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歡 第11節
翌日早朝,正是要商討禁軍調選之事,李琬琰心知她昨日罷了唐德,今早丞相不會肯輕易罷休,等下又是一場風波。 去宣政殿前,李琬琰又含了一顆藥。 明琴看著擔心,忍不住提醒:“何院首說這是救急的藥,不得已才能吃。” “本宮心里有數,”李琬琰看明琴手里攥著藥瓶,期期艾艾的小表情,又叮囑:“不許告訴何筎風。” 明琴顯然是不情愿應下,她在未央宮外,目送李琬琰帶著內侍前去上朝。 朝堂上,李琬琰提出讓彭陳二人接替裴鐸,掌管禁軍時,丞相果然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說彭陳二人資歷尚淺,之前更是聞所未聞,又說陛下生病,長公主憂心焦急,一時思慮不周也是情理之中,總之讓彭陳二人總管內宮宮防實在不妥。 卻是對將外宮宮禁交給霍刀一事,半字不提。 丞相一黨在旁邊幫腔助勢,提議李琬琰換掉彭陳二人。 自然也有意見不同的朝臣,站出來詢問丞相,可有什么其他好的人選。 有人先一步替丞相回答,說之前的副統領唐德,便是個可靠人選,資歷比彭陳二人高出許多。 此話一出,便激得性格耿直的大臣出言諷刺,說他們司馬昭之心,其心可誅。 雙方大臣在殿下越吵越激烈。 座上,李琬琰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言的蕭愈,她在等他先開口,他定然是和丞相站在一起,她思索著他會有什么說辭,她又能怎么反駁。 丞相幾人和御史們吵了幾輪,略占下風,便打算搬救兵,開口請示攝政王。 朝堂上一時安靜下來,眾人都看向先前一直沉默的攝政王,想聽一聽他會有什么說辭。 有的御史決定后面閉口不言,不敢明面上與攝政王作對,有的御史已經想好反對是說辭,只等攝政王開口,有的御史觀察長公主的反應,打算跟著李琬琰的態度是進或退。 宣政殿上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等著蕭愈開口。 李琬琰也在等。 她甚至準備好了應對他的說辭。 可蕭愈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語氣慵懶,透出幾分漫不經心:“本王覺得,長公主的人選不錯。” 蕭愈話落,幾乎是一錘定音,丞相黨人面面相覷,終也沒人敢站出來反對。 御史們緊接著出言擁護,彭陳二人的副統領之職,徹底定下。 下朝后,李琬琰在去御極殿的路上被蕭愈截住。 作者有話說: 第12章 “本王要去萬音閣聽曲,長公主可有興致同去?” 李琬琰看了看蕭愈身后的一眾護衛,想他昨晚臨走時留下的話,她知道蕭愈表面上貌似邀請,實際里她是非去不可。 萬音閣樓前,蕭愈再次將護衛全部留守樓下,隨后他的目光移到李琬琰身后的幾名內侍身上。 李琬琰在蕭愈的注視下開口:“你們也在下面候著。” 上了樓,李琬琰看到在此處等候多時的胡姬,便知自己猜得不錯,蕭愈果然是為了昨晚她應下的跳舞之事。 李琬琰的腳步停在殿門口,她看了看殿內的胡姬,又轉頭看蕭愈:“王爺不是說聽曲嗎?” 蕭愈看著停在殿門外不肯進去的李琬琰,聞言嗤笑一聲:“都到這了,還裝什么傻。”接著他抬手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半拖半抱將她拉扯入殿。 蕭愈想讓李琬琰學的,是前陣子教坊司新編的舞蹈,內容講的是少年將軍和小公主愛恨纏綿,分分合合的故事。 