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乍然凝滯。

    在場很多干部職位都在何開亮之下，沒有吭聲，家屬們也不好出聲，更不好抱怨。

    這讓氣氛又多凝滯片刻。

    “今天我們?nèi)ペs海了，海鮮多，rou菜多。”穆冰瑩拿了酒杯放到空著的位子上，“嫂子跟我想的一樣，就怕到最后誰都沒準備蔬菜，提前備上了，不吃蔬菜可不行，營養(yǎng)必須得均衡。”

    “是，是是。”柳翠霞躲閃的眼神找到了方向，忙道：“我就是問了幾個都做rou菜，一個蔬菜都沒有，就特地做了素菜過來。”

    “素菜也很重要。”

    “我們家孩子不吃綠葉菜，就上不出來廁所，今天我得給忙忘了。”

    “政委，坐下，就等你開席了。”

    穆冰瑩一句話解了尷尬，打破僵局，除了李如和張婉，其他干部家屬全跟著緩和氣氛。

    顧長逸從客廳酒柜里提了一個黑瓶子出來，“政委，港市那邊的黑啤，沒嘗過吧？”

    “黑啤？聽過，還真沒喝過。”何政委拉開椅子坐下，接過顧長逸手里的黑瓶子，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是慕尼黑那地方產(chǎn)的啤酒嗎？”

    “懂行。”顧長逸拿了幾個玻璃杯分在十九師的干部面前，“就這一瓶，多了沒有。”

    何開亮笑著道：“你小子，肯定是藏著了。”

    餐桌上的戰(zhàn)士們嘻嘻哈哈，將菜的事岔過去，全圍著桌子坐下。

    穆冰瑩收到柳翠霞帶著感激的眼神，同時收到了張婉撇著嘴的鬼臉，意思是，‘你看我沒冤枉她吧’。

    李如這次忍住了，沒出聲諷刺，還真是有不少的變化。

    穆冰瑩抿著唇笑了笑，坐下還沒動筷子，門口又傳來動靜，一看，是他爸捧著一個大砂鍋來了。

    穆冰瑩眉頭頓時擰起，猜測一定是他爸他們嘴里說煮出來很漂亮的沙蟲粥。

    剛提起的食欲，頓時下去一半，甚至有點不想看這個粥，怕看完了，剩下一半食欲也沒了。

    張婉也猜到了，捂著嘴大喊：“救命啊！”

    第158章

    “怎么了？”

    顧長逸看到兩人的反應(yīng)， 問媳婦：“爸燒了什么？”

    “說是很補的沙蟲粥。”穆冰瑩起身去接父親，“爸，我還以為你們會在里面吃，田連長幫忙送鹵水去了， 你看到?jīng)]有。”

    “看到了， 請他幫忙送過去了，我們是打算在里面吃的， 這不特地把粥送給你。”穆德厚剛開始跟戰(zhàn)士們一起吃過飯， 覺得各種別扭，沒有話題聊， 別人看他也別扭， 等和工人們一起干活吃飯，才像是找到了歸屬，特別輕松自在。

    今天謝工頭提前就打招呼了，聚餐還是工人們自己聚， 跟島上的領(lǐng)導在一起吃，吃的有束縛，很多工人都不好意思動菜，晚上回來了還得另外找東西填飽肚子。

    “這個確實很補，我都沒找到這洞。”顧長逸伸手將鍋子接過來， 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 正想說話， 一抬頭看到媳婦把臉轉(zhuǎn)了過去，笑道：“你看看， 多好看。”

    穆冰瑩為了還剩下一半的食欲不愿意看， 下午看的那一眼， 讓她渾身暴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不想再體驗。

    曹丑牛也發(fā)現(xiàn)自己媳婦一臉嫌棄加痛苦轉(zhuǎn)過頭去，“你不是不挑食嗎？也有讓你不愿意吃的東西？”

    張婉別著臉，“我還不孕吐呢，下午看完直接犯嘔了。”

    “這個怎么會吐，看著不是挺清爽的嗎？”

    聽到芝莉疑惑的聲音，穆冰瑩一怔，還是沒轉(zhuǎn)頭。

    顧長逸將鍋蓋放在一邊，輕笑道：“這個煮出來很鮮，特別好吃，我盛一碗給你嘗嘗。”

    穆冰瑩想說不用，一急著回頭看到鍋里的粥，頓時愣住，下午看著土粉色蠕動的小蟲，全變成了一條條嫩白的銀魚一樣，不論從顏色還是體型全變了個樣，鮮味已經(jīng)傳到了鼻子里，一鍋白粥看上去也確實挺漂亮，“這，怎么變成了這樣的顏色。”

