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5節
心下觸動,頓時明白所感何來了。想必是這些日子朝政的變動,讓這位素來不愿勞煩政務的太子哥哥也開始感受到危機了。 吳臻不想多談這些煩心事,合上書卷笑道:“是我著相了。” 他想要逃避這些紛亂的朝政話題,吳婕卻不會輕易放過他。 “太子哥哥只看到天地蒼茫,生人遠行之寥落,怎么沒看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這一篇嗎?” 吳臻無奈地搖頭苦笑,吳婕的調侃自然是北魏意欲聯姻之事,用這樣的語調說出來,讓他實在哭笑不得。轉念又想到,剛才這位素來活潑靈動的婕兒meimei竟然會露出那樣傷感的神情,只怕風沙迷眼是假,擔心被送去和親才是真吧。 這樣想來,不禁心生憐意。 她一個弱女子,離家千里之遙,豈能不擔心,自己聯姻,總比犧牲一個弱女子強吧,這樣想來,這份婚事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了,至少成全了眼前一個親人的幸福。 吳臻便順著話風笑道:“北方有佳人,只是不知這佳人是何等性情。” 吳婕眼前一亮,吳臻本人似乎是并不抗拒聯姻的,便問道:“太子哥哥在憂慮魏國宗室貴女性格驕縱,難以相處嗎?” 吳臻嘆道:“上國之女都是如此,終歸不過是意難平,便如父王一般。”陳皇后性格剛硬,正恩帝與她常有爭執,這些年生了不少閑氣。 “大魏宗室也未必沒有佳人呢。”吳婕笑著打趣道。這個倒不是吳婕故意安慰他,困居大魏后宮數年,對大魏的宗室貴女也有些了解。和親東越,公主是不可能,但親王郡王之女中,適齡的也就是那三四位,容姿性情都還算平和,尤其那位清寧郡主,為人清雅溫柔,酷愛琴棋書畫,若是她,必定能與太子哥哥談得來。 就算不是清寧郡主,再怎么驕縱的女孩,見到了吳臻這般容貌性情,只怕一顆芳心都要化作繞指柔了。 對自己太子哥哥的人品相貌才學,吳婕有絕對的自信。 北魏風氣,本就推崇男子美貌,甚至有擲果盈車之佳話流傳,吳婕在宮宴上也曾經見過那幾位名傳天下的北魏貴公子,但兩相比較,無一人才華容貌能與自己的太子哥哥相提并論。 對如此賣力地推崇吳臻替自己“和親”,吳婕有那么一點兒心虛的。但正如盧貴妃所說的,太子迎娶北魏宗室女,縱然不喜歡,他身為男子,將來的一國之君,也可以立妃納嬪,總有解語花安慰人心。 而且促成這門親事不僅能讓自己解脫。更重要的是,有一個北魏的太子妃,能夠有效節制陳皇后的勢力。將來,就算不能確保讓東越在未來的戰爭中站在大魏的身邊,至少也要確保不再首鼠兩端,左右搖擺。這是關系到整個吳氏宗族,甚至整個東越子民的大事。 說實話,對大魏,吳婕是全無好感。但如今北魏勢大,鐵騎十萬剛剛攻陷鄴南,將淮郡十二城盡數納入版圖,而南陳眼看著江河日下。天下大勢如此,只能順天而行,若要逆天變局,東越這種小國,只會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 所以吳婕勢必拼盡心力,要促成這門親事。 第6章 白鹿寺 從宮中回來,盧氏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吳婕卻沒有這么掉以輕心。若和親一事能如此輕易改變,前世父親必然早為她爭取來了。 在家中歇息了一日,吳婕又提出要去白鹿寺禮佛。 白鹿寺建在新韶西側的白鹿山上,是前朝時候一位高僧路過此山,饑寒交迫之際,忽見一頭白鹿從天而降,足踏五色祥云,頭頂青翠蓮葉,葉中盛放著一枚果子。 白鹿將果子送到了高僧面前,高僧福至心靈,明白是佛祖垂憐。立刻將果子吃下,從此不知饑渴,在此建寺傳道,香火鼎盛。 之后歷經數朝亂世,白鹿寺一度焚毀在戰火中。直到百年前,東越立國。吳氏一族崇信佛法,朝廷富裕,便出資將這處古寺重建。 白鹿山上清泉怪石,丹楓遍地,是東越出名的風景勝地,每年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來此游玩欣賞,留下詩詞墨寶無數。寺廟也跟著香火鼎盛,再加上寺內的素齋也是一絕,新韶城內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去燒香禮佛。 在吳婕病倒之前,就提出過去白鹿寺賞丹楓盛景。