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歡 第40節
“不是說累了?”蕭愈湊到李琬琰身前,低頭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糖:“好似比京城的還要甜些。” 李琬琰眼看著小兔子的耳朵被蕭愈咬掉一只,有些心疼的抿了抿嘴:“去南樓。” 蕭愈領著李琬琰去了花市街中央最熱鬧的南樓,一層有琵琶女彈唱,江南軟語,一詞一句聲聲婉轉。 二樓中央有個戲臺子,中央一人一案一扇,臺下圍著坐滿了人,蕭愈包下離臺子最近處的雅間。 說是院中先生剛做出的新本子,可李琬琰和蕭愈聽著聽著,便覺出幾分熟悉,再聽下去,倒是直接將說書先生口中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猜出來,這個畫本子像極了宋玉所篇《登徒子好色賦。》 那占山為王的山大王是楚王,途徑此地被抓到山上的富家公子是宋玉,從旁教唆山大王殺人的是登徒子。 李琬琰大失所望,越聽越無聊,她將糖畫吃完,忽而扭頭問身旁正喝茶的蕭愈:“這世上當真有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如此標志的姑娘。” 蕭愈聞言微微挑眉:“宋玉大抵是在騙楚王,不過……”他說著一頓,撂下茶盞,抬手一把將李琬琰抱起,他抱著她起身,走到雅間房門前,眉眼示意李琬琰開門。 李琬琰被蕭愈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抬手將雅間的門推開,蕭愈便抱著她闊步而出,走下層層臺階,出了南樓,將她抱上一直等候在外的馬車。 “你坐什么?怎么突然走了。” “沒什么好聽的,”他將她抱到椅子上,俯身將她攏在懷里:“宋玉可有見過這樣的美人我不知,但我知我見過。” 李琬琰微愣,接著小臉一紅,她抬手將他推開:“好了,回家了。” 回府衙的路上,李琬琰看著熱鬧的街景,側頭靠在蕭愈的肩膀上,忽而沒頭沒腦的道了句:“若一輩子就留在隋州城也很好。” 蕭愈聞言以為李琬琰不舍,抬頭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等解了南境之亂,隋州太平,你隨時想來,都可以。” 李琬琰聽著蕭愈的回應,并未接話,似乎一日來疲憊盡了,倚在他肩頭剛剛閉眼便睡去。 *** 吳少陵領兵駐劍南道,短短半月里,幾次通使,安不肯降,議和的條件亦十分猖狂,欲與蕭愈以蜀川分南北,各自登基加冕,互不侵犯,對派人行刺當朝攝政長公主一事,毫無悔意,且揚言,若有機會,愿助蕭愈一臂之力,屠盡皇室,共謀大業。 安明欒幾番言論,不僅揭露其昭昭野心,更是三兩撥千金,一邊挑撥攝政王和長公主之間的盟友關系,一邊拉蕭愈下水,與他共擔謀殺皇室之責。 吳少陵被安明欒的行徑氣得不輕,他傳信蕭愈,擺明議和無門,大戰在即,問他何時歸來。 蕭愈收到吳少陵的軍報時隋州又是落雨十分,這里的氣候極不適應李琬琰養傷,一下雨傷口處便泛癢。 蕭愈已經命霍刀帶人收拾行禮,如今擺在他面前又有兩條路。帶著李琬琰按照原計劃南下或是送李琬琰回京城。 私心里,他是想留她在身邊的,不為其他,只因她有傷在身,他不放心她孤身回京。 但軍營條件不比皇宮,把她留在身邊,戰事莫測,不一定哪一日她就要跟著他吃苦。 蕭愈再三糾結無法決斷,他收起吳少陵的線報,下令次日啟程前往劍南道,隨后往李琬琰的房間去。 蕭愈走到房門前,正遇上端著藥碗走出來的何筎風,這一個月來,傷勢不僅折磨得李琬琰消瘦許多,蕭愈和何筎風兩個大男人也跟著瘦了不少,何筎風原本清雋的面龐微微凹陷下去。 兩人面對面遇上,何筎風對著蕭愈一禮,蕭愈微微點頭,算作示意,隨后兩人擦肩而過,蕭愈推門入內。 李琬琰正躺在榻上看從蕭愈書案上拿來的兵法,聞聲朝房門處望了一眼,又目不轉睛的回到書頁上。 蕭愈將李琬琰敷衍的眼神盡收眼底,他直奔床榻旁坐下,抬手就去撩她的衣擺。 