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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河山在線閱讀 - 掌河山 第200節

掌河山 第200節

    段淑說著,目光灼灼。

    她走到了段嫻身邊,替她將脫落的被子,朝上拉扯了幾下,“大jiejie,亂世之下,豈知孰人是那參天大樹?攀附不過是與虎謀皮,富貴也只是過眼云煙罷了。”

    “那燕主殘暴不仁,同陳家有著血海深仇。你如今既是得以脫身,不如就此罷了,咱們安心的將孩子養大,做個富貴閑人。”

    “在我心中,大jiejie像阿娘一樣,都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小娘子。”

    十幾年相依為命的姐妹情分,又豈是一朝一夕便能化為灰燼的。

    她們甚至并未發生過什么反目成仇的事,亦是吵個天翻地覆翻臉不認人,可就是好似,慢慢地漸行漸遠了。

    段淑想著,在段嫻旁邊坐了下來。

    段嫻嘴唇張了張,想要說些什么,卻是微微的低下了頭,“鈴蘭,天可黑了?”

    門外的那個宮中女官,緩緩地走了進來,手中還端著一個托盤,里頭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已經黑了,長孫老將軍同老夫人一并用了飯,這是老母雞湯,特意要奴舀了過來。”

    她說著,將那雞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段淑聽著二人的對話,扭過頭去,想要看看外頭的天色,可一扭頭,她的脖子整個都僵硬住了。

    一把長長的彎刀,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那女官鈴蘭一臉古怪的笑容,哪里還有之前半分的慈眉善目,小心謹慎。

    她抬起了下巴,朝著床榻上的段嫻看去。

    “王后可真是厲害,大義滅親。竟是不惜對自己腹中孩兒下手,也要助燕主拿下襄陽城。這事兒傳回北地,所有燕人,都會贊嘆王后的忠貞!”

    段淑臉色大變,她余光一瞟,一臉的不敢置信。

    “大jiejie!為什么?我只當你變了,卻是不想,你竟然變成了如此這般!”

    段嫻從床榻上走了下來,她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穿著衣衫,過了良久,方才走到了段淑跟前:“你覺得我是天下一等一的小娘子,那段怡呢?”

    “你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從前你樣樣都聽我的。可自從在蜀中,你同段怡相熟了,你便將我這個阿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段嫻說著,激動了起來,“你說我變了,我看是你變了才對!這世人都是拜高踩低,你不也瞧著我落魄了,便去攀段怡的高枝。”

    “那一回,我同祖父祖母,要你送我們去京都。你不就在心中,想要同我斷親絕義,不認我這個阿姐了!”

    “若非我見了紅,腹中孩兒危在旦夕,你又豈愿意開這個城門,放我進來?你若真當我是你阿姐,我又何苦需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有什么錯,讓你都要來說教我?怎么她段怡想要當皇帝,就是自強自立,力爭上游,是巾幗不讓須眉,讓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而我想要做皇后,站到最高的位置,在你的眼中,就成了攀附,成了過眼云煙。段淑,你的心早就偏了!”

    段嫻說著,神色猙獰了起來,“陳銘那個短命鬼死了之后,我遭受了多少欺辱你可知曉?姑父那個色胚子,見我寄人籬下失了權勢,竟是妄想在姑母死后,讓我做填房夫人。”

    “人人都可以踩我,從前仰我鼻息之人,皆可俯身看我。那會兒我便發誓,我段嫻這輩子,只做人上人。我經歷了這么多,你竟是叫我做那富貴閑人!”

    “你且看我,還如何做得那富貴閑人?”

    第三四四章 兵臨城下

    “大周滅亡。沈青安將天子之尸,懸于城樓之上。東宮之中,尸橫遍野,鮮血流得到處都是,不見地縫,污我裙衫。”

    “軍士手中的大刀,架于我脖頸之上。腹中孩子狂踢猛踹,像是亦在害怕,今日便要命喪黃泉。嫻絕處逢生,如履薄冰。”

    段嫻說著,有些癲狂的抓住了段淑的下巴,“那會兒meimei在荊州錦衣玉食,又如何能夠體會到,什么叫做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自艱難求生,好不容易重回高處。可偏生那段怡,害我跌落塵土一回不夠,再來二回。你是我同父同母親meimei,卻是不為我著想,還說自己個不偏心?”

