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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懶掀了掀眼皮,執起白玉桃花扇,扇柄輕點兩下額角, 漫不經心說道:小扶崖, 你的這里是用來干嘛的? 她頓了頓, 桃腮依舊泛著笑意,吐出得卻是幾近涼薄的話語:總不能九宗之首神意門的掌座首徒就這般能耐,一遇事便沒了主意,反倒是跑來依靠我這個修為盡失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言罷,她微揚的眼尾也恰好泛起一抹微紅,少女眉眼嬌軟柔漫,眼眸中蕩起輕微霧氣,轉眸望向倚于檀木雕窗前沉默不語的玄衣少年,是不是呀,折玉? 扶崖面色微紅,隱有幾分愧色,他自小跟隨蒼斗道君天師寒長大,與沈卿自是親近,每每她在身邊時,難免養成以其為尊首的習慣,還未待他出聲應答,卻聽到少女甜膩入骨的嗓音散逸在空氣中,盈滿一室嬌意,扶崖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尋線索。旋即不見蹤影。 錦袍少年頭也不敢回地溜出適前容玉引領他們安置下來的迎客院,直至離了許遠,方方駐足,他心有余悸地回望小院,琉璃瓦映著柔光安靜祥和,然而扶崖卻是再知曉不過 蘅玉道君沈卿興致不高亦或是心有不快之時,便是這般模樣,看起來愈是嬌軟的外表下面卻是乖戾至極的狠意。 不怪他知曉的如此清楚,實在是從小到大,經歷了無數回這般情景,早已練就了一番應急反應。 扶崖心有戚戚,心中替自己那位折玉師兄默然祈禱,希望小師叔折騰得他不要太過。 虛元洞雖是崇尚道法之力,探陰陽懸和之境,卻不同于圣靈苦修之風。 此間迎客院雖是安置外客之地,卻是廊前花木繁盛,精致菱花細細鐫刻于檀木之上,窗扇半開,微風輕拂而入,帶來一陣鏡之城中獨有的潮漫之氣。 少女眉眼嗔怒,長睫微微輕顫,撲閃之下好似展翅欲飛的蝶,她漂亮的眼睛在霧色下映出清淺的流光,卻不復往日嬌軟如玉,漆黑的瞳仁中盛滿了似要盈溢而出的惡劣。 宛如一朵滿枝帶刺的牡丹緩緩在眼前綻放,嬌艷絢爛,卻又讓人不敢上前直視。 謝折玉垂眸,移開了視線。 遠處隱在薄霧之中靜默矗立的樓宇深處傳來沉緩悠長的鐘聲。 此時穹頂黯淡,雖居于深潭湖底,界鏡猶能自主控制日夜變幻之分,明月珠光影漸稀,如墨夜色如同凈白宣紙上的一硯濃墨,盡數自鏡頂沿著深藍水光傾瀉而來,星光漫溢,和著波浪,兩相糅雜在一起,細碎牽扯成一彎銀河,倒墜于沉寂宗門之中,天階夜色,不滅燈火。 四周寂靜無聲,已然不見扶崖與那小醫女二人影蹤。 倚于雕窗的玄衣少年漸漸被順著暮色蔓延而入的陰影籠罩其中,棱角分明的側臉如刀鋒般凜冽,在黯淡光影下隱約透著冷白如霜雪的色澤,一如往常,陰鷙冷戾。 他的眉眼孤執如萬年青松,又好似昆侖終年不化的風雪。 這般模樣落入沈卿眼中,沒來由地,一股說不清的惱意涌上心頭。 雖是明知此間之事究根問底來說,與謝折玉無關,他也不過是任由蒼穹之上的詭譎存在隨意安排的棋子罷了,這莫名的情緒其實一切皆是遷怒。 即便如此,沈卿猶是心底平白生出幾分波瀾,細究之下,隱隱還帶著即便是她也尚未察覺的一絲委屈之意 前世無邊恣意,今世卻前有識海受人轄制,后有青空之上來自于規則之主的不時注視,以及來自于天道毫不掩飾的惡意相向,這諸般一切的起因,皆來自于面前沉寂如霜雪的玄衣少年。 念及此,饒是無心無情的蘅玉道君,也難掩心下翻涌肆動亟欲而出的莫名惡意,不知從何而起。 此間詭譎非常,八卦陰陽,兩儀四象,上古延綿至今,傳承乃至衍生出的陣法不知變幻了多少,虛元洞擅各種之道,他們如今身處宗門腹地,饒是沈卿也無法一時細察究竟何處何時落了何種陣法。 一室寂靜,唯有淡淡苦香浮波輕蕩。 大乘境修士五感幾近超脫天地束縛,隱隱與規則相接。 兀地,她微微蹙起精致的眉眼,好似有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卻說不清道不明來自何處。 虛空之中,那股不知名的惡意如蛇蜿蜒而上,在無形之中,有根詭異黑線幾近透明地自少女識海連接向蒼穹深處。 驀地,白玉椅上懶散嬌媚的少女突然僵直了身子,兀地抬起纖細白嫩的指尖顫抖著撫住額角,似是忍受著莫大痛苦,她緊咬著淡色薄唇,幾近泛出鮮紅血色。 一陣似曾相識的虛幻囈語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法則之眼不受控制地睜開,沈卿透過凈透灰白的瞳孔似乎穿透深藍色水鏡,直直看向深不見底的蒼穹,緊接著,一道血淚自眼眶蜿蜒而下,劃過少女如玉白凈的面容,詭譎又妍麗。 透過法則的世界,她看見,無盡蒼穹深沉黑暗中,一枚巨大的灰白眼瞳,緩緩睜開,露出布滿眼球的淡金色銘紋。 一時間,沈卿心中泛起驚濤駭浪,無他,這詭異的眼瞳與上次青山鎮之行后,她煉化梅玉識海深處潛藏的那絲規則之力時,突兀出現在日光之后的眼瞳,赫然是同一只。 絕不會認錯。 難道是察覺到她的企圖? 還未待沈卿緩神思索,剎那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