盧氏想著這些日子諸事不順,也該去求一卦,卜算吉兇。 當即便命令管事準備出行事宜。第二日清晨,盧氏獨乘一輛寶蓋紫輪車。吳婕、吳婉姐妹合乘一輛八寶瓔珞華冠車,后面十幾個丫鬟分乘六輛青幔黑輪車,連帶著數十名護衛仆役,往城西白鹿寺而去。 行至快中午,一行人才抵達白鹿山腳下。 早有知客僧得到通報,迎候在那里。見到德王府車架,連忙迎上來招呼。 在僧人指引下,馬車一路上了山。白鹿山前段地勢平緩,馬車一路可行至寺廟前。 行走在林間道上,吳婉忍不住掀起車簾,“啊,那些樹上紅彤彤的是什么?哇,有小松鼠呢!” 轉頭就往桌案上亂翻起來,“果子呢,剛才桌上的松子和核桃呢?待會兒我要去喂它們吃。” “喂這些小東西的果子后面車上有備好的,待到了寺里再找也不遲。”吳婕按住她的手,“待會兒咱們得先去禮佛參禪,母妃說不定還要求簽呢。等用過了素齋,下午再出來玩這個。松鼠山雞兔子什么的,后山多得是,到時候隨你怎么折騰。” 一番勸說,吳婉這才悻悻然松了手,轉而繼續興致勃勃地欣賞起山間風光來。 不多時,路面漸漸開闊,是白鹿寺終于到了。 德王妃前來禮佛,主持方丈親自迎候在門口,領著一行人進了大殿。 三人跪拜在佛前,盧氏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希望家宅和睦,健康平安,女兒能盡快尋個如意郎君,一家人不要分隔兩地。 吳婕跪在母親身邊,跟著閉目祈禱,“佛祖慈悲,既然允我重活一遍,就請您庇佑今次一切順利,能擺脫前世悲劇,不求扭轉天下命運,只求能拯救親人和滿城子民……” 祈禱完畢,盧氏又想要去求簽,吳婕和吳婉不喜歡這個,便去后山散心了。 后山遍植林木,郁郁蔥蔥,山風吹過茂密的樹梢,松濤如浪,嘩嘩作響。 走在林間,縱然吳婕滿肚子心事,一時也覺心胸開闊了不少。 吳婉更是飛鳥入林一般無限歡喜,一會兒要去樹下喂松鼠,一會兒又要去摘野花,還要去河邊看魚。兩人帶著的十幾個丫環竟被她一人指揮得團團轉。 眼看著她跟小猴子似得,越跑越遠,吳婕只能命丫環和護衛趕緊跟上,自己身邊只剩下紫茴一個跟著。 “小姐是要去廣信大師那里嗎?”紫茴忍不住問道。 廣信大師是白鹿寺的老和尚了,年過八旬,論輩分,還是如今主持方丈的師叔。因為德高望重,等閑不見外人的,不過這老和尚有一個弱點,正可以讓吳婕投其所好,便是好吃,尤其喜歡酥脆香甜的素點心,而這正是吳婕的絕招。 東越皇室崇信佛法,德王早些年也經常來白鹿寺禮佛加游玩,吳婕時常跟著。而且德王與廣信大師是棋友,經常湊在一起下棋。一來二去,吳婕也跟他混的熟了。 一次嘗過吳婕親手做的素點心之后,驚為天人,贊不絕口。之后吳婕還專門指點了白鹿寺的素點廚房,這幾年寺中齋飯名聲漸起,也有吳婕的一份功勞呢。 因為白鹿寺跟德王府極為熟稔,來得多了,只看吳婕行走的方向,紫茴就立刻明白。 對自己的心腹侍婢,吳婕沒有隱瞞的意思:“求人不易,今日少不得要辛苦一番了。”好幾樣點心都是現做最好吃,待會兒得借白鹿寺的小廚房一用。 紫茴跟著,滿心詫異。自家郡主從上次一病醒來,行事似乎與以往不同,但舉止沉穩,又讓她說不出究竟有哪里不一樣。 沿著山坡向上,穿過一片小樹林,前面就是白鹿寺出名的景點楓葉林。 時間還是略早了些,楓葉并沒有如去年所見的那般如火如荼,火云萬里。行走在林間,依然滿目金紅,美不勝收。 走得有些累了,記得前面有一處涼亭,吳婕想過去歇息片刻。走到近前,卻聽見一陣說話聲。 “這白鹿寺吹噓什么丹楓如火,看著很平常嘛,都不如咱們大報恩寺后山的楓樹好看。”一個粗豪的聲音道。 “東越這種撮爾小國,能有什么好風景,將就著看看吧。” 吳婕停下了腳步,聽這話語,似乎不是東越之人,大報恩寺……難道是北魏使節團的人?不會這么巧吧! 吳婕示意身后的紫茴不要動,分開樹枝,遙遙望去。 涼亭內或站或坐,十幾個人在內中,都是高大健壯的漢子。桌上攤開著食盒,擺滿了果品點心,滿桌狼藉,似乎是待在這里好一段時間了。 “哎,你別說,東越也是有好東西的。比如,本地從前朝時候就特別有名的一種特產。”一個油滑的聲音響起。 “什么特產?說來聽聽。出門一趟,正愁著該帶什么東西回去家里。” “哈哈,這個特產,老竇你可萬萬不能買,就算買了,也不能帶回家中去。不然只怕家里要掀翻天了。” “什么特產?”被那油滑的聲音吊起了胃口,好幾個聲音連聲追問。 “就是這煙雨之地的瘦馬啊!