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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7節

    他笑得越發大聲:“嗯,對,就這樣。”看你能堅持多久。

    虎子看青豆縮成一團,又好事兒地問:“你干嘛呢?”

    青豆瞬間杵直身體,生氣地告狀:“顧弈說我長得像妖精!”

    顧弈差點沒把住龍頭,他沒有這么說!

    虎子倒是替顧弈把話圓了回來,只是圓得不太像回事:“妖精乃天成,程青豆,你頂多算個妖怪。”

    作者有話說:

    (1)氧化鈣:cao(那時候罵人都是很無聊的話)

    【本章揪100個發紅包!】

    第5章 1990之前

    ◎人鬼殊途1◎

    #05鄒榆心

    白天說妖,晚上看妖。

    在知道妹子喜歡看書后,青松摸索到渠道,給她搞了本《聊齋志異》和《飲馬流花河》。由于《飲馬流花河》缺頁,是從34頁開始的,于是青豆率先打開了《聊齋志異》。

    大半個夏天,她就這么鉆進了自降溫度的鬼故事里。

    這天,顧弈來找青松,見他不在,而青豆正好閑著,便邀請青豆去他家看電視。

    他悶得慌,想找個人一起玩。

    虎子被丟去了奶奶家,青豆也隨暑氣歇了聲,鉆進書坑,洋洋哥哥正在準備高考,只有他沒事干,整日閑聽樹上聒噪的知了聲。順便還從顧燮之那里了解了只有公知了會發聲的沒趣信息。

    “我爸媽上北京去了,沒人。”

    青豆合上書本,揉揉眼睛,想著自己確實好久沒看電視了,帳子一撩,心里劃過句自己撰的臺詞:妖精要出洞了。

    虎子家有一臺電視,雖然三不五時沒信號,卻是那棟筒子樓里唯一的電視。

    為這電視,一些高貴的鄰居會屈就地跟張藍鳳聊聊家常,蹭兩眼新鮮。

    青豆和虎子那么好,卻只去過兩次。原因她沒說過,但她猜虎子知道——

    張藍鳳看見她,總要防賊似的把一些吃食藏起來。

    一次青豆離開,在樓道里聽見她大聲問虎子,怎么少了個饅頭,饅頭呢?她數了有三個的,怎么只有兩個了?饅頭呢?饅頭呢?饅頭呢?

    青豆帶著“饅頭呢”三個字入夢,待噩夢醒來,她管住了自己向往電視的腿。

    顧弈mama不同,她見到青豆會主動開電視,會笑,會親切地叫她豆兒,會給她拿麥麗素,走前還要塞兩顆大白兔奶糖。

    青豆對她已不是普通喜歡,而是崇拜。

    鄒榆心是“解甲歸田”的文工團女兵。聽說,她在軍區文工團是跳獨舞的演員,風頭一時無兩,嫁人了也風光不減。

    她熱情好客,家中精致,打扮得宜。夏天時,她一身剪裁得體的喬其紗裙子,飄飄裊裊似仙女,國慶時,鄒榆心會穿凡爾丁料子的軍裝,墊肩把她略顯單薄的身體墊得格外威嚴,深冬時,她穿軍大衣,栽絨領子托著張笑意張揚的漂亮臉蛋,驕傲地穿過家屬院。

    她一度是青豆心中最美的女人。

    青豆曾“巡演”的作文里,有一篇命題作文就是《最美的女人》。

    同學們寫的都是自己的mama,吃苦耐勞,扛起家中整片天,青豆寫的是鄒榆心,從容大方,美得百變。

    這幾年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軍人轉業走入基層,建設社會主義。上下班高峰時,街上有穿軍裝的年輕人只多不少。青豆隔著玻璃窗戶,長久地望去,等人去街空,眼睛里恍惚還有一抹綠。

    但她沒有見到一個比鄒榆心更漂亮的軍裝女人。

    今日大人不在,青豆央求顧弈給她看看鄒榆心的軍裝。

    她撫過八一軍扣,小心地踏進三接頭皮鞋,又迅速抽出腳。

    她問顧弈,你mama跳舞美嗎?顧弈點頭,說挺好看的。

    到現在,鄒榆心都要早起壓腿,沒事就大踢腿、跨掖蹲。

    青豆又問,那你會跳舞嗎?顧弈想了想,鄒榆心教過他交誼舞。

    哇!交誼舞!

    青豆四肢長出了青澀的優雅。體育課丟沙包時,她會享受高高抬起手臂再緩緩放下的過程,刺槐花開,她也積極摸黑去摘花,她覺得伸手摘花這個動作很美。

    顧弈說他會跳交誼舞那刻,她的肩膀確實有細胞踴躍。

    但該死,這幾年嚴抓流氓,男女跳個小舞就可被判流氓罪,青豆上次經過派出所,看到幾個人因為聚眾跳舞,男的剪掉褲腿,女的剪掉頭發......

