多》,展示給顧弈。 顧弈看都沒看他,又冷聲問了青豆一遍:“程青豆,你在干嘛?” 她能干嘛,她能告訴他,她還有六十二遍的《包身工》沒抄嗎? 青豆感受到侮辱,不耐煩地翻開《十月》:“關你毛事!” 顧弈當然走了,再多說一句他就不是顧弈了。他走后,青豆立馬翻開自己的抄寫本,繼續抄《包身工》。這個午休浪費了好多時間,她要趕緊抄。 她的抄寫必須偷偷摸摸,不能在教室——原因是她學虎子用三支筆做了個工具。這臭小子從小就會作弊,青豆以前不齒,現在也懶得做好學生了。以她的成績,她誠誠懇懇抄或是隨隨便便抄,都不會因為《包身工》而有所改變。 傅安洲看見青豆這個抄法,一點沒有指責她的意思,頗為認可地點點頭:“下次我也這樣?!?/br> “好學生也這樣?” 他又留了本書在青豆凳子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不是好學生,你才是?!?/br> 青豆逃了一節體育課,一鼓作氣抄完剩下的所有。她緩了好久才抬起酸脹的手,翻開他留的那本《善惡的彼岸》。這個作者她知道。洋洋哥哥很喜歡,南城大學很多人迷戀尼采,甚至還有尼采哲學社。 雖然素素他們愛調侃青豆孔夫子,實際青豆只是愛讀故事,各種各樣離譜的故事都行,但哲學實在晦澀無聊,她讀不下去。是以,從未涉獵。 同樣有一頁折痕,折頁有個句子劃了線:“與惡龍纏斗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如果沒有傅安洲的點撥,她也許沒那么快想通,但抄完這五百遍《包身工》,她無所謂想不想通了。青豆特別誠懇地去到語文老師的辦公室,特別誠懇地道了歉,老師面色淡然,好像看穿了學生會服軟,冷冷地朝她揮手,讓她回去上課。 青豆走在綠油油的銀杏小道上,仰起頭,又是蹦又是抓樹,想知道白頭翁的蛋孵沒孵出來。 平時神神秘秘的顧弈這日突然走哪兒遇哪兒。他突然從公告欄那兒冒了出來,籃球一蹦一蹦彈至她腳下。 青豆抬腳一踩:“怎么?南城大學老師的兒子不用上課嗎?” 顧弈一手抄在兜里,摸著煙,朝左右張望,確認高一都在上課:“程青豆,你才高一就逃課?” 青豆:“我去老師辦公室了?!?/br> 顧弈聽說了,語氣柔了柔,“弄完了嗎?” 青豆點頭:“算吧。”又問,“你預考準備好了嗎?” 高考前有一場全省的預考,這場考試會篩掉一大半人。這批人要么復讀要么回家,只有通過預考的學生才能參加高考。 “隨便吧,能高考就高考,不能拉倒?!彼麤]所謂地靠近她,問她,“干嘛呢?” 青豆真羨慕他說起高考淡定的表情。她咽下酸溜溜,“我想看白頭翁的蛋?!?/br> 顧弈跳了一下,蹦得賊高,“窩里空的,出門了吧?!?/br> “去哪里了???”青豆昨天罰站還看到了蛋。 “晚上我幫你來看看。”他一腳蹬開她腳下的籃球,利落抄進臂彎,沖她揚揚煙,“回去上課吧,好好學習,我去抽根煙?!?/br> 青豆班在上音樂課,現在她闖進音樂樓只會打擾大家,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頂撞老師、耽誤課堂的害群之馬身上。 她有些麻木,不想靠近課堂,追上顧弈的步伐:“你去哪里抽???” 顧弈好窮,他只有一根煙,還是同學給的。就這根煙,青豆都搶了去抽。 顧弈想勸她回頭是岸:“你都沒成年?!?/br> 青豆劃了根火柴燃上,頹廢地深悶一口,“成年了還有什么偷偷摸摸的樂趣。別搞得你多正經。” “......行。” 他們坐在外文樓的天臺上,兩腳晃在半空。暖和春風一遍遍拂過青春的臉龐,拂散吞云吐霧的憂愁。 青豆第一根煙抽得很利索,很神奇,就像肺里有股委屈不得志在等待這堆廢氣,也沒咳也沒嗆。 顧弈:“你還有什么事想在沒成年的時候做?” “有?!?/br> “什么?” 青豆大發慈悲,留了一口煙,塞進他嘴里。她沒有立刻回答顧弈的話,而是深吸一口氣,跳下水泥扶欄,額頭重重磕在了他的背脊上。 顧弈順著煙蒂上她唇瓣的溫度,斜叼地抿了一口,手剛夾上煙想問她干嘛,背后便傳來了濕重的呼吸聲。 隨之,嘹亮的哭啼乍響,慘烈得像不愿降世的嬰孩。 音樂教室里正在唱《思念》,學生整齊的歌聲伴著腳踏鋼琴聲,一點點在靜謐美好的校園傳開。 顧弈茫然地望著民國風格的音樂樓,忽然也感到一陣胸悶。但胸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皮rou之苦在腰際傳散。他緊擰眉頭,一動沒動。 第28章 1990·春 ◇ ◎青春的困厄2◎ 約莫一刻鐘, 第三遍《思念》唱完,聲勢浩大的哭聲鳴金息兵。 眼淚洗刷掉蒙塵一周的心情,再睜眼,春雷停歇, 剎那暈乎。 程青豆有些難以適應突然在鼻尖暈開的黃昏。 她邊適應光線, 邊抹干眼淚, 沉浸在沒有情緒只有美麗的南城師大附中傍晚的校園。這應該算是她經歷的最舒服的一次哭泣。 心里跟著冒出個模糊的聲音:以后要哭還要挑個夕陽好天,還來這兒。 “你真好?!彼呐念欈牡募绨? 溫熱的手掌之下, 是脫離小孩觸感的寬厚肩膀。她多逗留了一會,心驚他居然這么壯實了。 上回在程家村, 他背她,壓她, 隔著他和她兩層厚厚的棉襖,感受不出肩骨的成長。 今天一摸, 青豆心里“哇”了一聲, 但沒動聲色, 嘻嘻一笑, “我哭完了?!?/br> 顧弈的目光自上而下, 略過她蹭得通紅的腦門,挺翹的鼻尖兒, 最后落在人中那一截一抽一抽的鼻涕處。 他面露嫌棄, 拉鏈一拉,脫下校服, 拿袖子用力揩過她的鼻子:“咦?!?/br> 青豆不好意思, 又低頭擦了擦。 翻新的泥土氣息混合青草味道徐徐蓋過煙味。他們站在天臺上吹了好久的和風, 久到忘了自己是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