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第17節
這些都是他早有預料的,并非不能接受,但忍受那些時,他總要想:“要不然還是leon吧,不過是脫衣服上床而已,也不是絕對不行。”也許試過就沒有那么可怕了。何況那些羞辱也不完全是錯的,沒準他就是又當又立。之前和leon約會時不是也幻想過嗎?也強烈地渴望著,如果是裸身做這些該有多好。 可他不能找leon。平安夜那天,兩人淺淺地相互問候了幾句。應當就止于此了,不要再有多余的接觸。不能害leon更深。 最后竟真讓秋辭找到心儀的,簡直就是為他量身訂做的,女t,在大學擲過鐵餅,有力量和體力,會縛駟馬,還懂橈神經和尺神經,知道用安全詞。 唯一不好的是對方要求脫衣,秋辭與她討價還價,為自己爭取到一條內褲。但對方還有要求,希望能………… 秋辭看到那兩個字時懵了,直到對方又發來一張圖片,他凍僵的思維才陡然復活,像一團糾纏的蚯蚓被放到火上那般痛苦地蠕動。 兩人談了很久,久到就像談生意,秋辭恍惚覺得他們做的買賣其實是紅燈區的買賣。而他這件商品顯然是性價比不高的,一個男人的身體,對一個女t來說,實在是吸引力不夠。 “論壇里的縛手多數都是男的,而且多數不找男伴,有的在性別方面卡得倒不是很死,但是風評都不好。我個人喜歡把條件提前說出來,行不行,咱們都說清楚。你雖然看起來比較萌新,但是我覺得你不傻,那些人捆前倒是一切都好商量,但是把你捆住以后他可能會做什么,你應該能想象出來。那種事可不少見。” 秋辭都明白。他還明白女縛手比男縛手更難得,且選擇很多,如果不是對方厭倦了繩子帶來的情感糾葛,根本輪不到他。 但是秋辭接受不了。 后來有人主動聯系他,是男人,論壇里的付費繩師,似乎口碑不錯。 壓力已經讓秋辭的身體膨脹變形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飽得皮膚都變透明的大氣球,再不釋放壓力,只要有稍微有一點點尖銳的東西往他身上輕輕一碰,就能把他扎出一個眼兒,然后那些高壓氣體就會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小眼兒撕成大洞,把他變成一只到處亂竄的破口袋。他想象自己全身的皮膚上都是小眼兒,呲呲地往外漏氣,恨leon,恨盛席扉,恨自己……必須得趕緊捆住。 所以男人就男人吧。 收費的就是不一樣,這個男繩師對秋辭的所有要求都表示理解和尊重,對他像對待客戶一樣禮貌周到。而且男繩師不但會駟馬,還敢玩兒吊縛,對秋辭說:“幾乎每一個來找我的,就算第一次不敢,之后也一定會要求玩兒吊縛……吊縛是捆縛的終極夢想。” 秋辭喜歡他最后那句話,和他敲定了買賣。 對方開出價格,秋辭爽快地轉了錢,并說:“這算是首付,如果我們合作愉快,結束后我會再轉同等數額作為尾款,后續我們還可以定期約時間見面。” 對方愉快地應下來了。 這就更像紅燈區交易了,但好歹交易貨幣是錢,而不是他的膚色和身體部件的尺碼。何況秋辭不相信人性,他更相信經濟學規則。 他謹慎到不和男繩師約在本地,而是挑了自己將要出差的一個城市,把見面時間約在出差最后一天的晚上。當然他會給繩師報銷路費和食宿費,還有額外的出差補助。 酒店是他自己訂的,入住后還藏了幾個攝像頭和一個語控助手,手機也有語助,都是為了以防萬一。 住酒店是常態,睡酒店的床比睡家里的床還習慣。他坐在床上登陸論壇,想和繩師確認明天的約會是否能如時進行。 進入論壇,一個大熱的帖子頂到最上面——《揭露xx繩師的惡行》。啊,是他約的那個男繩師的論壇id。 帖子是匿名開的,揭露付費繩師對客戶的侵犯和勒索,后面有很多匿名的跟帖附和,說自己也是受害者。 秋辭盯這帖子盯了一整晚,一樓一樓地數,數有多少受害者。他還看到那個騙子繩師現身了,貼出許多受害者的照片作為報復。 這個論壇管理不錯,那些侵犯隱私的照片很快就被刪了。但秋辭知道一定有人下載了下來,并會把它們灑向整個互聯網。也許某天他上網學習某個結怎么打時,就會看到這其中的某個男人或者女人被縛住的身體。 秋辭也開了一個帖,這是他在論壇第一次開帖,內容是如果有誰需要法律援助,可以找他,他可以推薦律師,并出錢資助。