李琬琰感受到蕭愈的動作身子不由一僵,她立即放下雙手舉著的書,目光下落到蕭愈面上,她怔怔瞧他,眉梢都帶著幾分緊張。 蕭愈與李琬琰對視半晌,他險些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微微挑眉,目光從她緊張的小臉上下移,最后落在她平坦小腹上,他瞧著上面微微發紅的傷疤,從床旁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瓷瓶。 珍珠白色的藥膏觸手冰涼,蕭愈從指腹取出一些,輕輕涂抹在李琬琰的傷口上。 期初有些癢,慢慢的開始疼,李琬琰忍不住咬唇,下意識動了動身子想要躲閃。 蕭愈看出李琬琰受苦,涂好藥后,他微微彎身,薄唇湊近她的傷疤處,輕輕吹氣。 微涼的風,緩解了她的疼,她的小臉卻越來越燙,李琬琰忍不住抬手去推蕭愈。 蕭愈抬起頭,順便將剛剛撩起衣擺重新放下,遮住李琬琰的傷口。 他瞧她通紅的小臉,低笑一聲。 “安明欒借到了兵,鐵了心想要與我拼死一搏,戰事催促,明日我便要動身前去劍南道。”他嗓音很溫柔,與她交代到此處忽然一頓,停頓片刻,接著他抬手蹭了蹭她還紅著的小臉:“明日,我派一隊兵馬,送你和何筎風回京。” 作者有話說: 注:“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引自《登徒子好色賦》 第49章 “回京?” 李琬琰聞言明顯一愣, 緊接著搖頭:“我不回。” 蕭愈聽到李琬琰的回絕有些意外,他抬手理了理她鬢角散落的碎發:“我是真心的,你有傷在身, 再跟著去南境會受苦。” 蕭愈想起他方才將調度安排吩咐給霍刀時, 霍刀那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明白霍刀心里顧慮什么, 作為政敵, 放攝政長公主回京與放虎歸山無異。他想與現下李琬琰意外的神情也一樣,在她心里, 她是被他強制約定帶來的,是作為政敵所防備的。 蕭愈解釋完,李琬琰卻依舊搖頭, 她伸手將他的大手抓過來放在膝上, 用力握住:“我不回去。” 她望著他,神情格外認真:“我既答應陪你去南境, 自然說到做到, 何況…我還從未去過南境, 若此生都無緣踏足,豈不可惜。” “怎會此生無緣…”蕭愈搖頭笑笑:“我只怕你會受苦。” *** 次日啟程,霍刀看著與蕭愈上了同一輛馬車的李琬琰,難免意外, 他有些不懂, 如此好的機會, 長公主怎就輕易放棄。 李琬琰和蕭愈從隋州城南下, 白日趕路, 入夜停宿, 半個月后趕到劍南道。 吳少陵親自跑到城門相迎, 一個多月未見, 他眼見蕭愈消瘦不少,不必猜也知道為了誰。 吳少陵心里沒好氣,對蕭愈見禮后,草草看了眼李琬琰,隨后向兩人身后打量,吳少陵瞅著瞅著,忽然覺出不對。 “賀蘭辰和賀蘭月呢?”吳少陵找了一圈不見二人身影,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蕭愈:“你不會把他們倆罰回京城了吧。” 蕭愈聞言不由蹙眉:“他們不是一直由你帶著嗎?” 吳少陵聽了更愣了:“他們難道不是去找你嗎?”他問完又看向霍刀,似乎想從他那里得到求證。 霍刀見了搖頭,他跟著王爺在隋州城一個多月,一直沒見過賀蘭兄妹身影。 吳少陵不由著急起來:“這兩個人,怎么還亂跑,一個多月了,半點消息也沒有,”吳少陵說著說著,忽而想到什么不好,又及時搖頭打斷自己。 城門口的風大,蕭愈打斷絮絮叨叨的吳少陵:“回去再說。”隨后轉身牽住李琬琰的手,她的指尖果然冰涼,他用力攥緊,帶著她回到馬車上。 吳少陵看著蕭愈的背影,只好翻身上馬,路上他還有些心存疑惑,靠近霍刀身旁:“當真不是王爺?” 霍刀回憶起上個月,蕭愈滿心滿眼都是昏迷不醒的李琬琰,哪有心思管顧賀蘭兄妹。 “他們是什么時候離開軍營的?走前可與你打招呼了?” “就王爺去隋州那日,沒有半天功夫,我一轉身人就沒了,我一想就是去尋王爺了,就沒派人去找。” 