海東三國占地富庶,水土上佳,本地女子一個個杏眼桃腮,肌膚白皙,其所產的瘦馬,嘿嘿,那叫一個妙啊!可是絕世好馬!”后面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吳婕站在樹后聽著,皺起眉頭,滿心厭惡。 在佛門清凈之地公然議論這種骯臟話題,還有這幫人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對東越的輕蔑……都讓她極不舒服。 “什么瘦馬,太瘦的馬,跑起來不快吧?”突然,一個清亮中帶著幾分稚嫩的聲音插嘴進來。 吳婕探頭望去,發問的是坐在北側的一個藍衣少年,背對著這邊,看不清楚容顏。 他這一問,讓涼亭內的哄笑聲頓時停歇了。 老王咳嗽了兩聲:“啊,這個啊,小莫,你還太小,不懂的。” “小莫也不小了,都十四歲了,他哥哥帶著他來這邊,不就是要多歷練一下嗎。哈哈,我告訴你啊,這瘦馬騎起來別有滋味……” “老王,你可不厚道了,這些話怎么能跟小莫說呢。就算王爺聽見了不責罰你,小心莫侍衛嫌你帶壞弟弟,跟你拼命啊!”說話的是坐在東邊的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看模樣是這一群人的首領,但他嘴上說著威嚇,語調卻漫不經心,顯然并不認為這是什么大事。 清亮的聲音笑道:“沒關系,哥哥帶我出來,正想開闊眼界呢。” “哈哈,這才是我們軍中男兒的氣概。”那被稱呼為老王的油滑男子拍了拍小莫的肩膀,放聲笑道,“瘦馬就是經過精心蓄養調、教的美人兒,可是床上的恩物……” 小莫恍然大悟,秀美的臉蛋兒上浮起一層紅潤。 看著他害羞了,幾個漢子哄笑起來。 老王故意調侃道:“你別說這瘦馬粗俗,那一個個可都是嬌滴滴的清雅美人兒。那些詩書文人最喜歡的。不是連前朝大詩人叫什么的來著,也說東郊瘦馬使我傷嘛,哈哈,這必然是騎得太多了。” 站在樹后,吳婕簡直火冒三丈,如果眼神能殺人,眼前這群粗鄙蠻人早灰飛煙滅了。 在佛門清凈之地污言穢語,其罪一,言語輕蔑侮辱東越,其罪二,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他們竟然如此侮辱先賢詩詞。 這首瘦馬行明明是詩人感慨自傷之作,悲傷失落之余,也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余韻,卻被這些人憑空污蔑,扭曲成yin詞濫調,簡直叔可忍,嬸也不可忍…… 姓莫少年也提出疑惑,“我記得這句好像不是這種意思吧?” “哎呀,小莫還學過詩啊!不得了。你可不知道,古人這詩詞就喜歡隱喻,說的是啥,不一定真是啥。哎,比如說眼前這涼亭,你看著柱子上的對聯。什么萬……竹無聲心自息,一身非我物同春,什么春啊,心啊,誰知道寫這些的僧人心里頭想的是啥,說不定是念叨春心蕩漾,不想修佛了呢。” 立刻有人大聲嘲笑起來:“哈哈,老王,那是萬籟,不是萬竹,你不懂就別瞎說了。” “還有你從哪里聽來的東郊瘦馬這一句詩啊,可不是這么賣弄的。” 對眾人的嘲笑,老王梗著脖子:“這算個啥,待哪一日咱們大魏揮兵南下,占了這海東三國,老子就過來將這對聯改過來好了。就寫上東郊瘦馬使我傷,反正都是圣人言,都一樣,都一樣!” 眾人一陣哄笑。有人嚷嚷著:“那你也只有上聯,沒有下聯啊!” 吳婕在樹后聽著簡直氣得要死。不能再聽下去了,否則她懷疑自己可能要像只河豚一樣炸開呢。 她氣呼呼地轉過身,準備離開。 也許是她動作太大,腳下的枯枝發出了簌簌的聲音。 突然涼亭里傳來一聲斷喝,“誰!鬼鬼祟祟干什么?” 第7章 肥羊 涼亭內的哄笑頓時停止了。 一群漢子醒悟過來,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剛才他們吹牛玩笑也開得有些過分,自家人聚在一起說說也就算了,被人聽去,實在不太好。尤其現在是使節團的身份,代表著大魏出使東越,總要顧忌國家臉面。不是在他們大魏禁衛軍營里,什么污言穢語都無所謂。 眼看著兩個人從涼亭中快步下來,往這邊探查。 紫茴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擋在吳婕面前。 “郡主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