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05節
他們像是一股清流,襯托得段怡師門像是流淌的地溝油。 顧明睿說著,臉微微一紅,聲音確實異常的堅定:“前方探子來報,襄陽危急。阿妹獨自出劍南,本就讓我羞愧難當。我又豈能瞧著你一片心血,毀于一旦?” 段怡一愣,看向了顧明睿。 他的眼睛格外的清明,就像當年領著她偷偷上京都時一般模樣。 他鮮少會做出格的事,可到了關鍵的時候,是一定會亮劍的人。 “我也起了盜虎符的心思,不過剛剛潛入祖父的書房,便瞧見那虎符就放在桌案上……” 段怡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她伸出手來,拍了拍顧明睿的肩膀,可這么一拍,又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那沈青安真不是個東西,他算什么大王,他應該去酒樓里片鴨子片魚……瞧把他能的,動不動就將想玩凌遲。” 段怡說著,沖著顧明睿豎起了大拇指。 她傷勢不重,就是被那沈青安片了太多刀,哪哪都很疼。 顧明睿同情了看了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段怡,“不光有虎符,祖父還有軍中的叔伯們,都坐在屋子里等著我,將我抓了個正著。” “君子當端方磊落,祖父叮囑我,有些話得同你說清楚了。劍南歸順,并非全因你我有親,屬實是軍中眾將權衡利弊,方才有的結局。” “他即是你外祖父,亦是劍南軍的統領,要為整個劍南道考慮。” 段怡明了一笑,并不在意,“這才是我外祖父!” 顧從戎又不是傻白甜,怎么可能半點權衡都無,便貿然出手?如此這般,方才是人之常情。 顧明睿瞧著她的神色,長長的出了一口,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起來。 不是她自吹! 雖然此番出征,并沒有進到京都便折返。但是她大敗李光明,如今在這大周西面,誰人能與她爭鋒?劍南軍若是天下大定之后,再向明主投誠。 到時候新帝登基,路邊一條狗搞不好都有從龍之功,汪汪汪的要分封。 一直明哲保身的劍南道,那就像是半夜墳頭上冒出來的火花子,誰能比它更扎眼? 人有親疏遠近。 一并出生入死的功臣,十年過去,都未必能夠善終;何況是明哲保身,有力都不樂意出的顧氏?到時候顧家人同那些蜀中老將,可還有立錐之地? 只能賭新主賢明了。 段怡拿了隴右同山南西道,從地緣上看,若不拿京都,下一個她要取的就是劍南道。 劍南軍若是解了襄陽之危,那便是投誠的最好時機。 天時,襄陽危機劍南可解,乃是大功勛;地利,劍南在西面,乃是段怡的勢力范圍;人和,段怡出身劍南,長于顧氏跟前……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備。 段怡想著,摸了摸手中的虎符,輕笑出聲。 “如此,我便厚著臉皮得了!” 顧明睿瞧著她毫不扭捏,先是一愣,隨即也輕快地笑了起來。 說話間,門前傳來了一陣輕咳聲。 “臉皮可不是比旁的地方厚,要不人家的劍都割不破呢!”祈郎中站在門前,端著一碗湯藥,身后跟著程穹,蘇筠同韋猛,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他說著,將那湯藥放在了段怡面前,“補氣血的!怕你面黃肌瘦的,到時候天下英雄見了,還當我襄陽吃不飽飯,都不樂得來了。” 祈郎中二話不說,手搭上了段怡的腕,片刻松開,沖著程穹點了點頭,“沒事!跟那野牛犢子似的,還能大戰五百年!” 段怡無語地看了祈郎中一眼,“那可不是,周身都是力氣,便是用拳頭錘地,都能不費勁的給先生錘個大墓出來。” 祈先生半點不惱,見那桌上油紙包里的麻辣牛rou,頓時眼睛一亮,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那邊蘇筠已經擠了進來,瞧著段怡包了一身布條兒,驚呼出聲,“太厲害了!不愧是段三!一會兒我也要知路jiejie,給我包上一包!” 顧明睿頭一回經歷這等陣仗,艱難的張大了嘴,段怡就是這樣治軍的么? 段怡卻是不察,嘿嘿一笑,炫耀般地擼起了自己的衣袖,“這才哪里到哪里!我覺得能在上頭寫字!把要罵對方的話,全寫上去,到時候那敵將不管往哪里看,都要遭受重擊!” 蘇筠眼珠子咕嚕嚕一轉,“那個鄭鐸,不是寫話本子的,還頗有名氣么?聽程穹說,十個男子有九個愛看,咱們不若把他的話本子抄上去!” 蘇筠這話一出,祈郎中同程穹瞬間大驚失色,齊刷刷道,“萬萬不可!” 尤其是那程穹,想想那場景,險些暈厥過去! 他家主公身上寫著那見不得人的話本故事,上戰場打仗!丟臉不提,他簡直可以用腳趾摳出一條地道,直通京都的皇宮內院去! 讓他死一死可不可以! 蘇筠一頭霧水,還沒有問為何,便被程穹一頓搶白! “如今并非玩笑之時。襄陽危機已解,那沈青安已經伏誅。內jian以除,可是外賊尚在。北蠻猶如鬣狗,進了京都,又豈是一時半會兒舍得走的。” “如今咱們趕去京都,尚來得及三軍合力,驅除敵賊!我中原土地,豈是那些狗賊能夠染指的!而且……” 程穹說著,看向了顧明睿,卻是眼尖地瞧見了段怡手中握著的陌生虎符。 他瞳孔猛地一縮,瞬間想明白了發生了何事。 程穹強壓下了心中喜悅,建言道,“京都意義非凡,咱們能夠登上那城樓一回,便能登上第二回 。沒有道理,費了那般力氣,將所有的一切拱手相讓!” “而且,咱們打完京都,轉道直接去隴右,徹底拿下李光明的勢力。