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13節
“對不起……”她重復念叨著這句話,聲音顫抖低落,似乎含著無限痛苦。 吳婕躺在床上,難以置信的聽著自己兩輩子最信賴的侍女的聲音。 紫茴對著床上的“尸首”連接磕了三個頭。就算隔著松軟的地毯,依然能聽見清晰的撞擊聲,可見她用力之大。 “您芳魂已逝,若泉下有知,必然對我這個悖逆害主的奴仆滿心怨恨吧。” “沒關系,紫茴不久也要下去找你了。到時候,您是打是罵,紫茴都認了。” 紫茴這是……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一念及此,吳婕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為什么?紫茴你究竟要干什么? “郡主您只想著一味兒歸降北魏,就可以換得東越平安,可誰知道時勢偏移,哪一天不會是南陳再起,到時候我東越該如何是好?” “而且歸降北魏,您忘了這些年來,我們有多少無辜子民和戰士死在北魏這幫狗賊的屠刀之下嗎?我的父親,我的哥哥……” 紫茴低低的哀泣聲傳來,如同晴天霹靂,敲擊在吳婕的腦海中。 等等,你的父親不是一個落魄鏢師嗎? 從紫茴顛三倒四的話語中,吳婕終于明白,紫茴的父親和哥哥,竟然都曾經是東越邊境的士兵,這些年東越作為南陳的屬國,沒有少被北魏sao擾,而且兩國開戰激烈的時候,南陳也會要求東越出兵協助。所以邊關也經歷過數次戰事,折損的士兵有數萬之巨。 紫茴父兄陣亡時,她尚未出生,母親帶著遺腹子嫁給了那個鏢師。 鏢師性情暴躁,當初娶紫茴的母親,也只是看中了她手中豐厚的撫恤銀錢,將銀子弄到手,就變了臉色,對她們母女動輒打罵,紫茴母親不堪虐待,很快病逝,之后他又將紫茴轉手賣給了人販子。 幸運的是,她被賣入了德王府。 紫茴從七歲進了德王府,就一直生活安穩,成為郡主侍女之后更是錦衣玉食,比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多少了。沒想到她的心中藏著這樣隱秘的過去。 她殺害自己,是因為怨恨自己即將成為敵國皇帝的妃嬪嗎?可是,前世也是走上了和親的道路,紫茴并沒有殺害自己啊。 紫茴繼續念叨著,如果不將這些話說出來,也許她會被內心的愧疚和壓力逼瘋掉。 “父親死的很慘,哥哥也是,母親一直惦記著。都是因為北魏的惡賊,我們才會家宅破碎,淪落到那種地步,母親郁郁而終……”她念叨著往昔的悲劇,然后話鋒一轉,“皇后娘娘說得對,只要我這次能夠成功,就可以幫他們報仇了。” “奴婢深知自己這種忘恩負義之人,死不足惜,但只要能夠成功殺死北魏的那個狗皇帝,我一條性命也值得了。” “只要我能行刺成功,到時候南陳大軍齊發,必定能將這幫惡賊全部殺滅……”紫茴著魔一般念叨著,是說給床上的舊主,也是說給自己的良心。 是陳皇后,她這些天暗中派人接觸了紫茴。 吳婕簡直魂飛魄散,說到這個地步,她已經全部明白了。 紫茴下毒謀害自己,是為了取代她,以錦寧公主的身份接近北魏皇帝,然后行刺。 這一路北上,她原本的侍女都留在了東越,身邊只有寥寥幾個婢女服侍,只怕其中多是陳皇后安排的間諜吧。 一瞬間,吳婕如墜冰窖,滿心惶恐。 自己一直沉浸在太子哥哥逝去的悲慟中,完全沒有料到,不知不覺已經踏進了別人的布局。 是的,前世南陳使節團順利抵達,挽回了正恩帝的心意,沒有讓東越完全投靠北魏。所以陳皇后不必這樣拼命。而這一世局勢不同。南陳使節團因為自己的告密全軍覆沒,陳皇后孤軍奮戰,步步失利。 以致于局勢完全落后,所以陳皇后兵行險招,想出了這樣一條奇詭的道路。 她和紫茴之前應該就有接觸,算是安插在德王府的棋子吧。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枚棋子竟然會在今天發揮如此巨大的作用。 吳婕甚至回想起,在自己入宮不久,那時候自己身上寵愛還在,紫茴突然因為觸怒皇帝而被殺害,之后更遷怒與自己,將身邊的十幾個侍婢盡皆賜死。 難道就是……哈,那時候她被廢去貴妃位份,貶為貴嬪。以為自己是中了高皇后的算計,難道當時紫茴是真的想對那人干了什么…… 一時間心緒復雜,洶涌而至。 