其中的分分合合,大抵是小公主受不得邊陲之苦,對少年將軍始亂終棄,后來少年將軍抗擊外敵,一戰成名,小公主后悔不已,遠走邊疆,追回少年將軍的故事。 李琬琰總覺得蕭愈是在借此諷刺自己。 蕭愈拉著李琬琰坐在席上,讓胡姬先跳了一遍。 果然是教坊司編出來取悅男人的舞蹈,李琬琰看得面紅耳赤,更別提還要讓她來學。 她只想一想,心里便羞恥的厲害,她試著推開蕭愈握在她腕上的大手:“本宮自幼沒這方面的天賦,王爺喜歡,不如去教坊司一觀。” 蕭愈側頭看她,恥笑道:“瞧她們有什么趣,同是公主,你來跳才能演繹傳神。” 他話落不等她再拒絕,緊接著語氣一冷:“本王昨日的話你可還記得?原以為你是學乖了。” 他昨日說,留著她的命,不是為了讓她安享錦衣玉食的,她想活,就學著取.悅他。 李琬琰沉默一陣,她也不知這些年蕭愈如何變得喜怒不定,眼看他在發火邊緣,她不想惹惱他:“今日上朝前,我答應陛下要回去陪他用早膳,這舞姬便留下,明日再學可好?” 她語氣難得軟下來,雖是商量,可祈求他的意味明顯。 蕭愈今日也是難得好說話,他揮手先讓舞姬退下,隨后抬手撥開李琬琰的衣領,目光落在她頸子上,經了一夜,那圈咬痕終于淡下去,只剩下點點殘紅。 他的目光緩緩上移,落在她的唇上,她今日涂了很厚的胭脂,像是極力掩蓋著什么。 蕭愈指腹蹭過李琬琰的唇,霞紅的胭脂便粘在手上,他托起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一抹,胭脂便在她白膩的肌膚上暈染開。 她生得極美,經不得一點艷麗的打扮,否則就要像書中勾人精魂的妖精。 蕭愈捏著李琬琰的下巴,仔細端詳一會,他看著她唇角剛結出的深色血痂,忽然傾身又咬上去。 李琬琰疼得一顫,她抬手抵住蕭愈的肩膀,用力推他。 他卻靠得更近,一手扣住她的腦袋,不久血腥氣便在唇齒間蔓延開,他離了她的唇,又向下在她嫩白的下巴要咬了一口,之后扯開她的衣領,疊著昨日未褪的紅痕,再次重重一咬。 李琬琰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她抬手用力在蕭愈肩上捶打幾下,于他卻好似不疼不癢。 “明日我去看著你學。”他放開她,慵懶依靠在案旁,支頤坐著,另一只手隨意把玩著她鬢側散碎下來的發絲。 李琬琰擦著唇上的血,心里氣得厲害,還不知脖子上有沒有破,絲絲的泛著疼。 她將眼底的淚壓下去,抬眸看了蕭愈一眼,他倒神情悠哉。 李琬琰沒駁蕭愈的話,她現下只想盡快離開:“好,本宮明日恭候王爺大駕。”她說罷起身,蕭愈也沒攔著,由著她向外走。 李琬琰走后,蕭愈也離開了萬音閣,霍刀跟在他身旁,不解的詢問:“王爺今早為何成全長公主,讓彭陳二人接管內宮?” “唐德是丞相的人,丞相老兒狡詐,把禁軍交給他,保不齊他會擁兵勾結南境,反咬本王一口,橫生枝節,不如就留在長公主手里,她只為自保,掀不起什么風浪。” “那裴鐸命大,上次讓他躲過了,屬下可要再次動手?” 蕭愈聞言瞇了瞇眼,他像是想到什么,眼底隱有暗色:“不必了,螻蟻而已,由他茍延殘喘。” *** 李琬琰回到未央宮坐在銅鏡前一照,才知道自己的情形多狼狽。 她面上不知何時被蕭愈抹上了胭脂,下巴上更有一快明顯的紅痕,一看便是嗦.咬所致,更別提她被他咬破的唇角,她撥開衣領側頭照鏡子,頸上果然也被他咬破了,浸出的血都染在了衣領上。 李琬琰慶幸自己是坐轎回來的,見到她的人不多,且都是未央宮的下人。 慶幸之余,她還是氣得要命,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蕭愈關在籠子里的老鼠,他便是籠外的貓,心情好時拿她尋開心,哪日記起仇來,就一口將她咬死。 