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61節
吳善中一臉的沙土,連那花白的胡子上,都沾滿了泥漿。 他定定的看著段怡,“你如何知曉,我會快速折返,想要同孫營里應外合?便是死,也應該讓人死得瞑目不是。” 段怡挑了挑眉,“閻王爺做媒,黑白無常抬聘禮,百鬼吹嗩吶放爆竹,起哄著要你嫁給孟婆做妾……” 不光是吳善中,便是程穹等人想象著那等場面,都忍不住青了臉。 “這氣氛到了,你怎么著也得歡天喜地的說上一句我的榮幸!可孟婆將你抬進府,外頭喜宴聲聲,你一個人擱那喜房里清醒過來,能不后悔?” 悔!怎么能不悔! 他堂堂男兒嫁給孟婆也就算了,竟是做妾!連正妻都做不了么? 吳善中被自己腦子里的想法一驚,他趕忙歪著頭,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先前他的腦子里,一定灌進去了整個漢江,要不然的話,在想啥呢! “襄陽軍亦是如此,有一部分人,就像趙長安一樣的想法,他們明明人比我們多,卻還沒有擺開陣仗打一場,便降了,自是不服,要搞事。” “你要從孟婆的洞房里逃走,那定是得尋一個好時機。好時機是什么?自是看守薄弱,有人接應……于是,我故意留了段家軍大部分的將領留宿使公府。” “翌日一早去,果不其然趙長安同孫營跳了出來。我一上手,便知曉二人是不同的,趙長安是真廢物,使出了渾身解數,依舊是打不贏任何人。” 被押出來的趙長安,縮在城門口,聽著這話,恨不得用腳趾摳地,摳出一座墳墓來,自己個立馬躺進去。 “他身后的人,包括他的偏將,都對他無甚恭敬……那是遇到事,真的將他往火坑里推的那種!可見他太過沒用,在軍中根本就沒有什么威望。” “那么,這樣的人,為何能夠煽動那么多襄陽軍鬧事,為何他能夠做跳出來談條件的領頭羊,很簡單,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跳出來的,而是被人踹出來當問路石的。” 段怡說著,同情的看向了已經呆若木雞的趙長安,安慰出聲。 “不要難過,又蠢又廢,也不全是你的錯。你爹娘多少也有點責任。” 趙長安臉燒得要爆炸了,這天上下的哪里是毛毛細雨,下的分明就是開水,要不然的話,他怎么覺得自己的臉皮子都被人燙掉了,火辣辣的疼呢! “趙長安是使出了十成力氣,可是孫營不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段怡自認為還是有點武學天賦在身上的,但她又不是什么獨孤求敗,一把破雨傘一招便能打敗孫營,想當初她在青牛山打土匪的時候,都還過了好些招呢! 孫營要不是被小王爺附體,故意輸了給她抬轎,要不就是故意的。 若他真想鬧事,為何要輸? 若他不想鬧事,為何又要跳出來同趙長安惱這么一出? 段怡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孫營攛掇趙長安出來鬧事,不過虛槍一晃,讓我們以為襄陽軍已經鬧過了,徹底的被我神功蓋世的英姿征服了。” “而他做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等待十萬火急,從荊州折返回來的你罷了。” 段怡說著,看向了面前的吳善中。 第二八一章 拯救小王爺 吳善中看著一臉淡然的段怡,想起了先前抓住的肥鴿子上的字,恍然大悟。 他們的一舉一動,分明都在段怡的預料當中,所以他們才一早,就在這漢江做好了埋伏。 她懷疑孫營的身份,替換了飛鴿傳書的內容,一來是讓他同孫營錯過,沒有辦法接上頭;二來則是試探他…… 在他看完信,確定孫營逃出了襄陽城之后,同意投降的那一瞬間起。 段怡便明白了,孫營才是潛藏在襄陽城中的,真正的鄭王黨的大人物。 “難怪你說,是你猜的,也是我告訴你的。可你既然都猜到了,為何不直接領軍將我們圍了,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場。而且要……” 吳善中朝著江面看去,那丑得沒眼看的怪獸孔明燈,已經被燒得只剩下一些殘骸了,大船前頭的銅鑼,被箭支扎得坑坑洼洼的。 而他們乘坐的船,更像是被江水吞沒了一般。 “大約是顯得我英明神武?猶如天神下凡?”段怡說道。 吳善中一時語塞,沉默了下來。 程穹清了清嗓子,“我們主公足智多謀不提,又十分的愛護將士,同那殺人惡魔田楚英,乃是天壤之別。今日,我們未損一兵一卒便大獲全勝,皆因主公之謀。” 蘇筠的那句不愧是段三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程穹,這廝夸人,竟然說這么長一段話,他掰著手指頭腳指頭一起數,都數不過來!在夸獎段怡這件事上,他蘇筠輸了啊! 程穹一臉淡定,走小王爺的歪路,讓小王爺無路可走,只能走上君子大道! 他是讀書人,若論美化吹噓,誰比得過讀書人? 雨漸漸地下得大了起來。 吳善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朝著城門口看去。 孫營站在城門口,火把照亮了他們的半張臉,還有另外半邊,則是藏在陰影里,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因為光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的陰郁。 像是感受到了吳善中的視線,孫營抬起來,沖著他詭異的一笑,一道鮮紅的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吳善中瞳孔猛的一縮,只見孫營咚的一聲,倒了下去,腦袋直接磕在了城門上。 