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103節(jié)
吳婕掀開車簾,望著身邊那個人,陽光從斜面投射到他的身上,宛如整個人在發(fā)光一般亮眼。 為什么會決心留下來,留在這個人身邊呢? 大概是因為那個夢吧。 在白鹿寺的那一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已經(jīng)身亡了,變成了一縷幽魂,游蕩在天地之間。她看到自己小產(chǎn)血崩,死狀凄慘。 然后,更慘的來了,她的首級竟然被斬下,盛放在一個桃木匣子里。連個全尸都沒有,吳婕也是無語了。 她看到自己的首級被人帶著,一路南下,最終放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一口心血噴出。 當晚,元璟心疾復發(fā),一病不起。 當初紫茴的那一劍,極大地損傷了他的心脈,連日的征戰(zhàn)本就勞累,又加上這樣嚴重的刺激,終于走到了崩潰的時刻。 就如同他繼位之初,南下抵抗天康帝入侵時候,因為天康帝突發(fā)急病,南陳前線兵敗如山倒一樣。同樣戲劇性的一幕,出現(xiàn)了在北魏軍中,原本勢如猛虎的攻勢立刻放緩了。 而大約同一個時間,陳皎返回了國內(nèi),整備兵馬,安排防線,同時拿出了天康帝駕崩前留下的密詔。 元璟的狀況很快惡化,持續(xù)的高熱徹底燃盡了他最后一線生機。 臨終前,他寫下遺詔,將皇位傳給了元哲,之后駕崩在了軍中。 原來她臆想中的少年天子,一統(tǒng)江山的故事,并沒有發(fā)生,他與她的死亡,只相隔了十幾天而已。 吳婕飄飄蕩蕩,如同一縷清風,盤旋在蒼茫的天地間。 她看到了他壯志未酬,吐血身亡。他大概還以為是自己深恨,才命人將首級送來給他過目的吧。臨死的那一天,他還交待萬崇濟將自己與她合葬, “民間常說,生而同裘,死亦同xue,也許來世便可重逢……”他喃喃說著,昏迷過去。 她飄蕩在幽幽夜空中,看著他在營帳內(nèi)漸漸死去,如同一團曾經(jīng)炙熱燃燒的火焰,迅速到了冷寂的時刻。 突然心中便升起了一種微妙的憐惜,心念微動,她降落下去,伸出手,觸在他因為高熱而蒼白干燥的唇上。 只是徒勞,影子般穿過了他的身體。 偏偏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微微顫抖,睜開眼睛。 視線所及,只是一片虛空,圍繞在身邊的重臣侍從,都如同森森鬼影。 他突然又開了口。 “將她安葬在新韶城吧,她想必……也不愿意留在北魏的皇陵之內(nèi)。”然后閉上眼睛。 這是年輕的皇帝短暫人生中留在這個世間的最后一句話。 再之后,大魏的兵馬放棄了南下攻略,元哲與諸位將領在悲慟中勉強穩(wěn)住了前線。 元哲返回京城,宣告這一消息,繼承皇位。卻在乾元殿內(nèi),猝不及防被高皇后一杯毒酒暗害,之后高皇后帶著黨羽,冊立了一個旁系的孩童登基稱帝,自己以太后之身臨朝執(zhí)政。 可惜她與陳皎合謀的事情并不是天衣無縫,不久之后,逐漸被朝中幾股勢力探明了真相,宗室重臣一片嘩然,人人不服。而高皇后憑借軍中勢力,對不服她的朝臣大肆屠殺,導致雙方矛盾更加激化。 接下來的幾年中,一場接一場的政變,無數(shù)門閥世家被屠滅,北魏的朝政陷入了史無前例的黑暗期。 這樣內(nèi)斗混亂的朝政,如何能夠長久! 果然,數(shù)年之后,北方蠻夷破關而入,中原北部的江山,變成了北蠻部族混戰(zhàn)搶掠的修羅場。生靈涂炭,慘不忍睹。高皇后本人還有她冊立的那個小皇帝,都在京城被攻破的時候被蠻夷殺害了。 繁華的京城被反復攻占,搶掠,屠殺,甚至連皇族宗室的墳墓,也被軍閥挖掘,骸骨拋到路邊,陪葬的金珠被搶掠一空。 北方的殘酷戰(zhàn)亂持續(xù)的數(shù)十年,直到一個姓秦的少年揭竿而起,他帶著麾下勢力,一步步轉戰(zhàn)天下,耗時數(shù)十載,終于掃蕩蠻夷,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他建立起一個嶄新的帝國,國號為周。 