昨夜大軍已經修整完畢,只待主公發號施令,我們便能夠立即啟程,再次出征!” 第三五三章 崔子更的信 段怡聽著,又舀了一碗小米粥,咕嚕嚕的一下子喝了個干凈。 祈郎中忍痛將最后一片麻辣牛rou放進了段怡的碗中,朝著程穹擠眉弄眼起來。 “過了啊!過了啊!鄭鐸正經文豪,咱們將他的錦繡文章,寫在繃帶上,難免顯得有些粗魯無禮。” “小王爺年紀小,懂什么?你這般慷慨激昂的轉移話題,倒讓人忍不住心生想法,誤解其中有什么齷齪事。” 祈郎中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那邊程穹漲紅了臉,忍不住猛得咳嗽了起來。 他說不出話來,倒是蘇筠說出了他的心聲,“什么顯得粗魯無禮?老郎中你何時有過禮?咱還在乎這個?” 就在程穹忍不住啪啪啪的鼓掌時,又聽到蘇筠不解地看向了他,“你莫不是這么快就忘記,當時崔二哥同段三是怎么把你打趴下了的?他能把北蠻人留著過夜?” “若是京都還有狗要打,昨夜咱們干嘛還進襄陽城?早就夜襲京都,在那皇宮內院里用朝食了。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么還往人家心窩子上捅刀子呢?” 蘇筠說著,咬牙切齒起來,“要不是沈青安那個狗賊,要打襄陽。唉,這會兒段三都在國庫里數錢了!沒瞧見她都難過得只能喝粥,桌上的饃饃都咽不下了么?” 程穹深吸了一口氣,是!她吃不下!她一口吃一碗! 你沒讀過書,你一臉無辜的捅刀子! 若不是程穹看著蘇筠長大,曉得他腦子里缺根弦,當真要以為這孩子就是在這里白切黑,扮豬吃老虎,指著他的鼻子罵呢! 段怡聽著,配合著捂住了心口,做出了一副悲慟欲絕的樣子。 她朝著門口看去,等著京城的捷報。 雖然她并沒有瞧見,但是她能夠一夜之間解決沈青安,沒有道理,崔子更同蘇王爺合起伙來,都拿不下京都城。 且不說二人戰力如何。 沈青安引狼入室,可卻是自稱燕王,并沒有將天下拱手相讓給北蠻人的意思,那么他放進京都城里的北蠻軍人數,定是在他可控范圍之內的。 不然的話,他便不是智取天下,而是看我傻缺了! 而且,有敵賊入侵,雖遠必誅! 崔子更若是留那北蠻人在京都下蛋,她段怡得豎起小手指,鄙視他! 段怡正想著,果不其然,門口一大群鴿子,撲騰著飛了下來,拉了一地的鳥屎,沖著眾人,咕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段怡站了起身,走了過去,從最肥碩的那只腿上,取下了消息,打開一開,攤在了桌面上。 “幸不辱命,三分京都”,八個狂草的大字,映入眼簾。 程穹的嘴巴張了張,卻是愣住了。 “三分京都是什么意思?”程穹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段怡沖著他笑了笑,卻是沒有解釋。 “收拾收拾,咱們還得去殺李光明的七個兒子去!莫要以為隴右軍敗了,那兩道便是咱們的囊中之物,死了一個李光明,說不定還有一個李黑暗呢!” “如今李光明剛死,隴右大亂!咱們一路殺將過去,定是無往不利。等過了這個村,他們緩過起來,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程穹瞬間精神煥發,像是獨自一人打了雞血似的,猛地站了起身,“諾!” 他說著,忙不迭地走了出去,硬生生的跑出了一股子落荒而逃的感覺。 那邊祈郎中瞧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蘇筠,“年輕后生,就是面皮薄!傻子又沒有聽懂,他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蘇筠狐疑地看了祈郎中一眼,“我怎么覺得,先生你在罵我是傻子?” 祈郎中慈祥地沖著蘇筠一笑,“我罵你作甚?瞅瞅你這大耳朵,一看就是聰明伶俐有福氣的,襄陽城南來北往的,哪個不喜歡聽你說書?” “雖然其他人都聽過百八十回了,可那新收的隴右軍俘虜,還有京都禁衛軍們沒聽過不是?” 蘇筠越聽,眼睛越亮,他一把揪住了韋猛的衣袖,“咱們走!嘿嘿!” 韋猛重重地點了點頭,“走!” 他們還不知道,山南的主公有多么英明神武,靈機大神有多么的神奇!不知道自己個祖墳冒了什么青煙,方才輸給了段怡! 蘇筠同韋猛不約而同的想著,雄赳赳氣昂昂,大步流星的出門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瞠目結舌的顧明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千萬句話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段怡手中的劍南大印,哥哥現在拍拍屁股回去,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還來得及么? 祈郎中瞧在眼里,卻是說道,“劍南道顧氏,不是正人君子么?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有些事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荒唐,但其中自是有其運轉之道。我們軍中雖然說話是隨意了一些,但是對于主公的忠誠,半分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