紲羈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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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孤芳自賞的宅院。 陶土砌的院墻看似簡陋,左右兩株迎客松卻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巖板小路曲徑通幽,一側(cè)竹林進深,一側(cè)小橋流水。 喬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主建筑更是平凡古樸,看上去只是一座茅草屋。 池玨跟在百里赟淇身后,攏了攏肩頭的黑色大衣,仰頭看著茅草屋檐下掛的小匾,一字一頓地輕聲念:“紲,羈,館。” “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百里打開門,兩人換了鞋往里走。 “唔…出自陶淵明的詩?”池玨歪頭想了想,憑著依稀的記憶猜測道。 這茅草屋著實小巧,內(nèi)里只是一間平房,幾根松木支撐房梁,一眼望得到盡頭,落拓而敞亮。 “嗯,這是我外祖父的舊宅。他每每有煩悶無法解惑時,就會來這里。這句詩的意思是人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大夢一場,不必被俗世的塵羈而絆住腳步。他想以此來開導自己。”百里引她坐到主廳沙發(fā)里,灰撲撲的白絨布沙發(fā)其貌不揚,坐上去卻如同陷入云朵般柔軟。 卷起的珠簾隨風簌簌飄搖,簾外是深深的竹林。綠影婆娑,雪花被蔥蘢的竹葉濾下,灑上青苔遍布的土地,像間錯綻放的白色小花。 除了她哥,還沒見過有人也千辛萬苦將竹子移植到海外的。 池玨對百里的這個在本地財富豐厚,又品味高潔的外祖父產(chǎn)生了好奇。 “你的外祖是溫哥華人?”池玨問道。 百里赟淇從幾步之遙的廚房回來,手里拿著兩瓶冰水,遞了一瓶給她,先是抱歉地說:“這兒荒廢很多年了,只有些工人定期來維護。冰箱里還在適飲期限內(nèi)的,就這個了,沒關系嗎?” 見她伸手接過表示可以,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坐到池玨對面的沙發(fā)上,才徐徐說:“我母親從小流落在外,生下我之后很早就去世了,外祖父悲痛欲絕,不愿再見到我的生父,所以晚年搬到這座城市定居。懷著錯失機會參與女兒成長的遺憾,他貢獻了很多給這里的教育事業(yè)。” 池玨握著冰涼的瓶身,屋外有泉水聲忽近忽遠傳到耳朵里,冷冽叮咚的聲音從茅草枯竹間隙穿過,平添了一抹無悲無喜的摩擦感。 她焦灼的心被寒冷撫平,向后靠在唯一有可能溫暖的沙發(fā)上,看了眼對面身著單衣的少年,遲疑地問出心中猜想:“這座屋子,也不設取暖設備?” 百里理所當然地勾唇,這樣粗糙隨意的屋子,連能通電的地方都有限。 “溫飽會使人倦怠的說法,其實是為了向外人掩飾而找的借口。”他抬頭環(huán)視半圈,對這間破草屋的前主人感到可憐又可笑,“我母親很小的時候因為意外,流落到修道院里,孤苦無依,缺衣少食,更別說取暖了。幸好蒙紅衣大主教垂憐,才長大成人并接受了教育。剛好成年的時候,她遇到了我的生父,一個初識看起來還算是個忠誠勤勉的男人。兩人陷入愛情,結(jié)婚后沒多久,外祖父通過千方百計,終于找回了他的女兒。突如其來的巨額財富和貴族頭銜如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那個男人被砸暈了頭,逐漸浪蕩起來,每日吃喝嫖賭,鶯鶯燕燕無數(shù),甚至經(jīng)常有妖艷的女人找上門來。母親艱難地支撐到把我生下,極度抑郁癥沒有放過她,沒過多久,便去世了。 ” 池玨瞪大眼睛聽著,沒有想到他這樣的清冷貴公子,還會有如此令人嘆息的身世。 百里又喝了一口冰水,繼續(xù)說:“母親死后,祖父陷入無盡的自責。如果不是當初粗心大意,母親本可以如公主般長大,就不會看上一個沒出息的男人,更不會膽小懦弱得任由第叁者放肆欺辱,把所有苦都獨自咽下,以致傷及自身。所以,外祖父將大部分個人財產(chǎn)都捐獻給學校后,自己過得清苦,仿佛故意自我折磨。” 他嘲諷地笑了笑,眸色似冰一般冷漠,似乎在從旁觀者的角度,講述事不關己的故事:“死者已矣,做再多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外祖父臨終時,我還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只有我生父。因此,他立下兩條遺囑,一是讓當年撫養(yǎng)我母親的紅衣大主教做我的教父,代行撫養(yǎng)教育之職。二是要我成年后立即離開生父身邊,直至繼承爵位之時才可以回去。” 池玨毫無察覺地始終攥著那瓶冰水,指尖不覺凍得麻木。她仿佛能看見一個形影相吊的垂暮老者,在這搖搖欲墜的茅草屋檐下日夜徘徊,長吁短嘆,痛悔不已。 天漸漸暗下來,寒風驟卷,竹葉上半融的雪水被吹打到地板上,點點滴滴。 百里起身,放下竹簾擋住水花,又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竹簾交錯著輕輕浮動,燈光忽明忽暗,跳動著異樣的光彩。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只是荒誕的過去罷了。”他薄唇慘白,眼尾狹長,印著油燈有幾分森冷,“我不在意,也不惋惜。我的人生也不過是等待那個掏空了身子,半癡半癱的男人死去,然后做個浮華之上的空心人。沒有比故事里的任何人好多少。” 他把燈放到兩人中間的矮桌中央,如豆的微光如同星星之火,燎起黑眸深處灼灼瑩輝。 “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這句話我祖父沒有做到,我也沒有做到。但是池玨,你清澈勇敢,無拘無束,或許你可以做到。眼前的煩擾,充其量是一粒毫無威力的塵埃,不要被它擾亂你的心。”他如玉的面容如同鍍了層金光,在光里緩緩暈開一縷溫柔。 池玨盯著躍動的燭光,耳畔竹簾相擊,清脆卻平和,像是給遠處的孤泉伴奏,譜寫一曲靜謐悠揚的旋律。 她感到無比平靜。 百里赟淇就像是高山仰止的冰雪,在難以企及的高度,沒有情緒,令人警醒。 他用剖白自己身世的方式,告訴池玨,重要的不是眼前的阻礙,而是有時看似無關緊要的一次大意,一絲猶豫,很可能改變整個命運軌跡,在人與人之間留下無法挽回的鴻溝。 她松開麻木的手指,將水瓶穩(wěn)穩(wěn)地放在桌上,說:“謝謝你。無論真相如何,我會清醒且慎重地去面對。”她披著大衣站起,神色淡然,“麻煩送我回去吧。” 百里站起來,偏頭看向不到他肩膀高的少女,嬌俏的眼眸褪去淚光,干凈明亮,說不清的純潔魅惑。 他終于忍不住,冰冷的指尖蜻蜓點水般捋過她的長發(fā),低啞著輕聲說:“我留在這還有些事情,讓司機先送你回去吧。” 少女的裙角如蝴蝶翩躚遠去,走之前還貼心地把外套物歸原主,卻無情地帶走了一室馨香。 他抽干了力氣般跌坐進沙發(fā)里,捂著臉打了個寒顫,仰起的脖頸脆弱地繃成直線。 親自把她帶出來,再親自把她勸回去。 …你可真是又當又立呢。瘋了吧?百里赟淇。 他在心底狠狠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