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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虛元洞十萬山有數不盡的鳶尾,此等盛景,小爺改日帶你去見識一番。 扶崖瘋了似地大喊,求你,別帶她去求求你 卻看得窗下少女彎彎了一雙秋水眸,柔柔地笑了。 她伏在案幾上,靜靜地搗藥,從月初升到入中天,扶崖在如此清晰又渴望的夢中,貪婪地看著她瘦弱的背影,也從月升看到月落。感覺她起身的動作,少年立馬緊緊閉了眼睛,雖然明知在夢中,他控制不了過往的自己。 少女拉開木椅,聽著她輕柔的腳步聲,慢慢至了榻前,她小心翼翼地將藥罐打開。 你忙活一晚上,就是為了磨這些藥?夢中的扶崖皺了眉頭,小爺傷已大好,無須你再如此忙碌。 少女坐在榻前盈滿一雙秋水看著他,待你傷勢徹底好了,帶晚晚去看看那傳說中的鳶尾花海可好? 病榻上的少年別扭地低聲嗯了一下,卻是別過去了頭,發絲下耳根已然泛紅。 扶崖看著昨日如舊的夢境,呆了一呆,他閉上眼睛,淚意洶涌而下。 - 神意門,千月居。 還能握劍嗎? 扶崖睜開眼睛,便聽見身邊有人冷冷問道。 這聲音,他仿佛被狠狠刺中一般,猛地抬頭,師尊 案幾一旁靜靜坐著的人,正是他的師尊蒼斗道君。 他陡然想起今日正是,師尊平定北冥歸來之日,而他卻一場酩酊大醉下,盡數拋作腦后。 少年抿緊了唇,伸手試圖去握起橫于案幾上的玉華劍,然而在甫一接觸它的一瞬間,他的手如電般忽地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卻是再也無法握劍了。 又是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嘆,仇報了么?神意門掌座面色平靜,再度問道。 蒼白頹喪的少年面色陡然一凝,他的手顫顫巍巍地,幾度滑落,幾度無力,最終,輕輕地撫上了玉華劍柄。 他要如何報仇 虛元山已沉入萬丈深湖,十萬山的漫天鳶尾花海也隨之盡數湮滅在九尾殘魂的消逝中。 報仇 劍向何人而拔 - 歸一宗到處可見的桃花樹盛開著,落英紛揚了漫天。 沈卿坐在榻邊,側頭傾聽者飛花落英飄揚而下的窸窣聲音,感覺到手下的人似乎在微微動了動。 她醒了?一旁的林雅皺著眉頭,低低說道。 尚未,沈卿淡淡掃過榻上的少女,微微搖搖頭,金針封xue此等巧妙絕倫的手法,怎是一兩日便能解得了的。 香爐燃煙盡了,林雅起身,往那獸耳金爐添了幾注,醍醐香再度縈繞在室內。然而一向以沉靜溫和著稱的歸一宗掌事長老林雅卻是身形頓了頓,背對著榻邊的少女,靜默佇立著。 遠處有群山連綿不絕,山霧漸起,隨處可見的桃林隱約似瓊花玉樹。良久,林雅艱澀出聲:小師叔你見到 你見到他了吧這輕飄飄的六個字宛如魔咒般生生卡在他喉嚨口,最終卻還是緊咬著唇,聲音放得輕輕的,那日虛元再現世間,我隱約感受到了。 那種熟悉的,好似印刻在骨血之中的氣息。 穿堂風吹過榻邊少女的裙角,沈卿緩身站起,拂起長幔走進晨光,亦走近刻意背對她的少年面前。 他迷茫卻又含著無盡悲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女今日艷麗如火的榴色衣裙,然而陡然盈滿的色彩不過頃刻間湮沒,他的神情黯淡無光。 沈卿漫不經心地目光掃過窗外灼華遍野,云蒸霞蔚,一片好風光。 林雅,他早已不是那個人。 他臉上出現茫然卻又痛楚的表情,小師叔鮮少直喚他全名,不是?但不過是茫然片刻,很快就恢復了清明,師尊早已死在九重雷劫下,小雅再清楚不過了 晨光浮動,花影徘徊,少女眼角驀地浮起一抹嬌如桃花的笑意,是,也不是。 再一次地,本座斂了他的頭顱。 突兀地,風吹過窗欞帶起一陣響,一貫溫和沉靜的林雅在一瞬間蒼白了臉,他的面容逐漸一點點灰敗下去,眼中出現痛苦卻又心疼之色。 少年的手緊緊拂在窗欞上,用力得仿佛要將烏木質的窗欞掰斷了般,指節泛出慘白。 想必小師叔,也不愿這般。 他轉頭慘然一笑,強行抑住喉頭亟欲洶涌而出的鮮血,硬生生地溫和笑起來 仿佛口中的那個人不是他至親至敬的師尊般。 林雅自幼孤身一人,是玄衣將他收入門下,傾盡全部心血。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只是靜靜地彎下腰去,極其緩慢地一片片將灑落室內的一地落英撿起來,撿著撿著,有滴晶瑩自他眼角滑落,少年低頭看著手中大把淡色落英,逐漸哽咽,你又是何必 良久,他艱難地直起身,轉頭看著平靜無波的少女,模糊的眼中攢出一抹淡淡卻溫和的笑意,小師叔也不必過多心傷,一切皆是咎由自取罷了。 晨風愈來愈大,花樹被吹得沙沙作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