他知道自己逃過一難,他之前的表現就像一個人傻錢多又膽小的冤大頭,就差在腦門上寫著:“我害怕暴露,我有錢,快來勒索我!” 但沒有人向他求助,只有幾個回帖感謝他熱心,并告訴他:“不會有人去告的,圈里事圈里解決。” 是啊,正因為他們的愛好是不被社會道德所接納的,所以他們也無法獲得社會法治的保護。一直活在暗處的人怎么敢去光下面呢?會被曬傷,會變盲。 他又去聯系那個會擲鐵餅的女t了,對方毫不意外:“你也沒睡?” 秋辭自己在網上找了一張別的圖片,發過去,請求:“能不能用這種樣式的?” 對方爽快地答應了,“其實我也不喜歡做成男人的樣子。” 秋辭只求她別再用那個詞。和男人沒關系,是女人對他使用工具,所以不是男同行為。 ……………… 第二天早上,秋辭把這晚用過的所有東西都扔到小區外的垃圾桶里,約會也取消了。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第29章 熱鬧與冷清 春節到來時,盛席扉同多數離異家庭的子女一樣,遇到那個難題:過年和誰過? 他爸爸寬厚,主動解了他的煩惱,讓他去陪母親。盛席扉思來想去,覺得確實是mama那邊的親戚更讓他不放心,就跟著母親去了大舅家。 姥姥姥爺不在了,但過年打麻將的傳統不能丟。大舅二舅加他們生的四個兒子,再加盛席扉母子,正好湊兩桌,把客廳去飯廳的過道都塞滿了,舅媽們端菜過去的時候得吸著肚子擠過去。 盛席扉根本坐不住,好幾次都想去廚房幫忙,被他兩個舅舅按在座位上。往年都是他爸陪著玩兒,今年只能由他來當壯丁。 姥姥這邊真是男丁興旺,同輩幾個表兄弟就差他沒結婚生子了。大概一算就得嚇一跳,險要二的三次方,一屋子的男人和半大小子,陽氣壯得有些過分。 舅舅和表哥們吼“二條!”“發財!”就像故意要嚇人一跳,兒子們也繼承了家長的大嗓門,滿屋子亂竄的時候嘴也響個不停,音量拉滿。 盛席扉的座位正挨著那條過道,每次有孩子跑過去都得撞一下他的椅背。他這會兒才知道原來人聲也能出多普勒效應;還領悟到“沸反盈天”這成語有多生動,他現在覺得自己就跟那餃子似的,被扔進沸水里了。 實在坐不住了,盛席扉拉著自己媽去給舅媽和嫂子們們幫忙。不過這會兒餃子已經都包完了,硬菜也都在鍋里做著了,用不上他們。 盛席扉挺過意不去,想從二舅媽和灶臺之間擠過去,給自己找點兒活干。舅媽和嫂子們跟他母子客氣,嘴上說是嫌徐老師做飯不好吃,嫌盛席扉個兒大占地方。 下一代里唯一的女孩兒抱著一本書過來,問盛席扉:“小叔,你能不能給我念書?” 盛席扉看眼封面,畫著一只張牙舞爪的霸王龍,不由笑了,小外甥女看著乖乖的,原來喜歡《恐龍世界》。 三表哥家的嫂子笑著往外推他,“快去,幫我看貝貝。” 盛席扉抱著貝貝去了大外甥的房間,關了門,終于安靜了。 小外甥女還沒上小學,但是一點兒不淘氣,睜著大眼睛跟小大人似的,安安靜靜聽他念書。 念到“始祖鳥曾長期被誤認為是鳥類的祖先”這句,盛席扉停住了,問外甥女:“始祖鳥不是鳥類的祖先嗎?” 小外甥女睜著大眼睛,脆聲地回:“不是呀,小叔,‘誤認為’就是錯誤地以為的意思,你不知道嗎?” 盛席扉沉吟了一聲,掏出手機,“貝貝等小叔一下哈,我上網查一查,小叔小時候看的書上寫的是始祖鳥是鳥類的祖先。” 貝貝安靜地等著,觀察小叔叔臉上快速變換的表情。等大人面色凝重地把視線從手機上抬起來,貝貝好奇地問:“小叔,你怎么了?” 盛席扉說:“小叔的人生觀受到了沖擊。” 小女孩兒歪起頭。 盛席扉忍不住在她頭頂撫摸了兩下,覺得她又乖又可愛。他繼續給孩子念書,但腦子里一直在想始祖鳥的事。真是豈有此理,都叫“始祖鳥”了,竟然不是鳥類的祖先了! 念完幾十頁,貝貝滿足了,自己趴地毯上看書。盛席扉沾貝貝的光,在這屋躲清靜。 他心里放不下始祖鳥的事,急于想和誰分享這個新發現。確切說是想和秋辭分享。剛剛在網上看到那條考古界的理論更新,腦子里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秋辭肯定也感興趣!” 他已經給秋辭發過“過年好”了,秋辭也給他回了“過年好”。盛席扉擠在外甥的小椅子里,手里轉起手機,忍不住又打開。先看眼微信界面,倒是有不少未讀,但都是群發的祝福語。再點開朋友圈,也是熱熱鬧鬧,不少人在曬年夜飯,說吉祥話,還有人吐槽春晚。 