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59節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她不是美嬌娥,而是會殺人的女將軍。 昨日大戰,像趙長安這樣的中軍后軍,壓根兒就沒有擠上襄陽城樓,更別提瞧見段怡殺死田楚英了。 只是耳聞厲害,卻是從未親眼見過,自是不服。 “我段怡,從來都不怕輸。這世上,也沒有什么不會輸的常勝將軍?!?/br> “可是,任何一個有擔當的將軍,都不會讓她手底下的士兵,做無謂的犧牲。你們是什么見到紅布便發狂的蠻牛,還是讓人圈在園子里的斗雞?” “不是保家衛國,不是征戰天下。軍人應該戰死沙場,而不是在演武場上,不甚光榮的死去?!?/br> 現場雅雀無聲,那趙長安聽著,神色愈發的復雜起來。 段怡挑了挑眉,看向了他,“不過你說得對,咱們既是武將,那便按照武將的規矩。你不服,那我便打到你服?拳頭就是硬道理?!?/br> “趙長安,可敢應戰?” 段怡說著,又掃視了一番趙長安身邊的襄陽軍小統領,“其他人若是不服,亦是盡管來戰,不過可要快些,不然的話,我的糖油粑粑,就要涼了?!?/br> 不等趙長安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將便一馬當先沖了出來。 “老夫孫營,請段三娘子賜教!” 段怡點了點頭,舉起了手中的雨傘,“我若是贏了,老將軍得喚我主公,為我效忠。我若是輸了,這大營門敞開著,老將軍可帶著部下離開襄陽城。” 那孫營一愣,沉吟片刻,“此言當真?” “嗯,小娘子說話,駟馬難追。自是沒有大丈夫翻臉不認的本事。” 孫營臉一黑,不再說話,提著手中的月牙鏟,便朝著段怡攻去。 段怡心中不慌,連長槍都沒有拿,只將那手中的油紙傘當做兵器,朝著孫營迎去。 “糖油粑粑涼了我也愛吃!” 段怡聽著這熟悉的呼喊聲,余光一瞟,只見蘇筠韋猛等人,不知道何時鉆進了營中,站成了一排,咋咋呼呼的看著熱鬧。 祈郎中著人搬了凳子椅子,同程穹一左一右的坐在軍鼓臺上,喝著茶水吃著段怡拿來的朝食,像是坐在戲園子里聽戲的老封軍。 見段怡看過來,程穹揮了揮手,“主公!沖!” 段怡心中一梗,她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要有這樣的下屬? “哪里有主公打架,你們坐在吆喝的!簡直是沒有天理!”段怡說著,將那油紙扇當做了狼牙棒用,她身形一閃,瞬間到了那孫營身后,舉起油紙扇對著他的脊背,就是啪的一聲。 孫營只覺得背上一麻,站著不動了。 他收了月牙鏟,沖著段怡拱了拱手,“某輸了?!?/br> 只一招,而且是先前趙長安對付李鳶一模一樣的一招,他便輸了。 孫營命令自己的手下收了兵器,往后退了一步。 趙長安抿了抿嘴,余光一瞟,卻是發現,除了他自己個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全都退后了一大步,他扭頭一看,只見副將也好,他手底下的士兵也罷,全都收起了兵器,一臉同情的看著他。 趙長安心中一萬頭烏鴉飛過! 不是!明明昨夜你們都睡不著覺,同我訴衷腸,咱們同仇敵愾,發誓要打出襄陽軍的骨氣,絕對不讓一個女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的! 這如今,是幾個意思? 段怡瞧著,揶揄的看向了趙長安,“看來你真的很不服!” 她說著,身影一閃,率先朝著那趙長安猛攻過去。 趙長安哪里見過這般快的身法,他揮舞著長劍,想要努力看清楚段怡的招數,可不一會兒便捉襟見肘起來,那油紙傘的傘頭朝著他身上各處猛戳了起來。 趙長安額頭冒出了冷汗,他一路打一路退,直到退無可退,撞到了那副將身上,方才喊道,“是我輸了。” 段怡雨傘一指,“可還有人不服?不服可以上來打過。” 襄陽軍中鴉雀無聲。 “就這?哈哈,段三快來,這糖油粑粑還熱著呢!祈先生一把年紀也不怕把牙粘缺了,硬是要搶著吃,被我搶過來,給你留著了!” “不是我說!你們做甚想不通?段三是誰?一個能打你們一百個!” 段怡聽著蘇筠的哇哇聲,清了清嗓子,接過了他遞出來的糖油粑粑,撐起了油紙傘,伸了個懶腰,“如此我便回去睡一個回籠覺了?!?/br> 她說著,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翻身上馬,徑直的回到了府中。 待進了屋子,靈機還睡著,那佛牌已經叫知路收起來了。 她剛剛坐下,還沒有吃上一口糖油粑粑,祈郎中便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你倒是還吃得下,先前那趙長安同孫營,不過是投石問路的石頭子兒而已。你莫要臉大到以為他們鬧騰了一早上,你兩招他們就跪了?!?/br> 段怡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明明就是瓜子小臉,先生你那才叫臉大如盆。而且,這回先生打眼了,他們兩個,一個是投石問路的,可另外一個,卻是不是?!?/br> 祈郎中皺了皺眉頭,“還是按照咱們昨日酒桌上說好的,計劃行事,就等天黑了?!?/br> 第二七八章 不得善終 到了傍晚的時候,襄陽城中又下起了毛毛細雨。 江面霧氣蒙蒙的,別說對面的樊城了,就是那江面都有些看不清。 城樓上的將士們,并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白日里江對岸剛送來了投名狀,那小老兒瞇著一只眼睛,只會舔著臉傻笑,打骨子里便唯襄陽城主馬首是瞻。 