李琬琰將自己收拾好后,趕去了御極殿。 其實李承仁還昏睡著,何筎風今日打算嘗試用第一副方子,試試能否起效。 藥煎好后,李琬琰親自嘗了,又一勺一勺親手喂李承仁服下。 她將弟弟抱在懷里,喂藥的手法極為嫻熟,一看便是常日里習慣了照顧小孩子。 何筎風立在一旁,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李琬琰的唇角,傷得位置實在太奇怪,且又是自己很難咬到的地方。 何筎風控制不住胡思亂想,他今早去太醫院的路上,似乎隱約聽到幾個宮人竊語,攝政王昨晚去了未央宮。 “陛下什么時候能醒?”李琬琰將空藥碗放置一邊的案上,抬頭問何筎風。 何筎風的目光和李琬琰投來的視線撞上,他驀然回神,有些心虛的垂下頭。 “若藥效對癥,最遲明晚,陛下也能清醒了。” 李琬琰用熱帕子給李承仁擦了擦小臉,又將他抱回床榻上,掖好被子,隨后起身,帶著何筎風去了外殿。 “本宮昨夜心疾又犯了,現在喝得方子,能否調整一下,非常時期,本宮的身子絕不能出問題。” 何筎風聽出李琬琰的言下之意,他沒應承,只道:“微臣先替殿下診一診脈。” 李琬琰伸出手腕,何筎風將絲帕覆上,隨后提起衣擺,屈膝跪地。 診脈時,李琬琰想到裴鐸,詢問了一句。 “大統領很配合微臣,仔細養幾個月,再施針輔佐,正常行走應該無礙。” 李琬琰聽了放下心來。 “殿下今日可是服用了護心丹?”何筎風忽然問。 李琬琰略略詫異,都過了幾個時辰,不想他竟還能發現。 “本宮怕早朝上……” “殿下日后切不可隨意服用此藥,除非救急,否則日后殿下再犯病時,這藥也難救命。” 何筎風性情一向溫和,李琬琰很少聽他語氣如此嚴肅,她盯著他看了一會,顯然有些意外。 何筎風在李琬琰注視下,似乎意識到什么,他垂下頭,面色有些羞赧:“微臣一時情急,言語冒犯,還望殿下恕罪,只是殿下且且不可以此為兒戲。” “本宮記下了。”李琬琰笑看何筎風,抬手虛扶著他起身:“如今陛下和裴鐸都由你費心照料著,本宮一定謹遵醫囑,不給院首多添麻煩。” “并非因此…”何筎風聞言急著開口,可抬頭對上李琬琰的眼睛,他的話又說不出口,喃喃半晌,最后只是道:“殿下千萬顧惜玉體,江山社稷,百姓朝臣都離開殿下。臣…亦是。” 他最后一句話很輕,輕的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何筎風想到什么,從藥匣中翻出一瓶藥膏,奉給李琬琰,說是止血止疼的。 李琬琰接過,又去內殿看了看李承仁,便去明政殿批折子,午膳匆匆用了些,入夜才回未央宮。 睡前李琬琰涂了何筎風給的藥膏,難得一夜好眠,早朝上處理幾件吏部人員調動之事,刑部上奏說景陽伯的案子查清楚了,逼良為.娼,草菅人命,按律數罪并罰,秋后問斬。 朝堂上誰人不知景陽伯是得罪了攝政王,十年前的舊案都被掘地三尺挖出來,才會兩番被拖進大獄。加之長公主對這等事情一向是鐵面無私,景陽伯身上的那點血脈便變得不值一提,自然也沒有人敢站出來替景陽伯求情一句。 就快下朝的時候,宮外忽然有從京南快馬送來的奏報,說南境藩鎮之首,蜀西節度使安明欒突然造反,發兵占領了京畿南面的劍南道,殺了劍南道節度使,陳兵京南,十五萬大軍劍指京城。 消息一出,朝臣們惶惶不安,大殿上一片嘈雜之聲。 李琬琰坐在龍椅旁,轉頭去看另一側的蕭愈,她知道他平定南境藩鎮的時機到了,她和陛下離死亡也同樣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