漫長的時光中,吳婕還看到陳皎返回了南陳,力挽狂瀾之后,憑著軍方上下的擁戴和天康帝的遺詔,發(fā)動宮變,將小周后和神瑞帝一網(wǎng)打盡。雖然比這輩子晚了幾年,他還是拿回了屬于自己的東西,登基稱帝。 他是南陳史上難得的文武雙全的明君,在位的數(shù)十年間,安撫百姓,治國理政,國勢蒸蒸日上,而且北上攻伐,將原本陷落在元璟手上的失地盡數(shù)收復,甚至更進一步,開疆拓土。他在位的年間,南陳的版圖達到了史上最強。如果不是北方蠻夷戰(zhàn)力太強悍,說不定天下就要在他手中完成統(tǒng)一了。 而新韶城確實沒有被屠城,它在被北魏征服不久,又隨著陳皎揮軍北上,成了南陳的地盤。被改名為呈州。 吳婕還看到,東越的皇族宗室散落民間,從此之后變成了平民百姓。 她的父親和母親,歸隱在田園之中,就住在白鹿山腳下。雖然失去了兩個女兒,幸而,母親在四十二歲那一年,也就是東越亡國的第三年,又生下了一個弟弟。 再后來,呈州身處兩國交接的地方,戰(zhàn)亂不止。數(shù)十年之后,又變成了大周的地盤。 倒是吳氏一族,作為本地的鄉(xiāng)紳,一直扎根此地,延續(xù)了下來,只是子嗣單薄地很。 到了第七代還是第八代子孫來著,吳家已經(jīng)數(shù)代單傳了,偏偏這一代也只有一個女兒。 也許是年歲相隔地太遙遠了,那些記憶的片段都變得非常混亂,但是吳婕依然清晰地看到, 那個女孩靈秀可愛,像極了自己的meimei吳婉。 她十三歲的那一年,出門去白鹿寺進香,經(jīng)過山道的時候,天降暴雨,馬車出了故障。 她帶著侍婢和車夫被困在路邊,束手無策,這樣尷尬的時刻,湊巧有個少年帶著護衛(wèi)騎馬路過。 他停下腳步,問道:“姑娘可需要相助?” 滂沱大雨之中,少女抬頭望去,少年豐神俊秀,宛如明月。 一段妙不可言的緣分,便這樣締結了。 對姑娘羞澀的詢問,少年笑道:“在下姓陳名鈺,字泓義。” 之后少年男女一見鐘情,喜結良緣,隱居鄉(xiāng)間的日子和美溫馨,再后來,他們生下一男一女,再后來,女兒被選入宮…… 后面的記憶越發(fā)混亂,吳婕已經(jīng)無法分辨了,只記得仿佛最終,還真的有一位那么少年天子,比元璟更加年輕更加出眾。 最終,盛世太平,天下歸一。 尾聲一: 決定了未來的道路,當天傍晚,吳婕就上了船。從新韶城北上,沿著水道日夜不停,很快抵達了金蕪城。之后換乘馬車,不過七八日功夫,就回到了京城。 她還是住進了長秋閣里。 反正現(xiàn)在元璟的后宮空蕩蕩的,可以預見未來也不會添什么人了,所有宮室任憑挑選。 這一日傍晚,用過晚膳,吳婕往后面的小樹林里散心。一直走到后頭的小溪旁邊。 水邊的大柳樹依然精神抖擻,雖然寒冬之中沒有了綠葉,但渾身掛滿了雪花的它更顯氣派莊嚴。 想起幾個月前,元璟在這顆樹下燒紙錢的模樣。吳婕忍不住走到樹下,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 祈禱完畢,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一個人。 元璟好奇地看著她,“在干什么?” 這家伙屬貓的嗎?悄無聲息就溜過來了。 “聽說這棵大柳樹有神靈寄體,很是靈驗,就湊了個熱鬧。”吳婕仰望著大柳樹,說道。 “是該祈禱一下朕這趟出兵一帆風順,橫掃千軍如卷席。”元璟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明日一早,他就要帶領援軍北上增援戰(zhàn)線了。 吳婕白了他一眼,自大的家伙,誰要給你祈禱了。“臣妾只是在祈禱明年能回新韶城跟父王母妃和meimei一起過年。” “咳,說實話,這棵大柳樹,所謂的樹靈什么的,其實都是那些蠢笨宮人以訛傳訛。沒有什么用處的。” 