一旁裝鵪鶉的趙長安嚇了一大跳,嚷嚷起來。 段怡下意識的朝著城門口看去,卻是聽到身邊傳來一陣悶哼聲,她心道不好,扭過頭一看,卻見那吳善中亦是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她趕忙蹲了下去,一把捏開了吳善中的嘴,“大意了,他們嘴中藏了毒藥。” 吳善中看了段怡一眼,輕聲道,“小……小心……”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雙目一合,兩腳一蹬,升天去了。 段怡無語地站起身來,“小心吃魚有刺么?” 一旁的蘇筠終于尋到了機會,他立馬蹦了過來,“段三你吃魚不喜歡刺,那沒有關系啊!咱們可以讓程穹挑出來啊!” “你不曉得,我小時候,我那死鬼爹領我去蘇州尋崔二哥耍,吃完的時候,程穹都給我挑刺的。他有個獨門絕技,能用筷子把魚身上所有的刺全都挑出來!” 段怡驚訝的看向了程穹,“你竟是有這本事?那你的兵器應該是筷子啊,同人打架,把他身上的毛全扯禿了!把人痛死!今日吃魚,你給咱們露一手。” 不等程穹點頭,蘇筠便忙不迭的點起頭來。 他大手一揮,招呼了一旁的韋猛,還有牽著老麻繩的老賈,“韋猛老賈,一會兒一起吃魚啊!程穹說給咱們剝刺!保證一根都沒有!” 程穹深吸了一口氣,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好嗎! 莫不是蘇筠在報復先前他搶在他前頭夸段怡? 他想著,盯著蘇筠的臉仔細的看了又看。 卻見他同段怡,在別人尸體前,歡天喜地的討論著魚的一百零八種吃法,那張臉比夏日的陽光還燦爛,若說小王爺有什么壞心思,倒是顯得好似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穹嘆了一口氣。 大約這種上青樓囂張的揮手,嚷嚷著“給爺幾個把酒滿上”的指使人干活的本事,是蘇王府祖傳的。 當年老王爺領著蘇筠去蘇州,便是這樣毫不客氣的大手一揮,將小王爺這個熊孩子交給了他。 同孩子一般見識什么? 程穹默默地安慰好了自己,走到了段怡跟前,“是我疏忽了,這下子孫營同吳善中都死了,咱們的功夫算是白費了。” 段怡一愣,一巴掌拍在了程穹的肩膀上,險些將他打倒在地。 “我今日掉了一根頭發,也是你疏忽了么?” 程穹一愣,就瞧見一旁的蘇筠沒心沒肺的咧開了嘴,“死了便死了。新得了一萬多人,還有好些船,哪里就白費了!” 段怡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可不是!嘴巴雞蛋大小,倒是一心想吞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段怡見誰都小心,見誰都不用小心。” “咱們走在太陽下,怕什么鄭王黨的魑魅魍魎?就是再會算計,到最后還不是要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拼殺,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爹!” 段怡說著,抬手一指,指向了門口那孫營的尸體,眸光一動,“一把火燒了吧,省了一張草席了。” 程穹看了一眼段怡的神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諾。主公領著小王爺先回去罷,這里有末將在即可。” 段怡輕輕地嗯了一聲,“即是讓我小心,那說明某些人定是會尋上我。所以他們死不死的沒所謂,只要守株待兔,日后自是知曉是什么了。” 程穹聽著,勾了勾嘴角,輕聲道,“待事情了了,程穹便去給您挑魚刺。” 段怡說這么些,都是在寬慰他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瞧見段怡朝著蘇筠伸出了手指,“我贏了啊!我就說能讓程穹自己開口,說給我挑魚刺吧!快快快,叫我打!還有明日,同我上江堤去!” 蘇筠伸出了手,自己擼起了袖子。 段怡手指在嘴邊哈了哈氣,朝著蘇筠的小手臂狠狠的抽去。 蘇筠瞧著眼睛亮晶晶的,“不愧是段三,真是太厲害了!” 程穹面無表情的看向了二人,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蘇筠能當君子……段怡一心寬慰他…… 他早該知曉的! “我不要你挑刺,你做好了我自己可以吃”,沉默是金的韋猛適時安慰道。 程穹深吸了一口氣,“不如我喂你?” 韋猛一愣,有些猶疑地說道,“如果你堅持,也不是不可以。” 程穹:…… 某的棺材在哪里?某急需躺進去。 第二八二章 茶樓開吹 “前頭那個,你把那個尸體放下,啷個亂擺。主公說了,這孫營同吳善中的尸體,要燒成灰才好!你放在這里,豈不是亂了套?” “瞧著你的衣衫,應該是襄陽軍的兄弟,你啷個跑出來了?” 聽著身后那難懂的蜀中方言,王一訕訕地轉過身來,沖著那手握長槍的軍爺點頭哈腰。 他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銀元寶來,塞到了那段家軍軍爺的手中,四下里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是吳善中同孫營舊部,從前得了他們的恩惠。” “這人都已經死了,小的念著昔日情誼,想給他們留個全尸,還望哥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