段怡懷疑,這新的山南之主是是頭剛出爐的豬,那老兒都會毫不猶豫的膝蓋一軟,大呼主公! 何況,她便是豬,也是一頭能一槍爆頭的豬。 江水蕩起了微波,那霧氣同黑暗當中,騰起了連綿的黑影,像是那烏云之中翻騰的蛟龍。 若是那襄陽城守城的士兵湊近了看,一定能夠發現,那江面之上,此刻已經布滿了戰船。它們船頭接船尾,緩緩地駛了過來。 船頭掛著的燈籠隨風搖晃著,卻是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一只灰色的鴿子撲騰了幾下翅膀,在空中盤旋了幾下,朝著那襄陽城中飛去。 “來了來了!韋猛跳!” 程穹聽著蘇筠興奮的吆喝聲,將頭扭到了一邊去,蘇筠還小的時候,他在蘇州帶他;如今蘇筠大了,他還要在襄陽領著好兄弟韋猛一起帶他…… 韋猛抓緊了蘇筠的腿,防止他從自己的肩膀上掉下來,聽話的猛的一躍,蘇筠陡然升起,驚呼一聲,忙揮舞著手中的長槍,朝著空中撈去。 “撈到了撈到了!上一回咱們抓魚,委實蠢了,做甚要用槍戳用錘子砸?咱們可以在槍頭,錘子頭上,綁一個撈魚的網兜??!” “瞅瞅我這回,簡直就是個大聰明!” 蘇筠晃了晃手中的兜子,伸手進去,將里頭掙扎著的鴿子抓了出來,在韋猛同程穹的面前,炫耀了一番。 韋猛目不斜視,不解地問道,“你有輕功,為何要騎在我的肩膀上,讓我跳?” 程穹呵呵一笑,“漁網為何要捆在兵器上,是全城的竹子,都被靈機啃光了么?” 蘇筠一躍從韋猛身上跳了下來,將那撲騰的鴿子,塞進了程穹懷中。 “果然整個大周,只有段三懂我!你們是不懂的!” 蘇筠說著,學著祈郎中那副“我之所以上吊不是氣自己沒考上而是氣那些人有眼無珠”的樣子,望了望天。 別問,問的話,他自己也不懂。 那黑漆漆的幽靈船頭,吳善中彎下腰去,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鴿子毛,放到嘴邊輕輕地一吹,那羽毛在空中打了個旋渦,飄到了江面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只江豚拱了起來,翻了個身,帶起了旋渦兒,那羽毛被卷著,消失不見了。 “將軍,不是我臨陣打退堂鼓,實在是敵強我弱。田楚英分了一萬五千人,讓我們去打荊州,長孫老賊折了我們兩千人?!?/br> “襄陽城易守難攻,咱們在這里頭活了一輩子,還能不知曉?雖然咱們順風走水路回來,快得令人猜不著行蹤,能打那姓段的一個措手不及,但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怕是……” 說話的偏將見吳善中不言語,有些訕訕地退了下去。 田仲英那個瘋子,將襄陽等十州之地,數得上名號的將領,幾乎都殺了個精光,獨獨留了眼前的老將吳善中。 旁人不知曉里頭的內幕,他是襄陽本城人,卻是知曉得很。 當年田楚英榜下被親娘用鞭子抽,吳善中當時陪著小兒子去看榜,替田楚英擋了三下。田楚英念著舊事,方才留了這么一根獨苗苗。 偏將想著,朝著一旁的襄陽城看去,那巍峨的城墻,瞧著就像是一座趴在那里的巨獸。 他的父母妻小,就在城中。 那么多人都降了,吳善中卻是不肯降,硬要用生雞蛋來碰石頭。 如今城里城外一步之遙,他又豈想同昨日同袍打個頭破血流,喪命于此? 偏將想著,眼中寒光閃閃,像他這樣想的人,應該不少…… 他手輕輕一挪,放到了劍柄上,那站在船頭吹風的吳善中,卻是快速拔劍,頭也沒有回的拔劍往后一戳…… 偏將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血流在了甲板上,四周雅雀無聲。 “將軍英明,咱們都到了襄陽城邊了,他們都沒有發現。咱們里應外合,一定能夠拿下襄陽城,到時候,這山南道,便改姓吳了?!?/br> 吳善中沒有動,死死的盯著前路,突然之間,他拿起一旁的弓箭,猛地朝前射去。 箭支劃破夜空,只聽得咚的一聲銅鑼響。 幾乎是同一時間,嘭的一下,從那大船的正前方,突然騰起了一個巨獸! “妖怪妖怪!”不知道船中是誰驚恐的嚷嚷了一聲。 吳善中慌忙抬起頭,只見那空中飄著一個巨大的孔明燈!說是孔明燈,卻又同尋常的孔明燈不同,那玩意生的巨大不說,瞧著是一個四腳獸,身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兩坨黑漆漆的眼睛,陰森恐怖。 一張血盆大嘴,里頭露出了顆顆尖牙,十分的猙獰! 那怪獸的肚子里,冒著火光,將江面照亮了起來。 “哎呀呀!先生!這是啷個回事!我想要所有人,瞧瞧我們靈機有多么憨態可掬!啷個這搞得像是鬼一樣的嘛!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地府里頭出來的黑白無常?!?/br> 吳善中循聲看去,只見前頭的大船上,掛著一面銅鑼,在那銅鑼后頭,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仰著頭,不滿看著天空。 在她的旁邊,站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儒生。 他的衣衫松松垮垮的,大冬日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處,露出了飄著汗毛的手! “你啷個這么多事?諸葛孔明要是曉得自己的燈被做成了這種鬼樣子,當初就把做這燈的本事,帶到棺材里去。就這……太著急了,我找棺材鋪子里扎紙人的老師傅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