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沾染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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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他說,清潤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收好茶杯。 別再留下了。 這里不是她該待的地方,和他一樣的陰暗骯臟。 在她還來得及抽身的時候,早些離開他的身邊。 明家的車停在樓下,車燈還打開著,在夜色中劃出光柱。 林崇之給她打了個電話,音樂聲響起,明霜看到沒看,直接掛掉了,林崇之卻不放棄,很快又打了過來。 明霜煩不勝煩,接起了電話,“我在同學家。” “對,是女同學,成績很好……明立誠最喜歡的那種品學兼優的乖乖女。” “她之前幫我補課,現在來她家玩,順便感謝感謝她。”當著江槐的面,少女盤腿坐在沙發上,懶洋洋的且毫不猶豫地流暢編著瞎話,“你現在走吧,明天我要回去再叫你。” 林崇之估計又說了什么,明霜掛了電話。 樓下響起汽車發動的馬達聲,一陣轟鳴聲后,明家的車離開了。 江槐神情沒什么變化,清亮的黑眸看著她,他眼睛很干凈,眼珠很黑,烏潤潤的一雙眼。 明霜一聳肩,“你看著我干嘛,難道要我和他說,我在一個獨居的男人家過夜?” 江槐僵住了。 “叫他回來。”少年站起身,拉開窗簾。車還沒走遠,能看到車燈。 “你讓我回去就回去?”明霜說,“外面下雨,你好意思讓我走夜路?” 檀城夏夜的天氣變化很快,似乎是為了配合她的話,不久,天幕里竟然真的毫無征兆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打落在窗欞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今天我和我爸吵架了,他們都出去赴宴了,晚上估計也不會回去。”明霜聲音忽然變低。 回的話也不會回南苑路。 那“一家三口”,應該會在顧婉寧的帶領下,去新房歇腳,其樂融融地度過周末晚上,然后第二天在一起吃一頓早餐,慈愛的父親母親,懂事乖順地女兒,完美得很,沒她更加完美。 明霜很少很少和別人說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江槐不是別人,在他面前,莫名其妙的,她很少拘束自己,一張開嘴,話似乎就從嘴里自然而然流了出來。 江槐安靜地聽著。 女孩盤著腿,玉白的腳趾攪在一起,她把尖尖的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整個人顯得越發纖細。 “顧芝之什么都喜歡和我搶,從小就這樣。” “因為我不乖,不聽話,成績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明立誠更喜歡她,就算我是他的親女兒。” 明立誠采取競爭教育。小時候,明霜考試沒考過顧芝之,明立誠給顧芝之發獎品鼓勵,叫明霜在一旁罰站學習她。 顧婉寧笑著給顧芝之和獎狀拍照。 明霜沖上去,把獎狀和獎品都摔了,被明立誠暴打了一頓。 “江槐,你說父母,為什么要把我們生下來。”她喃喃地說,“是因為想讓我們回報嗎。” 世界上可以有人無條件的愛她么。或許她的母親可以,可是她早就已經在九泉之下化為了一抔骨灰。 讓她自由地當一只小鳥,一縷風,不好么。 室內安安靜靜,只聽見雨聲。 她很堅強,沒有紅眼圈,也沒有哭,不過是在平淡的敘述。 江槐也不知道答案。 明霜感覺到手指上的觸感時,陡然睜大了眼。 江槐的手冰冰涼涼,是修長的男生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夜色里的一抹溫度,不知道是從他的手傳遞而來,還是從她的手傳遞而去。 …… “算了,不用安慰我。”終于,明霜松開了手,坐回了原位。 她知道江槐的怪癖,知道他很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也沒必要讓他痛苦了。 手指垂落在身側,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手指的觸感,江槐垂著眼睫,沒有解釋。 “而且你還和我生氣。”明霜大眼睛轉向他,語氣里帶著譴責,“我本來想準備睡了,躺在床上,越想越氣,睡不著了,干脆來找你了。” “我本來就一直學習學習,這段時間都沒睡好。”