    她只見過螃蟹蝦煮熟后變成了漂亮的橘紅色，印象中還真的沒有什么食物本來是有顏色的，燒熟了之后顏色全無不說，還變成了特漂亮的白色。

    “哎？！”張婉聽到穆冰瑩看了，沒忍住跟著轉(zhuǎn)頭看，一看就驚住了，“這海邊的東西真神奇啊！”

    “大自然一向神奇。”顧長逸盛了一碗放到穆冰瑩面前，起身進屋拿盤子裝了現(xiàn)烤的海蠣子鹽烤蟹貝殼，又夾了鹽水牛rou，香辣海鮮，紅燒rou等菜，“爸，你們那邊有沒有蔬菜？”

    “有，我們自己燙了青菜。”穆德厚笑著接過女婿手里的盤子，“瑩瑩，多喝一點，你們大家也多喝一些。”

    一桌子人七嘴八舌跟穆德厚回應(yīng)幾句，等穆德厚和工人們一走，大院家屬們的喬遷飯就正式開始了。

    無數(shù)雙筷子齊齊先伸向最中間的鹵水拼盤。

    穆冰瑩的心思則都放在了面前的沙蟲粥上面，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居然極其鮮美脆嫩，她一邊起著雞皮疙瘩，一邊喝得停不下來。

    等一碗喝完了，對于奇奇怪怪的食物，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顧長逸一直觀察著媳婦，立馬夾起一整根海參，“來，嘗塊海參。”

    “你真是見縫插針。”穆冰瑩笑瞪他一眼，沒再拒絕，夾起海參嘗了一口，口感軟糯很好咬，不是想象中的很有嚼勁，除了軟糯，似乎就沒其他特色了，沒有什么特殊好吃的回香余味，“一個就夠了。”

    “海里真正的寶貝其實都是沒什么味道的。”

    哪怕當著大院全家屬們的面，顧長逸依然照例為穆冰瑩剝蝦剝螃蟹，不顧其他家屬的異樣眼光，“嘗嘗鹽烤蟹和蝦。”

    剛把剝好的蟹放到穆冰瑩面前，他擦了擦手，又拿起筷子起身夾了離得很遠的生嗆小蝦小蟹，“你剛才不是很有興趣？嘗嘗。”

    “長逸，怎么就顧著你媳婦？黑啤干個杯啊！”

    何開亮頭一回跟顧長逸一起吃飯，高毅已經(jīng)見怪不怪，啃著鵝翅看笑話。

    “就是，顧團長，你眼睛怎么一刻也離不開你媳婦啊，她就在那，還能跑了？”

    “哎喲，我真是頭一回見到這種圍著媳婦轉(zhuǎn)的畫面，也算長了見識了。”

    “顧團長，鹽烤蟹就是要自己唆著吃才好吃，剝出來就少了一大半口感了！”

    “你們都應(yīng)該跟顧團長學一學，看人家把小穆伺候的，多周到。”

    桌子上打趣的有，調(diào)侃的有，羨慕的也有，顧長逸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認真給穆冰瑩把一個大斑節(jié)蝦剝干凈了，放到穆冰瑩碗里了，才抬頭對上一道道目光。

    在座的干部們還下意識緊張，都聽過這位戰(zhàn)斗英雄的真實性格，還有小冷閻王的稱號，怕他立馬翻臉。

    結(jié)果，顧長逸卻莫名奇妙露出一個略顯得意的笑容，端起酒杯道：“喝一杯。”

    餐桌上的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徹底喧鬧起來。

    “喝！”

    “今晚喝個痛快！”

    酒杯碰撞在一起“叮叮當當”的聲音響滿整個院子，夾雜著婦女們對食物好吃的贊嘆聲，與孩子們童真的笑聲。

    飯吃到一半，克吉和瓦爾一起拿出了口風琴，合奏著彝族特有的歌調(diào)，一桌子人全停下來，欣賞著，享受著。

    顧長逸在穆冰瑩耳邊解釋，這首歌是彝族人感謝黨，感謝新中國而作，解釋為什么克吉和瓦爾會吹得這么情緒澎湃，因為他們都是最慘烈的彝族黑奴后代，是主席同志和黨解救了推翻了彝族奴隸制，解救了他們受到極端壓迫的父輩，才有了他們可以踏出大山從軍，報效祖國的機會。

    穆冰瑩了解情況之后，再聽兩人激情澎湃的曲調(diào)，聽得熱淚盈眶。

    在場的父輩祖輩大多都受到過地主壓迫，最后被黨和主席推翻封建制度，得以解救，作為后代的她們，才能過上現(xiàn)在自由的好日子。

    克吉轉(zhuǎn)變曲調(diào)，一首《飛越大渡河》背景聲響起，在座的戰(zhàn)士全都齊聲高歌，越唱越有勁，情緒也越來越高漲，院子里接連響起《洪湖赤衛(wèi)隊》《會師歌》。