將一切秘密說出,紫茴感覺重重壓力略減少了些。 她站起身來,走到床邊,伸手迅速解開吳婕的衣服。 因為準備歇息,吳婕只穿了素淡簡單的睡裙。不過兩三下就被紫茴脫下。然后她將一身樸素的青色衣裙給吳婕換上。 之后將她打橫抱起。 你要干什么?吳婕心頭充滿了恐懼,她已經預料到紫茴下一步的動作了。 “郡主,我知曉如此毀尸滅跡,是萬萬對不起你……”耳邊傳來侍女的聲音。 一邊說著,紫茴淚流不止,她甚至全程不敢看吳婕的容顏。 走到了窗戶邊上,她閉著眼睛,將懷中的軀體用力向江水中央拋去。 撲通一聲,眼看著浪花涌起,迅速吞沒了那人。 紫茴伏在窗前,淚水滾滾而下。 半響,她返回內室,從衣柜中取出一身吳婕的長裙換上。 坐在床邊等候了片刻,估算著吳婕的“尸首”已經漂遠。她突然站起身來,沖著門邊大聲喊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我的侍女紫茴落水了!” 第17章 陸昭儀 再一次醒來,吳婕感覺自己喉嚨劇痛,整個身體酸軟無力,連想要動一根小手指都困難。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只是眼皮動了動。 耳邊傳來說話聲,似乎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她好像醒了啊!采珠jiejie,你快來看。” “沒有吧,她都沒有動彈呢。”這個聲音略年長一些,懶洋洋的。 “可是剛才我看見她眼皮子動了動呢。” “也許只是在做夢吧。”頓了頓,又道,“唉,就你這死丫頭多事兒,眼看著都要淹死的人了,非要救上來。二小姐和夫人都很生氣呢。” 小女孩訕訕道:“采珠jiejie,我知道錯了。只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采珠沖她翻了個白眼:“那你就好好照看著她吧,千萬別讓人死在我們船上,夫人最厭煩這種忌諱了,到時候又要挨罵了。唉,我們當奴婢的挨罵也就罷了,還要連累地二小姐也挨罵就不好了。” “二小姐人長得美,才學也好,為什么夫人天天罵她呢?” “哈,你這話問得太傻了,她性情再好,也不是從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這些日子可要好好照看這人。”然后壓低了聲音道,“另外,二小姐暗中交待了,若她要死了,就趕緊扔下水去,免得臟了咱們的船。” 小丫頭嚇了一跳:“呃,這樣不太好吧,再怎么樣也是一條人命。” 采珠冷笑一聲:“聽說死在船上的人,會變成水鬼,一直跟著船只呢。” “哇!”一聲尖叫,小丫頭被嚇壞了。 在兩個丫環的吵嚷聲中,吳婕又一次昏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的日子不知持續的多久,再一次醒過來,她終于能夠睜開眼睛了。 是一處封閉的室內,唯一的光線是桌案前的那盞油燈,豆大的光點映照著陳舊的家具擺設。不過兩張床,一個桌子,和角落的一個大箱子。 身體的酸麻感略微消退了些,她努力想要轉過頭,動作驚醒了另一張床上的人。猛地驚叫一聲,“啊,你醒了!” 是個眉目清秀的小丫環,只有十一二歲大小,急急忙忙跑到床邊。 吳婕目光掃過桌上那點燈光。自己竟然沒有死,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現在紫茴她們怎么樣了?心中著急,想要詢問什么,可開了口,發出的只有嘶啞的聲音,嗓子竟然無法說話。 “你先別著急,喝一口水吧。”小丫頭從桌上到了一杯水,送到床前。 看著遞到面前的粗瓷盞,吳婕表情一窒,她兩輩子都沒用過這么粗糙的東西,而且應該是別人用過的吧? 心中那點兒潔癖浮動著,終于抵不住喉嚨的酸澀痛楚。她乖乖張開口,讓小丫頭將杯子湊到唇邊。 水好涼啊!似乎是隔夜的了。涼意順著喉嚨滑下去,讓人不由地一哆嗦,卻刺激的精神起來。 “你是附近人家的姑娘嗎?是失足落水,還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呃,我問的失禮了。