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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到那些被烏鴉啄食,無處安葬的尸體,有些不忍:那些尸體就這么放著,不找人過去收收? 它們就這么曝尸荒野,總感覺與道德相悖,為國犧牲,還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不必,衛國人會管。 反正這里是衛國的領地,任由它們在這里腐爛,爆發大規模的瘟疫,衛國是最大的受害者,而且她打聽過,陳子惠的父母死于瘟疫,他一定不會由著大規模的瘟疫再一次在他的家鄉爆發。 再說,我們過去,派誰過去?誰知道衛國會不會又從這里找個借口挑起爭端?或者我們派過去的士兵染些瘟疫,讓他們再帶到我們的都城來? 她向來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衛國的,明明立誓說要善待前朝皇帝,拉攏住了一堆搖擺不定的前朝近臣,穩穩地接過了皇位。 可等到位置坐穩之后,毫不猶豫地以莫須有的謀逆之罪把他們誅殺了三族,一個都不留。 讓他們把瘟疫傳播過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兩邊的人已經是撕破了臉皮。 在他們的眼中,百姓的命如螻蟻,多幾萬少幾萬都無所謂,反正死了再生,如此無窮盡。 冷冷地說完了這番話,她加快了腳步,催促著前面的人趕緊沿著之前安排好的小路往上爬。 山并不是很高,但是險峻,緊趕慢趕,半個多時辰,一行人才將將爬到山頂上。 入夜山頂風大,能聽到風呼呼地咆哮聲。 向北走,是逆風而行,風從山頂上迎面過來,狠狠地拍到人的臉上,要把上行的人往下翻,他們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在將近山的最高處時,她放慢了腳步,這里便是匈奴與中原的界限,本來在這群山當中,山南山北沒有多大的區別,可在尋常人的印象中,山北是苦寒的荒原,山南是繁華的中原。 與她來說,亦是如此,山北是他鄉,山南是故鄉,可是她與故鄉的一切聯系已經被生生割斷,親故不在,天人兩隔,唯有身上流淌的血,生的這副容貌,是與中原一脈相承的。 在即將登到山頂的時候,她的腳步由緩慢到停下,驀地回頭。 離得太遠,戰場上的場景已經看不太清楚了,遠遠地看去,只有一片黑暗,在黑暗當中還摻雜著幾點暗紅。 再往遠了看,是山起伏的輪廓,那是中原的山,翻過這山往南走,是并州的治所晉陽,前朝龍興之地,接著腳步不停地往南,到了最繁華的地方駐足,便是衛國最繁華的地方洛陽城。 只可惜,這一切只能刻畫在她的腦海當中,在腦中描繪著京城的繁華,只有思緒能飄過山川河流,到那么遠的地方。 風呼嘯而過,鼓吹起她的衣服,本就系得不太緊的面紗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她的容顏,好這是在夜晚,一行人潛伏而行,連火把都沒有舉,故而誰也瞧不清她的容貌。 一顆淚珠從她的眼角淌下來,滑過臉頰,落到地上。 一滴熱淚留給了故鄉。 那么好的地方,為何要落到周恒的手里,被他的后輩們所糟蹋。 她的手蹭干了眼淚,接著往前走,離了故鄉,到了匈奴的境地,她不必回頭,對于經過的土地,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 秦縣丞在離了這座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站著,見她上了這座山,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再也不見。 陳子惠是不叫他過去的,可他執意要去,最后是這幾個人一起過來了,連帶著韓昭昭。 好在隨著他們的離去,匈奴人已經撤開了所有的人馬,故而這一路上沒有遇上人,除了躺在地上的死人。 他們離開,衛國的人想抓住他們,為時已晚,秦縣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嘆自己的一生活得像個笑話,本想為自己的故鄉求個和平,沒想到把所有人拉下了深淵,帶來了更持久、更殘忍的亂世。 她走了。 將來的戰亂還會繼續,不知道何時才會停止。 當這一隊人最后的身影隱沒在山間時,秦縣丞才回過頭來,又看向韓昭昭。 與此同時,陳子惠一把拉住了她,到底是不愿意讓她與秦縣丞有過多的接觸。 見此情形,秦縣丞一笑,再未向前走一步。 記住,冤冤相報何時了,有些仇怨,該拋去的便拋去吧,總該有個了結。 他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陳子惠。 圓月西移,清輝斜斜地灑向大地,不多時,便該是黎明了。 秦縣丞看向近處的黃土地與遠處連綿的群山,忽然眼淚留下來。 這是他從小生活過的地方,在生命終點的時候又想起了生命起點時的事情,回憶一連串地在腦海中涌現。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離了這山前,往屋子里走。 陳子惠警惕地盯著他:你去做什么? 拿一壺酒,拿了后便回來。 說罷,就去了屋里,很快,就拿了一大壺酒出來。 擰開塞子,抱著酒壺,先是面朝北,彎下腰。 前面的這半壺是敬給他自小生長的地方云中郡,給他生活過的村落,給把他帶大的養母的。 云中郡在雁門關以北,越過這片橫亙在東西向,阻隔南北的山便是云中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