    穆冰瑩在鄉(xiāng)下聽得少，不會唱，一直笑著聽大家慷慨激昂的吶喊。

    歌曲與酒調(diào)起了大家的情緒，調(diào)起了藝術(shù)細胞，穆冰瑩才發(fā)現(xiàn)大家截然不同的一面。

    曹丑牛居然會跳舞，還跳得非常專業(yè)非常好，很多高難度的動作，全都拈手即來。

    何開亮政委更牛，直接用嗓子表演了戰(zhàn)馬嘶鳴，除了舞蹈動作與文工團一致，還真的用嗓子模仿出了戰(zhàn)馬嘶鳴的叫聲，引起一院子孩子們的歡呼聲。

    穆冰瑩不會唱歌不會跳舞，拿不出任何才藝，只能羨慕欣賞。

    隨著馬政委，鮑政委全都起身，唱歌吟詩，讓她覺得越來越驚艷的同時，想起聽人說過，軍區(qū)的戰(zhàn)士們臥虎藏龍，尤其不能小看任何一個政委。

    果然如此。

    一向嚴肅的龍海，一張口將人帶到了遼闊寒冷的邊疆，洪亮澎湃，表達出他們內(nèi)心對邊疆的難忘與熱愛。

    季非白拿來了小提琴，拉響一首《東方紅》，這一次不但戰(zhàn)士們激動了，家屬孩子們也激動了，跟上節(jié)奏，整齊一致唱起來。

    穆冰瑩笑著一起歌唱，心里特別能理解為什么大家激動，因為總算來了一首她們常聽會唱的歌了，由觀眾變成了參與者。

    她想之后有時間，也一定學點才藝。

    舞蹈要打小練基本功，她便像季非白和克吉瓦爾一樣，選一樣樂器學習。

    高毅帶頭起哄說顧長逸會很多樂器，唱歌好聽，讓顧長逸表演才藝。

    高興的情緒上頭，就連家屬們都跟著鼓掌起哄，讓顧長逸表演。

    穆冰瑩想起在穆溪村后山，他幾下就能做個竹笛，吹出特別好聽的曲調(diào)，有些期待看著他。

    顧長逸最終被大家起哄站到了玫瑰花叢前的空地上。

    長桌子兩排的人，面色興奮等著他張口，就連特戰(zhàn)營的戰(zhàn)士們，都開始期待了，他們很少看到，聽到顧長逸表演。

    院拐角然無聲無息出現(xiàn)一行人，領(lǐng)頭的是穆炎傅景蕭幾個，隔著老遠就聽到了這邊院子又是琴聲又是歌聲，還有鼓掌聲與熱鬧的笑聲，本來就饞這邊的食物，聽得更是心里癢癢，喊了想來的戰(zhàn)士，一起偷跑過來。

    在他們后面，穆德厚和工人們也是受到了這邊熱鬧歌聲的吸引，實在坐不住了，跑過來看。

    一來就發(fā)現(xiàn)顧長逸要表演，頓時全覺得趕上了關(guān)鍵高潮時刻！

    季非白和克吉將自己的樂器遞到顧長逸手上，讓他隨便選擇去用，還表示愿意給他伴奏，讓他表演最拿手最得意的歌曲。

    正當眾人想，什么是顧長逸最得意的歌曲，聽到他請季非白拉了一首蘇聯(lián)歌曲《喀秋莎》。

    這首歌也是在座很多人耳熟能詳?shù)母瑁坡暳ⅠR響了起來。

    院子里的很多戰(zhàn)士知道顧長逸俄語說得很好，猜測他等下張口是用俄語唱還是用中文唱。

    眾所期待之下，顧長逸終于開口了。

    大約三秒鐘左右，一院子人全怔住了，餐桌前瞬間鴉雀無聲。

    顧長逸沒有唱歌，他在朗讀，朗讀《南燕》節(jié)選。

    南燕陸橫暴風雪進山尋葛根的那一段。

    眾人以為他最得意最想表演的喀秋莎，其實只是用來伴奏。

    《南燕》才是他想要真正想得意炫耀的表演。

    顧長逸雙眼看著穆冰瑩，聲音低沉，敘述娓娓道來，引人入勝。

    穆冰瑩耳邊轟”地一聲，臉頰頓時熱得發(fā)燙，心潮涌動發(fā)漲，她今晚一直處于有點自卑的情緒里，完全沒想到顧長逸會突然當著眾人的面，朗讀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