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鎮撫(1)
“咱們這位萬歲爺,我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曹國公的后宅里,解縉和李景隆對坐在花房之中,飲茶閑聊。 解縉是從宮里出來之后,特意來曹國公李景隆家里,送請帖的。 因正妻多年未育,他娶了個側室,一位姓劉的女子,據說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人家出身,很是知書達理。篳趣閣 他本不想張揚,可是架不住身邊的好友起哄要喝喜酒,所以只選十幾位平日往來密切的人,親自上門送帖子。 李景隆正翻看著解縉送來的請帖,對著上面飄逸灑脫的行書嘖嘖稱奇,聞言笑道,“哪看不懂了?” “一邊要殺人,一邊又要修書!”解縉品著茶盞中的香茶,開口笑道,“修就修吧,還讓那些書呆子領銜!” “大紳!”李景隆放下手中的請帖,正色看著他,“你這性子怎么還這么不穩當?這話,是能隨意私下里說的?” 解縉頓感尷尬,他這大嘴巴的毛病一時半刻還真改不了。 當下忙笑著解釋道,“您看,這不是沒外人嗎?” “沒外人也不成!虧你還是圣人門徒,大不敬!”李景隆哼了一聲,“老哥我癡長你幾歲,咱倆也是好些年的交情,我跟你說你這毛病要是不改,將來要吃大虧!” 說著,又指下頭上,繼續說道,“上面要做什么,哪里是你我能說的?身為臣子只有解憂,沒有私下口無遮攔的道理?!?/br> “你說的是,在下受教!”解縉趕緊起身行禮。 其實他這話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心思,昨天朝堂上傳出風聲,皇上要嚴辦周藩涉及的案子,讓錦衣衛鎮撫司開了詔獄,準備殺人。 今早上翰林院那些書呆子們就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準備磕死在乾清宮也要讓皇上收回成名??烧l想,皇上竟然出人意料的讓國朝的翰林們主持修書。 忽然,他想到一種可能,開口問道,“曹國公,您說皇上讓人修書,是不是故意給那些書呆子找事干,讓他們.....” “你才明白?”李景隆笑道,“你呀,這官是怎么做的?” 解縉搖頭苦笑,“哎,論做官做人,在下都比不得您喲!” “你小子夸我還是損我?”李景隆又是笑罵。 “自然是夸您呀!”解縉說著,品了口茶,忽然皺眉道,“曹國公,這是什么茶,怎么這么香?” “嚇煞人香!”李景隆笑道。 “這又是怎么個說法?”解縉來了興致問道。 “蘇州洞庭山有碧螺峰,山峰當中長著數株茶樹!”李景隆翹著二郎腿,得意的說道,“一日有鄉間少女去采茶,恰好山路崎嶇手中挎著籮筐難以行走,少女們便把剛采摘的嫩茶,放在胸口.....”說著,眉毛動動,露出幾分微笑。 “妙哉妙哉!”解縉大笑道,“少女嫵媚,清茶嫩綠,正映了東坡之詩,將欲西湖比西子,從來佳茗似佳人。佳人為美,茶為雅,合二為一既美又雅?!闭f著,繼續道,“不對,既如此雅致,怎么叫嚇煞人香?” 李景隆繼續笑道,“你想啊,剛摘下來的茶是嫩的,少女因為在山路行走,出汗發熱。這一發熱,胸口的茶葉自然就能冒出濃郁的芬芳.....” 頓時,解縉的腦海中出現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雨后晴空萬里,蜿蜒小路上滿載而歸的少女們,帶著銀鈴般的笑聲翩翩而來。驕陽之下,因為剛才采茶的忙碌,也因為在山路趕路的疲憊,使得白皙的臉上手臂上,滿是晶瑩剔透的汗珠。 走著走著,忽然發覺有奇怪的香味從身體上出來,面頰通紅的少女們仔細查看,愕然發現竟然是因為身體燥熱,使得茶葉散發出香氣。 是以,叫嚇人煞香! “妙啊!”解縉再嘆,然后笑道,“曹國公,此茶何處有賣?” “買不到!”李景隆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笑道,“世上僅有那么點兒,都在我府上,就算紫禁城大內也是沒有的!” “曹國公!”解縉起身拱手,“按理說不該奪人所愛......” “行啦!過不是些茶葉,用得著這么生分的跟我要?”李景隆笑笑,“不過這茶產量不多,我這也沒多少,一會你走的時候,給你包上半斤!” “如此多謝了!”解縉大喜。 李景隆目光瞅瞅他,低頭喝口茶,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如今在東宮教導太子爺書法,太子爺練的如何?” “殿下還小,如今只是臨字帖?!苯饪N笑道,“不過皇后管得嚴,殿下寫字倒也有板有眼的!” “我可是聽說,東宮諸位老師之中,太子爺和你最是親近!”李景隆又笑道。 “哈哈,其他幾人整日都吹胡子瞪眼的,教而不得其法。”解縉笑道,“嗯,高遜志還行,殿下對他也是頗多依戀!” 大學士高遜志! 李景隆心里又記下一個名字,一個似乎可以用來搞好關系,以后用得著的人。 在他曹國公的心里,這天下大致分成幾種人,用的著的用不著的,能結善緣的,和避而遠之的。 暴昭辛彥德那種,自然是敬而遠之。 像高遜志這種,即便成不了朋友,但搞好關系,起碼不是敵人。 那可是太子爺身邊的人! 就像當年的東宮舊人當中,盡管解縉的官職跟他差著數級,可也一樣稱兄道弟私下里更是沒少吃喝玩樂。 就這時,曹國公府上的管家快步走來,低頭在李景隆耳邊輕語幾聲。 “哎,本想留你吃飯,可我這來事了,馬上要走!”李景隆歉意道,“改日我做東,好館子隨你挑!” “公事要緊,在下也有別的事!”解縉起身笑道。 “給解學士包半斤茶葉,就是我書房里百寶閣第二排第十三個抽屜里那種!”李景隆吩咐一聲,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貂皮大氅,隨口問道,“今日你不去教太子爺寫字了?要去哪?” “送請帖??!”解縉笑道,“去找何指揮使,前幾日他看著我,還嘟囔著說要吃我納小星的喜酒!” “何廣義跟他走的倒是近!”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臉上笑道,“那正好,咱倆順路,我也正好去鎮撫司!” “那正好,可以坐曹國公的馬車!”解縉笑道。 兩人從曹國公府出來,一塊上了馬車。 上車之后,解縉又對著馬車中的各種紋飾擺設欣賞起來。 “這小子聰明沒用到正地方!”李景隆心中暗道,“他也不問問,我去鎮撫司干什么?我這個協辦大臣都傳開了,他卻半點沒往那方面想,還真是一點敏感性都沒有!” “身為外臣,又是翰林院的人,跟何廣義私交好,本就犯了忌諱,他卻根本不背人,也不怕人家背后說他....” 想著,李景隆心中忽然明白了,“嗯,太上皇給太子選的幾位老師,都是朝中跟任何人都扯不上關系的人,也是什么實權的?;噬嫌盟雭硪彩沁@個心思!夠單純!” 就這時,忽聽解縉又開口道。 “曹國公,聽說你昨日差點把聽濤書院的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給辦了?” 李景隆面上一囧,“沒有的事兒,哈哈!” 心中卻在怒罵,“還有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