    于是她只是點點頭:“嗯......看電視吧。”

    《南城日報》中縫有電視節目的時間表。也就兩三個臺,中縫夠塞一半內容,再往下是一些尋人啟事、征婚啟事和訃告。

    今天有《燕子李三傳奇》、《聰明的一休》等,這個時間點開始的是《葫蘆娃》。

    他們坐在顧燮之與鄒榆心的房間,看得全神貫注。聽到“妖怪”這詞,兩人默契地對視傻笑。

    笑完又覺得空落。

    青豆:“虎子在就好了。”

    顧弈:“嗯,可惜他不在......”

    青豆:“哎......”

    顧弈:“嗯......”

    敏感的青豆和高貴的顧弈,熟也熟得如此干巴巴的。

    等葫蘆娃結束,夕陽收斂火力,有下垂之勢。

    她走時留了張紙條貼在門上,若二哥找她,便會來顧弈家。

    青豆見沒人叫她,心知今天又要自己弄吃食。顧弈留她,兩人又分食了油蔥面。

    屋內金燦燦的。眼睛、嘴巴、腸胃也都暖洋洋的。

    青豆好久沒吃到麻油,香得顧不得燙,一吸溜下肚,張嘴散熱氣時才看到顧弈吃面的模樣。

    她想到了虎子形容顧弈的話:雌婆雄。

    現在她終于懂了這個詞的意思。

    當然,顧弈只是教養好,到不了那個詞的程度,他像是《弟子規》里走出來的人——“冠必正,紐必結,襪與履,俱緊切,知好色,慕少艾”......不對,背多了,到“俱緊切”那里就可以了。

    青豆羨慕他的教養,和他的一切。

    與她擠出的討好笑容不同,顧弈的笑很自然。這可能與他不需要承受別人莫名其妙的惡意有關。

    還有啊,他居然踏上了九年制的快車。要是青豆今年小學畢業,她也能笑得更好看些。

    算下來,青豆顧弈差一歲,是同一年上的小學一年級,后來青豆害瘟也只耽誤了一年。

    今年開始,國家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小南城是試點之一。

    一念之差。插班選擇了讀二年級而非三年級,沒想到間接導致小學多讀兩年。

    而顧弈讀完五年小學后,市一中的四年制初中學制改為了三年。這廝真是好運。

    青豆明年小學畢業時,顧弈將是一名初三學生。

    她問顧弈,“初中好玩嗎?”

    顧弈想了想:“不好玩。”

    青豆更好奇了:“為什么不好玩?題很難?”

    顧弈不顯山露水,青豆一直當他成績平平,沒料升學時一題沒錯,市一中校長親自邀請他去讀書,并免去學雜費。

    此事在家屬院內流傳得有鼻子有眼。青豆不免酸溜溜:怎么就有人能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呢。她現在讀書比以前要上心,等著明年那個校長也來找她。

    “不是......有點沒勁兒。”顧弈想半天,想出這么個形容。

    “怎么沒勁兒?”

    顧弈不再說話,像樹上發不出聲的母知了。

    青豆便給他說有勁兒的事兒。她拿出《聊齋志異》,說要給他念鬼故事。她恨恨擠出酒窩,覷他一眼:“我讓你看看,什么叫妖。”

    顧弈枕著手臂,哈哈大笑,沒想到她還記著。

    她趴在床尾給他念,他倒在夕陽里慢慢聽。聽著聽著,室內的飽和度變低,再醒來,兩人臉頰皆有草席縱橫的痕跡。

    青豆拍拍壓在身下的聊齋志異,撫平書角,“講到哪兒了?”

    “講完了。”顧弈揩了揩嘴角,睡得意猶未盡。

    “啊?講完了?”青豆迷迷瞪瞪揉眼睛,“我都講到寧采臣和聶小倩生孩子了?”

    顧弈一驚,瞌睡蟲全跑了:“他們倆還生了孩子?”人鬼殊途,這蒲松齡為大團圓也是能編。

    青豆將書促狹地拍在顧弈肩上,啪地一聲,老大響動:“你騙我!明明沒講完!”

    打完她愣了,這動作一般都是使在臉皮厚如城墻的虎子身上。

    好在顧弈全不在意,盯著她炸開花的酒窩笑得更為親近,“燕赤霞出場沒多久你就沒了聲,還說他是壞人......”

    青豆沒想到顧弈看過這個故事。好吧,拜虎子所賜,她現在講故事都會自己添油加醋。不加料不過癮。

    青豆瞪住他,“你看過這個故事,不知道寧采臣和聶小倩生了孩子?”

    顧弈:“我不記得了,可能太離譜,就忘了。”

    “哪里離譜了。”青豆一本正經,“蒲松齡寫故事很寬容,只要人真誠善良,都會許一個好結果。”他的故事框架比較雷同,青豆讀了上百個,心里已有一套總結。

    顧弈懶懶一哼,來回抖落汗衫,聊以偷風:“你也說了‘寬容’,說明你也覺得結果離譜。”

    沒開燈的房間,青豆肩頭耷拉,好久沒說話。

    須臾,又一記書響拍在了顧弈肩頭。青豆找不出邏輯漏洞,無從反駁,只能打他。

    顧弈的低笑在昏暗里漾開。沒會,青豆也笑了。

    認識這么久,他們從沒如此親近。青豆享受這微妙的愉悅。

    所以顧弈說:“今晚睡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