    段嫻說到這里,手猛的一甩,松開了段淑的下巴。

    段淑本就皮膚嬌嫩,白皙如玉,這般一來,那臉上出現了清晰的手指印,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段嫻瞧著,目光一滯,別開頭去,聲音輕柔了幾分。

    “要恨便恨你我生不逢時。若是那太平盛世,我入東宮,再做皇后,亦是一生一世護你的體面人。你且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棄你不顧的。”

    “待燕主拿下襄陽城,若是那長孫一家愿意為了燕主效力,你還可以繼續做你的富貴閑人。若是他們不樂意,左右那長孫凌,不過是一介莽夫。”

    “到時候我替meimei重擇佳婿,到時候你我姐妹二人,共享榮華!我們兄妹三人,還可以去那杏花林,到時候請宮中最好的畫師,給我們兄妹三人,重畫一張,成為傳世佳話。”

    段淑靜靜地注視著段嫻的眼睛。

    “另擇佳婿?是像我新上任的姐夫一般,做我們阿爹都嫌年歲大的;還是那貪花好色的國舅爺一般,管他為豬為狗,只要能夠成為阿姐助力的?”

    段淑說著,自嘲地笑了笑。

    “我一直不敢細想,只覺得阿姐與我一般,小娘皆是那浮萍,任由祖母搓扁揉圓。祖母逼迫我嫁國舅,我也曾在心中祈求,求阿姐能張口為我一言,阿姐做了那皇子妃,能庇護我平安。”

    “可到底也是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阿姐所看重的,是我如避蛇蝎的,阿姐所嫌棄的長孫凌,是我費盡苦心,圖謀來的。”

    段淑說著,目光灼灼,眼里藏不住的盡是哀傷。

    “jiejie說我偏心段怡。我不是偏心于她,我是羨慕于她,羨慕她有一身好本事,羨慕她心如明鏡,知曉自己要什么,哪怕是有那千般誘惑,她亦是會守住本心。”

    段嫻想要打斷段淑,段淑卻是加重了語氣。

    “圣賢皆言,君子需端方,持身正。段怡是異類,世間小娘,多半都如你我,做不到那般如風。可便是女娘,不能兼濟天下,亦是可以善自身。”

    “我們不能保證自己做一個大富大貴之人,但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做一個無愧于天地之人。”

    “阿姐利用我們的姐妹之情,不惜傷害腹中上尚未出生的孩兒,不惜讓襄陽全城人,都陷入那暴君的陰影之下……這些能換到什么?換到一個人家隨時都可以休棄的后位么?”

    段淑說著,紅了眼眶,“我不知曉,阿姐覺得值得不值得,后悔不后悔。我如今卻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恨自己有眼無珠,做了長孫家,做了襄陽城的罪人。”

    “我便是如今以頭撞柱,亦是不能彌補我犯下的滔天大錯!今日若是襄陽城破,段淑無須大姐庇佑,只求今日,與襄陽同生共死,不然他日進了地府,都無顏見被我害死的無辜鄉民。”

    段嫻聽著段淑的話,心中久久的不能平靜。

    她張大了嘴,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段淑,像是頭一回瞧見這個meimei似的。

    “你瘋了嗎?茍民如草芥,哪里值得你一命?”

    那握著彎刀的鈴蘭,皺了皺眉頭,一臉的不耐煩,“還要說到什么時候去?等著襄陽城破,成了我大燕之地,王后想說多久,自說便是。”

    “如今算算時辰,主公已經到了襄陽城外。咱們在這襄陽城中,雖然有釘子,但是架不住到底是那姓段的地盤,再不過去,夜長夢多……”

    沈青安曾經在田家住過一段時日,對著襄陽城,那是再熟悉不過。且這前一任使公,還是田楚英,便是段怡將這襄陽城清洗了一遍,那到底還有些邊緣的,觸及不到的細作在。

    段嫻一把她領進了襄陽城,她便集合了舊部,派上了用場。

    “萬一耽誤了主公大業,王后豈不是白做了一回大義滅親的惡人?”