咱們船上的老嬤嬤過來看過你,說是落水受了嚴重的風寒呢。”小丫頭不停地嘮叨著,“我叫橘兒,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風寒,我明明是中毒好不好!吳婕想要說話,奈何無法開口。 現在想來,肯定是紫茴將毒、藥下在了那瓶玫瑰露里,可恨她毫無防備,就這么喝了下去。唯一慶幸的是她水土不服的毛病正好犯了,將大半毒藥都吐了出來,所以才沒有當場斃命。 而紫茴因為心虛不敢面對自己,也沒有仔細查看她的生死,就將她扔進了水里毀尸滅跡,才留下一線生機。 她必須盡快阻止她! 簡直失心瘋了,竟然想要行刺北魏皇帝! 紫茴武功不過爾爾,而大魏皇宮高手如云。紫茴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行刺成功,魏國就會因此而大亂嗎?未必,不過是換一個人登基罷了,反倒是東越會成為大魏的眼中釘,必滅無疑。 而且北魏亂不亂她不知道,南陳那邊轉眼就要有的亂了。如今南陳在位的天康帝英明果決,稱得上是有為之主,奈何這位天康帝身體欠佳,不久就要病逝,而新君懦弱多疑,又昏庸無道,在位數年將朝中重臣貶斥的貶斥,殺害的殺害,記得繼位之后頭一件事就是廣選秀女,甚至連他們東越都不放過,索要貢女入朝。東越無奈,只能從民間采買了百名女子送過去。 攤上這種昏聵玩意兒,南陳還有什么前途?否則她何必這么果斷地放棄南陳,非要抱北魏這個仇人的大腿呢。 然而,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吳婕著急也沒用。她只能先在這個陌生的大船上停留下來。 那個叫橘兒的小丫頭,還有那個叫采珠的侍女時不時過來看她,通過她們的閑磕牙,吳婕知曉,自己正在一艘姓陸的官員的船上。是橘兒那天劃著小船去買果子吃,看到了浪花中的她,將人打撈了上來。 橘兒擅自一個半死不活的女子弄上了船,夫人非常生氣,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將人再扔下去。只能狠罵了二小姐一頓出氣,誰讓她是橘兒的主子呢。 這位二小姐似乎是前頭原配夫人留下的,在如今的夫人面前很不受待見。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感激咱們二小姐啊。”采珠反復強調這一句,聽得吳婕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看你模樣雖然丑了點兒,應該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采珠繼續絮絮叨叨著。 什么?丑?吳婕耳朵一顫,活了兩輩子,她從來沒有跟這個字牽扯過任何關系。 吳婕從小自負美貌,就算在佳麗云集的北魏后宮,她也自信不遜于任何人。 “這位jiejie不算丑吧,只是胖了點兒。”旁邊橘兒提出反對意見,卻給了吳婕更殘酷的一擊。 胖?怎么可能,她一向身姿窈窕,亭亭而立,這些天因為病著,只會比以前更瘦好吧! 對自己的容貌,吳婕突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到了第三天,吳婕終于能夠下地走路了,她第一時間來到門框邊的銅鏡前。 看著鏡子里倒映出的容貌,她如遭雷劈,頓時心涼了半截。 銅鏡中倒映出的臉孔簡直慘不忍睹,好吧,其實還算是個眉目齊整的姑娘,但比起她之前的傾國之色…… 如今的她臉頰腫脹,仿佛憑空胖了三十斤,昔日秀麗絕頂的容色如今只剩下兩三分。 一白遮千丑,一胖毀所有。 吳婕渾身顫抖,立刻明白,只怕紫茴給自己的毒、藥不僅是索命的,還有毀容的功效,畢竟萬一她跌落江面后尸首被人打撈上來,根據容貌發現什么就不好了。所以將容貌也毀了,只以為是被水泡過之后腫脹了。再也沒有人能認出,她是那個才貌雙絕的錦寧公主。 心神恍惚之中,采珠拉著她出了房間,在狹窄的廊道里左拐右拐,終于抵達了一處寬敞亮麗的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