她聲音里這下才透出委屈。 她打了個哈欠,nongnong困意在這時候襲來。 “我的鞋呢。”明霜左看右看,她剛把那雙兔子拖鞋一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腿忽然一輕。 少年的手指冰冰涼涼,帶著一股子涼氣,明霜還沒反應過來,拖鞋已經被穿回了腳上。 客廳燈光昏暗,她看不清楚江槐的動作和表情,只看到一個清俊的輪廓。 明霜眨巴眨巴眼,心情似乎陡然明亮了起來。 “晚上我睡哪?”她問,又用嫌棄的表情看了眼屁股下的沙發,“不會讓我睡這里吧?” 她家的那張大床占據了半個房間,都是用的最高級的臥具,夏天蠶絲,冬日絨棉,還有各式各樣自己喜歡的毛絨玩偶,傭人會根據節氣給她換好各類熏香和安神香。 對明霜大小姐而言,睡沙發這輩子是不可能的。 江槐安靜了一瞬。 “去酒店。”他站起身,要去開門。 “干什么,想帶我去開房么。”明霜隨口說,“不行的,哥哥,我還才十七呢,你這是違法犯罪。” 他腳步陡然頓住,明霜只看到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 明霜轉眸看向他,隨后,看向門虛掩著的臥室。 “那我今晚就勉為其難睡睡你的床吧。”明霜說,“你睡沙發吧。” 江槐的臥室和人一樣干凈簡潔,以前小時候,明霜也去過徐天柏幾人的房間,所以對男生房間也不是很陌生。 “江槐,你房間和別人不一樣哦。”明霜好奇地左看右看。 “徐天柏屋子里都是航模。李恒遠一屋子手辦。”她拿江槐和他們比較,“陸哥的最干凈,里頭都是書。” 江槐的屋子看不出多少生活痕跡,書桌上有幾本書,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或許是因為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住宿。 少年垂著眼,一言不發。 明霜,“哦,是不是你又生氣了,覺得我把你和別人比較?” 江槐淡淡說,“沒有。” “他們和你又不一樣。”明霜說,卻也沒再繼續往下解釋這句話。 “你干什么?”她看江槐拿走了被子,似乎準備把褥子和床單也換了。 “換新的。”他說。 “不要。”明霜嫌棄皺了皺眉,“你這屋子都就沒住人了,柜子里拿出來的被子估計全是灰。” 她慣會軟硬兼施。拿白嫩的腳丫踹了踹他的長腿,不輕不重,然后微仰起臉,用那種很甜很嗲的語氣,“江槐,好嘛。” 江槐到底也還才是個少年,差兩個月十八。她有一套熟練的對付男生的辦法,用在他身上也是輕車熟路。 她知道。他總會屈服,由她胡作非為。 可是這次,他沒動,半晌,只吐出了一個字,“臟。” 他睡過的被子和床鋪。 “你說我臟?”明霜難以置信。 “……”他聲音有些沙啞,“我用過的。” 少年語調平靜,干凈漂亮的黑眸直直看向她。這句自貶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似乎很是稀松平常,語氣沒有半分波動。 “沒事,我又不像你,不嫌棄你。”大小姐高傲地說,“而且你可香了江槐。” 明霜已經繞過他,爬上床,蓋好被子,從被子里鉆出了一個小腦袋瓜子,她大大方方地嗅了嗅被子,對他說,“你知道嗎?” “和你身上味道一樣。”她朝他歪頭一笑。 …… 屋子里的燈滅了下去,明霜應該是真的累了,呼吸均勻,很快,就在雨聲的伴奏中睡著了。 客廳里黑漆漆的。 少年坐在沙發上,頭疼似乎沒有之前那么劇烈了,只有一墻之隔,他沒有半分睡意。 清潤黑眸迷蒙,臉色微紅。 腦子里反復印記著最后一幕。 她的長發繞著白皙的脖頸邊,整個人更加顯得小小一團,裹在他的被子里。 …… 江宅。 屋外的冷雨絲毫不影響宅邸。 觥籌交錯,燈紅酒綠,每一個人都衣冠楚楚。 陸措一身西裝,不過英俊的臉上神情不太好,微皺著眉,低頭看著手機。 明霜沒來。打電話過去也不接,只說有事,也不說到底去哪里了。 陸措知道,她不喜歡被刨根問底,問太多了,管太多了,只會讓明霜煩躁。 顧芝之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宴會,她身上穿著顧婉寧送給她的小禮服裙,隨在顧婉寧和明立誠身后,不斷有人和他們打招呼,和她打招呼,夸獎她漂亮。 都是檀城的名流,每一個人的頭銜拿出去都是能擺上臺面的人物。 有人和明立誠碰杯,朝她笑,“這就是您女兒?果然優秀,看著就蕙質蘭心。” 顧芝之沒做聲。顧婉寧輕輕咳嗽了一聲,明立誠只是一笑,“是就好了。” “不是嗎?”那人說,“抱歉,不認識貴千金,這下鬧了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