    那鈴蘭說著,卻是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段嫻,目光之中,帶了幾分鄙夷。

    段嫻臉色一白,怒道,“你!”

    鈴蘭微微一笑,并不恭順的說道:“倒是我多嘴了。不過我瞧著王后的meimei,乃是真國色。”

    她說著,推了段淑一把,用彎刀抵著她的脖頸,朝著院外走去。

    很快一輛馬車,便到了跟前,那鈴蘭努了努嘴,示意段嫻坐到馬車里頭去,然后方才讓段淑坐在了那馬車前頭,她緊貼著她的身后,用那彎刀,死死地抵著她。

    “統統給我讓開,不然的話,我便殺了你們三夫人!一刀捅死她肚子里的這個孽障。”

    馬車簾子敞開著,被掛到了一盤,那車中的情形,是一覽無遺。

    先前上車的時候,段淑分明瞧見,在那馬車里頭,有兩個被五花大綁,頭發花白的人,不是那長孫老將軍同長孫夫人,又是哪個?

    段淑不安地動了動,她有些著急的說道,“我公婆怎么樣了?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那鈴蘭嘖嘖了幾聲,“都還有用處,如何舍得殺?不過是喝了放了迷藥的雞湯,暈死過去罷了。你放心,待到了那城門口,他們便是不想醒來,你那jiejie都是不依的!”

    馬車里的段嫻聽著,憤憤地罵道,“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那鈴蘭卻是半分不惱,哈哈的笑了起來。

    很快,那襄陽城城門便映入了眼簾,隔得遠遠地,都能夠聽見馬蹄聲,嘶鳴聲,火光好似燒紅了半邊天一般。

    在這里,正在進行一場大戰。

    鈴蘭瞧著,朗聲喊道,“長孫凌,你若是不立即投降開城門,我便殺你父母,屠你妻兒!”

    第三四五章 一躍而下

    長孫凌猛的一個轉身,朝著那城樓口看去。

    一桿長箭乘著這個機會,從那燕軍之中飛了出來,一下子扎在了他的肩膀上,長孫凌悶哼一聲,朝著城樓下看去,只見先前那段嫻身邊的女官鈴蘭,手握一柄彎刀,挾持著段淑上了城樓。

    在她的身后,長孫老將軍同老夫人,被五花大綁著,眼神渙散,一瞧便是中了藥。

    長孫凌心如刀絞,沖著那段嫻怒目而視。

    就在此時,那城樓之下,燕軍當中,一桿長箭飛了出來,直直地扎到了長孫凌的肩膀上。

    他悶哼一聲,一把扒掉了長箭,扔在了地上。

    大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鈴蘭挾持著段淑,護著段嫻到了城樓邊緣。

    襄陽城外烏泱泱的一片,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全副武裝的燕軍。在那人群之中,沈青安穿著一身金色的戰甲,宛若那天庭下來的斗戰勝佛一般。

    段嫻瞧著,眼神炙熱了起來。

    “妹夫莫要再執迷不悟。段怡在京都大敗,如今怕不是已經成了刀下亡魂。這襄陽城遲早都會落入他人之手,你們長孫家能守住一時,還能守住一世?”

    “更何況,山南道,原本就是段怡從田楚英手中搶來的。那田楚英乃是燕主的徒弟,如今我們不過是來這里,要求物歸原主罷了。”

    “你即刻帶著荊州軍投降于燕,不僅可以一家平安,還能夠轉投明君,從此平步青云!妹夫是個聰明人,莫要執迷不悟,反倒是傷了我阿妹的性命。”

    長孫凌看了看段淑,又看了看長孫老將軍同老夫人。

    他咬了咬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那黃銅色的彎刀,只要再前進一毫,段淑便會一尸兩命,從此同天人永隔。

    自從得知段淑有孕那日起,他便日日祈禱,希望是一個小娘子,生得像段淑,好似天上的仙女一般;然后他便去抱著段怡的大腿嚎哭三日,便是耍賴皮,也要將那孩子送去跟她學槍法。

    他連孩童用的長槍,都打好了。

    那城樓之下的沈青安,聽到段嫻的話,哈哈大笑起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朗聲道,“段師弟還是不肯出來么?現在你有兩個女兒在我手中了,很快,便會有第三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