吳婕:…… 看在他即將出征的面子上,不想跟他吵架,但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皇上之前還在這顆樹下祭拜先人吧。”上次聽說了陳皎繼位的消息,這家伙當晚過來這邊給靜妃燒紙錢來著。 “因為母妃生前的時候,經(jīng)常過來這里祈禱啊,朕這不是遵照她的習慣嗎。說來可悲,她祈禱了一輩子,希望能離開這個宮廷,結果一輩子都沒有如愿。最終,還是死在這顆樹下的。” 說到最后,元璟音調(diào)沉悶。 吳婕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雖然知曉靜妃被福王推入水中導致風寒而亡的,沒想到就是這里。 反而是元璟很快從傷感的情緒中走出。 “其實,說不定這樹真的有靈來著。”他緩步走近樹邊,抬手撫摸著粗糙的樹皮,“不僅母妃,我小的時候,也曾經(jīng)來這里祈禱。” 說著他撩起衣擺,往樹上一躍,踩在了枝干上,然后他俯下身,往中央的樹洞里掃視了一眼。 片刻之后,他跳了下來,面露失望之色。“可惜不見了,大概是被什么野貓叼走了吧。” 吳婕心神一動:“什么?” “是一個小瓷瓶,大概是我五歲那年吧,剛剛進學不久,學會了寫字。就自己寫了一張紙條,裝到吃藥剩下的小瓷瓶里,扔到了這個大樹洞中。” 吳婕想起兩輩子撿到的那個小瓷瓶,里面歪歪扭扭的“不要挨打”四個字。 “皇上祈禱了什么?” “只是希望自己的日子過好點兒,不必每天面對母妃的哀怨和怒氣。”元璟遙望著天幕,苦笑,“祈禱之后沒多久,父皇就將我召去考問功課,然后,我的愿望成真了。” 這樣說來,也許這棵大樹真的有靈也說不定。 只是后來靜妃的死,元璟常常想,如果他沒有離開長秋閣,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了。哈,這是肯定的,他沒有被交給洪貴妃收養(yǎng)的話,她也不會起了獨占養(yǎng)子斬草除根的念頭。 自己脫離火坑,最終卻是以生母的性命為代價。 “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并不知曉這一切。”吳婕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安慰道,而且對靜妃來說,這樣的結局,也許是一種解脫,縱然章和帝恩寵無雙,帶給她的卻只是痛苦和傷害。 元璟低著頭,凝視河面,“是父皇對不起母妃,我以為自己不會干出這樣的事情……” 吳婕笑了笑,她知道元璟心情,雖然自己選擇了留在他身邊。他卻還是恐懼著她會離開。 她來到他身邊,拿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這段感情,是因為上輩子看到他死亡那一瞬間的觸動,還是因為對他童年生活的憐惜,吳婕也說不清楚,但她無比地肯定,自己確實是對這個人動心了,她選擇的道路,就不會后悔。 掌心觸在雪玉般的肌膚上,一切無需多言,她的一切情緒,都清晰地顯露在明媚的眼睛中。 元璟露出笑意,他低下頭,印在她溫潤的唇上。 尾聲二: 站在長秋閣后殿的院子里,吳婕捏著小白爪的貓耳朵,很是生氣地道:“讓你別出去打架了,這下子可好。” 小白爪的一個耳朵耷拉著,上面纏著繃帶。 說起來可氣又可笑。最近御花園北部的野貓群里又來了一只胖胖的橘貓,小白爪貓中霸王的地位受到嚴重挑釁,憤而出去干架,結果就是慘敗而歸,連耳朵都被抓傷了。 “因為這家伙每天好吃好喝,都不用捕獵,肚皮滾瓜溜圓,當然沒法跟別的貓兒打架了。”元璟站在門邊上,聽著吳婕的抱怨,忍不住笑道。 吳婕無語,野貓的戰(zhàn)斗力,很大一部分都因為每天捕獵的奔跑跳躍。這些日子小白爪已經(jīng)變成了半只家貓,難怪戰(zhàn)斗力急劇下降。 “明天起將它扔出去自生自滅算了。”元璟冷酷地說道,“再說你現(xiàn)在有了身孕,也應該少接觸這些小東西。” 他望著吳婕的小腹,目光滿是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