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64節
段怡忙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祈郎中。 “嘿嘿!咱們師徒二人可真是心有靈犀,這世上凈是長腳蝦,我好不容易高個里頭挑矮子,選中了短了一截腿的先生您,這不是到時候小徒弟葬短師父,省了棺材錢么?” 祈郎中聽著,一巴掌拍在了段怡的腦門上。 他仰起頭來,看了看蘇筠開的那小茶樓,“此子非池中之物!老蘇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他說著,率先上了馬車,程穹待段怡上了車,方才跟了上去。 “何解?”程穹問道,“明明就是凈整一些歪門邪道。” 祈郎中鄙視地看了程穹一眼,“你一個燒餅,成日里不好好的在爐子躺著,凈想著泡在面湯里,那是你能待的嗎?那是面條待的。” “你跟在段怡身邊這么久,還是這么古板,被人騙得團團轉的。” “我且問你,你在蘇筠這么大的時候,可有他功夫好?” 不等程穹回答,祈郎中自己答道,“不用問了,便是現在,蘇筠也能一槍串八個你的狗腦袋。” “我且問你,你在蘇筠這么大的時候,能放著王位不要,做自己個喜歡的事?” 程穹沉思著,又見祈郎中搖了搖頭,“你不能,因為你沒有王位要繼承!” “哈哈”,段怡實在沒有忍住,看著目瞪口呆的程穹笑了出聲。 “你一個要王位沒王位,要功夫沒功夫的,去擔心親爹能打,自己能打,開個茶樓都能日進斗金的蘇筠能不能走正道?” “小王爺眼前沒有道,他爹他姐,都給他踏出一條道,命名正道!” 程穹感覺自己遭受了一萬點暴擊。 “馬車外好似有鴿子的撲騰聲”,聽著車外的響動,程穹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命運還給他留了一條羊腸小道,能讓他順利的轉移話題。 “左右兩邊都有”,程穹說道。 果不其然,段怡同祈郎中的注意力瞬間從他的身上挪開了,一人一邊,撩開了馬車窗簾。 兩只肥胖的灰鴿子,飛了進來。 段怡同祈郎中一人一只,將那鴿子腿上的信拿了下來。 祈郎中卻是沒有看,將那信握在手中,等著段怡。 他眸光一閃,突然朝著程穹說道,“我們是要打長安,可目的卻是山南西道。” 程穹一下子認真了起來,“先前在渡口,人多嘴雜。主公特意說要打京都,就是為了那藏在船艙里的敵軍斥候聽見的。” “主公想要佯裝攻打京都,實則拿下山南西道?” 祈郎它中聞言,搖了搖頭,“你倒是小瞧她了,她想吃下整個李光明。段三,這只鴿子,若是我沒有記錯,是去劍南的那一只!” “我瞅著它的rou最多,殺了烤著吃,肯定油光閃閃的。” 那灰色的胖鴿子,像是聽懂了似的,咕咕的叫著,撲騰著翅膀,飛到了段怡的肩頭上。 段怡展開那信,點了點頭,“是我此前,叫它送信去劍南的,一晃這么久,我還以為,它回不來了。” 段怡說著,抬起頭來,“你們可還記得那日,咱們攻打下襄陽城,旁的人全都土葬,為何我卻非要將孫營同那吳善中一把火燒了?” 祈郎中皺了皺眉頭,“莫不是你覺得是假死,其中有詐?” 段怡重重的點了點頭,“田楚英臨死前,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其中有一件事,我格外的在意,他說他因為田夫人之死,被送去劍南道的時候。” “他的師父沈青安,讓他帶了一丸藥,藏在了青云書院的匾額后頭。我那老祖父一回劍南道,便重開了青云書院,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上了青云山。” “當時段思賢是個無人在意之人,就連我那會兒,也沒有注意過他。可是后來,真相大白之后,段好同我說,那日段思賢也上了青云山,她下山之后,又折返了回去,見了段思賢。” “當然,段家老宅同青云書院挨著,他即便那日沒有提前上山拿藥,后頭想要拿,那也是輕而易舉的就能拿到。” “我瞧著孫營同吳善中自盡,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于是便要人將他們燒了。果不其然,后頭有個叫王一的小兵蹦出來了,想要將他的尸體扛走,避免他被燒掉。” 第二八六章 錦城來信 聽到這里,便是傻子也能聽出段怡的玄外之意,未盡之語。 正在捋著胡子的祈郎中驚呼出聲,不小心揪到了一縷胡子,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假死?你懷疑你父親段思賢,同那孫營一樣,是假死?” 程穹當時沒有在錦城,自是一無所知,可祈郎中不同。 他越想越是驚駭,“你那母親顧杏,將姓段的瞧得比爹娘還親,比骨rou還重。我當時還慶幸,是她擋在你前頭,捅死了段思賢那個惡棍。” “你是要做大事的,何必背上弒父的罪名?她待你不慈,好歹做下了這么一樁好事。” “可轉頭看來,竟是大有問題。她哪里是好意,她分明就是怕你一出手,段思賢沒有回魂的余地。” 段怡戰場廝殺多年,那殺人都是爆頭,封喉,戳心窩子。 就是華佗在世,也不可能把打穿得像面窩窩,能透過它瞧見太陽的腦子添補回來,更加不能把折斷的雞脖子扶正了,亦或是將那碎成了渣渣的心臟,一片片地縫起來。 顧杏殺段思賢,所有的人,都太過于震驚,根本就沒有人,會想到假死這件事。 “嗯,孫營的事情一出,我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段怡說著,將那封來自小弟段銘的信,攤開了來,放在了膝蓋上。 “當初段思賢死了之后,錦城便開始打仗了,他的身后事,都是我母親一手cao辦的,連上山我都沒有去送。我母親完全有能力,也有那個機會,偷天換日。” 段怡說著,輕嘆了一口氣,“果不其然,你們看看我小弟的來信。之所以間隔了這么久方才回信,是因為我母親失蹤了。” “小弟沒有聲張,四處尋人,直到最近方才回了錦城,收到我的信。棺材里頭空空如也……” 見祈郎中同程穹一臉的凝重,段怡反而笑了出聲。 “莫要太過憂心,我能殺他一回,便能殺他第二回 !再則今日段怡,身邊已經有了強兵悍將!下回再見,也不過是在戰場之上……” 祈郎中卻是半點未解憂愁。 他搖了搖頭,程穹沒有見過段思賢的本事,可他知曉,那人是怎樣的一個瘋子。 “就怕當初在錦城,他是故意輸的。因為你母親那腦子,想不出假死這種事情來。” 祈郎中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抬起眸來,看向了段怡,“不過,奇怪的是,我也沒有收到風聲,說陳鶴清身邊出現了什么厲害人物。” 段怡拿起先前從茶樓拿的靈機形狀的茶點,遞給了祈郎中。 “先生若是當年這么舍得用腦子,也不至于考不上要上吊了!” 祈郎中深吸了一口氣,拿起那塊小心點,狠狠地塞進了嘴中。 他轉頭看向了程穹,氣呼呼的說道,“先前我還說你,不cao心自己的羊腸小道,去擔心小王爺在康莊大道上摔跤!” “這回竟是發現,我罵我自己呢!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瘸子,竟是擔心一槍一個閻王爺的煞星,她會不會死!” 程穹一聽,瞬間覺得通體舒泰,宛若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酸爽! 自信心全回來了! 正所謂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段怡瞧見他揚眉吐氣的樣子,沖著祈郎中眨了眨眼睛。 祈郎中哼了一聲,扒開了馬車簾子,朝著車外看去。 這襄陽城短短時日,同他們剛來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 城內的主干道上,全都被鋪上了一塊塊的青石板路,兩旁的河邊,悄悄地裝上了護欄,城中的小河之上,架起了整齊的木橋。 街市上干干凈凈的,穿著干干凈凈灰布衫的老丈,拿著掃帚掃著街市上的灰,賣貨的小貨郎搖著撥浪鼓,放聲的吆喝著。 祈郎中瞧著,心中滿滿的。 從前在錦城的時候,他便是這般親眼瞧見段怡領著一群人,像是愚公移山一般,一日復一日的搭橋修路。 她做的事好似很小,襄陽還是從前那個襄陽。 她做的事好似很大,襄陽已不是從前那個襄陽。 祈郎中放下了簾子,“即是要出征,咱們便應該開始準備起來,如今尚未收糧。此番遠行,糧草可能齊全?還有路線,時機……咱們走了,襄陽留給誰來守?” “總不能前腳剛走,后腳叫人偷了家不是?” 他們如今已經不是只有段怡領著五十騎,想打就打想撤就撤的時候了。 數萬人出征,可不是兒戲。 “先生先同程穹回府準備,我今日約了韋猛,最后驗看那李鳶一回!若是能行,我們段家軍可又添了一員猛將了。” 段怡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對著祈郎中說道。 “先生修書一封,將我那祖父同大jiejie的消息,遞到荊州去”,段怡對段文昌同段嫻不在意,可段淑不一樣。不日陳鶴清打起京都來,段淑豈有不知之理? 不過是早一步同晚一步的事情罷了。 祈郎中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想著李鳶,他眸光閃爍,有些牙疼起來。 一旁的程穹,亦好似被喚醒了某種恐怖記憶,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我先下車了!”段怡說著,翻身跳下了馬車,朝著街角大柳樹下蹲著的韋猛走去。 他穿著一身青色的袍子,漿洗得筆挺筆挺的,衣襟處還繡了花。 因為身量實在是太過高大,即便是蹲在那里,也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同尋常過路的婦人,差不離高。 吃著糖人的孩子掃了他一眼,嚇得哇的一聲,糖掉在了地上,手中拿著的球亦是落到了地上,咕嚕嚕的滾到了韋猛的腳邊。 韋猛將那球撿了起來,他的手巨大得像是一把蒲扇似的。 孩子的球在他的手心里,小得像是一只鵪鶉蛋。 “給。”韋猛面無表情的說道。 孩子臉上掛著淚,試探著走了幾步,沖了過來,一把抓起了球,撲到他阿娘的懷中,嗷嗷哭了起來。 那婦人臉色不好,一把將孩子抱起,快步的離開了。 韋猛的手一直伸著,突然感覺頭頂上多了一片陰影,他來不及抬頭,就瞧見自己巨大的手心當中,多了一塊點心。 那點心他認識,是小靈機的樣子,胖乎乎的,吃起了十分的清甜。 “快快快!剛球落了灰,但是數三下拿起來,就是掉在地上了,那都是干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