盛席扉也想吐槽春晚,更想吐槽舅舅他們打麻將那么吵還要開著電視,還把音量調那么大,吵上加吵。秋辭肯定不看春晚,他肯定不喜歡那種太熱鬧的聯歡會節目。還想吐槽人聲多普勒效應,秋辭肯定能get到他這說法的精妙之處。 盛席扉手里轉著手機,覺得自己要閑出毛病了。 他給敏敏發消息:“你知道始祖鳥不是鳥類祖先了嗎?” 敏敏秒回:“喝大了?幾個菜啊?” 兩人臭貧了幾句,敏敏先撤了,“一大家子吃飯呢,老看手機讓我媽說了。” 盛席扉豎起耳朵聽外面,他家的年夜飯還沒開始,不知道是哪個舅媽或者嫂子頂了他的位置,兩桌麻將依舊沒停。 他又給峰峰發消息:“你知道始祖鳥不是鳥類祖先了嗎?” 峰峰回:“始祖鳥不是讓李寧收購了嗎?” 給學歷最高的前博士生發:“你知道始祖鳥不是鳥類祖先了嗎?” 前博士生回:“始祖鳥不是恐龍嗎?”過了兩秒又回:“還是鳥?” 好吧,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他們的博士生不學生物。可是秋辭一定知道。他們教職工家屬院以前流行給孩子買那種成套的百科全書,他是被他媽按在椅子上逼著看完的,但秋辭小時候一定是那種乖乖的坐得住的孩子,有好奇心還愛看書…… 盛席扉看向小外甥女,小女孩兒趴在地毯上看書,頭朝著他這邊,烏黑的小頭發梳著整齊的小辮子,中間分出直直的一條線,兩手支著腦袋瓜,兩只小腳翹起來……盛席扉覺得秋辭小時候一定就是這么乖的。 手又忍不住去摸手機了,心不在焉地把幾個app翻了個遍,最后還是打開朋友圈,無聊地劃啊劃啊劃,時不時禮節性地點個贊……嗯?秋辭也發朋友圈了,他也吐槽春晚,直接拍的電視屏幕,是個小品。原來秋辭也看春晚啊。 他立刻在下面回復:“我也不愛看春晚的節目。”發送。 我也不愛看春晚的節目?是不是太傻了? 要不要刪除……換一句別的…… 哎?回復了!——“剛看到一個舞蹈還可以。” 盛席扉覺得秋辭這會兒肯定沒有在忙了。他還要繼續回復,突然想到以前給秋辭留言,要么回復得很慢,要么總是忽略其中幾句,但是給他打電話就總接得很快,也不著急掛電話。 “貝貝,小叔去陽臺上打個電話,有事喊我哈。” 貝貝乖乖地點點頭,繼續看書。 盛席扉溜到跟臥室相連的小陽臺上,他只穿了毛衣,沒穿外套,讓寒風吹了個激靈,忙點起根煙,同時撥出電話。 小區和周圍已經有人在放煙花了,“砰砰”地響個不停,天上時不時亮一下。 盛席扉吸了口煙,留一只眼睛看著孩子,聽見手機里響起安安靜靜的一聲:“喂?”一朵煙花在頭頂炸開。 他本來都冷得把兩只手藏褲兜里了,只用唇和牙叼住煙,歪著腦袋把手機夾在肩膀上,這會兒又抽出手去握手機,笑著說:“秋辭,過年好啊!” 電話里聽起來可真清靜。過了小片刻,他聽見秋辭帶笑的聲音,“過年好。” 第30章 一通電話 這兩句過年期間的通用問候語已經通過文字傳達過一遍了,這會兒通過聲音再傳達一遍。之后便靜下來。 盛席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秋辭你好,我在除夕夜特地打電話給你,是為了告訴你始祖鳥不是鳥類的祖先了。”這要是說出口,比“我也不愛看春晚的節目”還要蠢上一百萬倍。 “那個……你那邊好安靜啊……你們開飯了嗎?我有沒有打擾你吃年夜飯?”對,年夜飯!中國人最愛聊吃什么,一桌子菜總有你愛吃的,兩個人總能找到共同愛吃的。盛席扉在心里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我還沒吃飯。” 又靜下來。 盛席扉急急忙忙把煙叼進嘴里,把手機從右手換到左手,再把煙從嘴里拿出來換進右手,心里又像被雞爪子撓了。 “你吃了嗎?”秋辭在電話里問他。 盛席扉松了口氣地笑了,“我也還沒有,我們家年夜飯開飯晚,他們都著急打麻將,停不下來……唉,你都不知道我們家有多吵,我爸媽不是、不是那個了嘛,我今年就跟我媽來我舅舅家過年了。我大舅家倆兒子,二舅家也倆兒子,我這四個表兄弟又都是二胎政策的積極擁護者,好家伙,大的小的一堆老少爺們兒,把屋里都給塞滿了……” 聽筒里靜悄悄,盛席扉覺得自己嘴真碎,老跟秋辭說這些家長里短,人家怎么愛聽? “那什么,你是不是在忙?大年三十兒還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