霍刀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多事之秋,只盼不要出什么亂子。 “賀蘭姑娘闖了禍事,辰公子帶她回京也未必。” 吳少陵聽了這話也不接茬,只回頭往后面的馬車望了望,嘆了句:“這位長公主…倒是命大。” *** 劍南道剛剛從安明欒手中奪回不久,聽聞安明欒撤兵前在城中燒殺搶掠,此地的居民多顛沛流離在外,僅剩少數未遭毒手,又見大批軍隊前來,心中難免惶恐。 吳少陵初到此地時,試著派人送了些糧食給當地百姓,但百姓一見到身穿鎧甲的人便跑,次數多了,吳少陵諸事纏身,也就將此事先放一旁。 馬車入城,李琬琰撩開車窗簾子,劍南道與隋州城幾乎天壤之別,嫌少看見當地百姓,沿途的房屋皆死氣沉沉,偶有斷壁殘垣,似乎被大火燒過,一片狼藉。 李琬琰看著眼前之景,胸口似乎被一團東西堵住,她從前多居廟堂之高,若非親眼所見,她想不到沙盤上守一城失一城,在現實里會留下如此慘烈的創傷。 蕭愈坐在李琬琰身旁,看著她久久不曾回神,只好抬手,將她撩起的窗幔放下,遮住外面的景色。 “安明欒行徑雖可恥,但戰爭無情,看多了,便也習慣了。” 李琬琰聞言垂下眼眸,淡淡的應了一聲。 穿過大半城池,馬車駛入軍營,帥帳內外早已布置好,吳少陵原本也給李琬琰準備了帳子,結果蕭愈看也不看,拉著李琬琰直奔帥帳。順便將那帳子占用做書房。 吳少陵眼看蕭愈不領情的模樣,直覺自己自討沒趣,他原本跟在后面打算進帥帳同蕭愈議事,不想臨到門前,被霍刀攔住,說蕭愈讓他們去書房等著。 蕭愈帶李琬琰走入帳內,里面的布設一如他之前行軍的習慣,十分簡潔。 蕭愈將李琬琰安頓好后,去書房見吳少陵商議對陣安明欒之事。 吳少陵決定親自帶兵探一探安明欒的虛實,蕭愈允諾,撥了五千兵馬給吳少陵,吳少陵當夜便帶著兵馬南下。另一邊蕭愈又讓霍刀著人去找賀蘭兄妹。 霍刀領命后,忽而想起吳少陵之前與自己的嘮叨,不由有些擔心:“王爺,賀蘭公子也算個穩重的人,遲遲沒有消息給咱們,會不會是出了什么意外。” 蕭愈聞言,不由蹙眉,他看著書案上堆積的軍務,沉默半晌,只讓霍刀退下。 離京近兩個月,除了軍務,還有京城的大小政務,有些是王叔特意寫給李琬琰的密信,那時她重傷昏迷著,蕭愈便一封封收起來,積攢到今日,也積了厚厚的一摞。 蕭愈將那摞密信從箱子里拿出來,一路拿到帥帳給李琬琰。 李琬琰看到蕭愈遞來的信還有些愣,知曉是王叔寫給自己的家書,便接過來當真蕭愈的面一封封拆開。 也沒什么特別的,里面多寫的是弟弟李承仁在皇宮里的日常起居,說白日里和裴統領玩得好好的,但一入了夜便哭鬧著要找她。 李琬琰連看了幾封,發現大多是在說阿仁,她心知蕭愈不愿看這些,便收起來,推到一旁不看了。 這些時日來她們幾乎時時在一起,蕭愈今天離開了一整個下午,李琬琰心里還有些不習慣。 她驚詫自己的想法,對這樣的心理也明顯的感覺到不安。 李琬琰抱住蕭愈的手臂,順勢依偎在他懷里:“都是王叔嘮叨的一些家常,沒什么好看的。” 蕭愈垂眸,看著依偎到懷中的人,也抬手抱住她:“這一下午都做什么了?” 李琬琰回憶了一下,將自己的無聊的行徑交到一遍,隨后又問蕭愈,在得知吳少陵已經領兵南下的時候,很是詫異:“怎么走得這樣著急?” “他愿意走便走。”蕭愈自然知曉吳少陵因為什么,他將李琬琰鬢側的碎發整理到耳后,接著將她從榻上抱起來:“晚膳好了,吃了飯,才能喝藥。” 李琬琰自受傷后瘦了不少,蕭愈每次用膳總是想著辦法哄她多吃一些,用過晚膳,何筎風按時送來新煎的湯藥。 天色漸晚,李琬琰傷口不能沾水,沐浴時總要人幫忙,每到這時候,李琬琰總是后悔為何沒有帶明琴前來。 等李琬琰面紅耳赤的被蕭愈從浴房抱到床榻上時,外面夜色已深,蕭愈去拿外涂的藥膏,今日他倒是沒有了那些多余的小動作,快速的替李琬琰涂好藥,放下藥膏后起身,迅速往浴房去。 好一陣子,蕭愈身上掛著水珠回來,他吹滅蠟燭上榻,李琬琰無意碰到他的胸膛,摸到一片冰涼。 她正欲收手,卻忽然被他伸來的大手攥住,他稍一用力,將她拉扯到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