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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他們是附近三小的。 他抽了一口煙,仰頭吐出兩個煙圈,然后看著那兩個隨著氣流逐漸往上飄的煙圈不斷變大,變大,最后如同一個漲破的氣球,破碎開來。 熊漪愣了愣,然后才反應過來。 三小全稱臨市第三人民小學,就在他們學校后面。 熊漪樂了,這嘲諷人的本領倒是見漲。 行了。周夫唯把還剩一點屁股的煙蒂給碾滅,隨手扔進垃圾桶的滅煙盒了,路過熊漪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熊漪問他:不打球了? 他頭也沒回,搖了搖頭:困。 - 這個點不算特別晚,最起碼天還是亮的。 孫淙麗因為工作的原因,連續幾天不在家那都是常有的事。 只不過因為夏荷剛搬過來,再加上這幾天做飯阿姨有事請假,擔心他們在家沒飯吃,所以她硬擠出了一點時間。 但是今天的時間估計實在擠不出來,所以她給夏荷打了通電話,說她已經在酒樓訂好了外賣,到時候會有人送去。 外賣到的很快,半個小時。 夏荷上了二樓,站在周夫唯緊閉的房門前,抬起手,想敲門。 突然想起熊漪的話。 只是因為別人把他吵醒就扔到窗外...... 算了。 - 夏荷飯量不算特別大,小的時候在家里做農活也吃不了多少,現在吃的就更少了。 她把飯菜單獨分了一小半出來,把剩下的那些封存好放進冰箱。 想著等周夫唯到時候醒了,她再去幫他熱一下。 她還特地在桌子上留了紙條,讓他醒了就來找她。 回到房間學習了一會,暮色浮現,有點累。她放下筆,開始看著窗外景色發呆。 以前總覺得城里哪兒都好,唯獨沒有鄉下景色好看。 可是現在她又覺得,有錢人住的地方,比鄉下的景色要好看太多太多了。 如果有一天能帶奶奶看看山村之外的風景,那該多好。 奶奶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剛下樓。 雖然來臨市還沒多久,但夏荷每天都會給奶奶通電話。 她老人家年紀大了,爸爸又整天不在家,夏荷擔心她一個人會胡思亂想,所以就每天空出點時間來陪她說說話。 夏荷一只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去拿架子上的水杯。 吃過了,剛剛在學習。 話音剛落,她察覺出來奶奶說話的聲音不太對勁,很憔悴。 心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來:爸又去賭了? 奶奶沉默了很久,才重嘆一口氣:昨天晚上討債的都來家里了,鬧了一晚上。 意料之中,但夏荷還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壓在了她身上,她動不了,也喘不過氣。 從小就這樣,那會家里經常來很多陌生的叔叔,奶奶每次都會把她藏進屋里。 夏荷透過木門縫隙去看外面。 看到她爸爸跪在地上磕頭,求那些人通融通融。 小學作文最愛用的題目就是《我的父親》 夏荷每次都看著那兩頁作文紙發呆。 應該怎么寫呢。 我的父親是一個嗜賭如命的賭徒,把家賭散了,老婆也賭跑了? 安撫好奶奶的情緒,她說:我最近在做兼職,錢的事情您不用cao心,您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知道嗎,醫生都說了,讓您不要熬夜。 奶奶一直在哭,說她造孽生了個這樣的兒子。 夏荷沒說話,看了眼窗外。 今天一點云都沒有,天空干凈的只剩下那輪圓月。 電話掛斷了,安靜持續了很長時間,夏荷終于忍不住,所有情緒好像都被那根弦繃著。 此時弦斷,她也徹底崩潰,蹲在地上,雙手抱膝,頭埋在上面,哭了很長時間。 她不知道她媽長什么樣子,聽說在她剛出生沒幾天的時候她就走了。 村里人都說,她是跟外面的人跑的。 但是夏荷知道,她只是忍受不了自己老公是個這樣的人。 她是被逼走的。 夏荷不怪她。 她哭著哭著,覺得哪兒不對勁,抬頭往旁邊看。 客廳沒開燈,僅有的微弱光亮全部來自于窗外那兩排路燈。 可見度不算高,只能看見一個大致輪廓來。 夜晚溫度低,周夫唯應該剛睡醒,身上隨便套了件灰色衛衣,頭發有點亂,額前幾縷垂下來。 指間夾著煙,橘色的火光如同黑夜中一點星子。 兩個人就這么在安靜的空間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太暗了,夏荷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看他手里那根燒了快一半的煙,估計下樓挺久了。 甚至可能在她下樓之前就已經在這兒了,不過當時沒開燈,所以她也沒看到。 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夏荷也忘了哭,眼淚凝固在臉上。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還是應該什么也不說。 她覺得,自己的狼狽好像在此刻全部攤開,被人看見。 安靜持續了很久,周夫唯不動聲色移開視線,叼著煙,手機放在耳邊,好像壓根就沒有撞見誰在半夜失聲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