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53節
“哦,原來您擱這里站著呢!真是不好意思,這一回你沒有哭爹喊娘的跪著求我把你葬你,我險些沒有認出來你!對了,您貴姓來著?” 真是臉大如盆!段怡嫌惡的看了一眼田楚英。 最討厭說話黏黏糊糊的人,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有什么不得不說的故事似的。 田楚英顯然多年沒有遭受段怡的這番音波攻擊,一時有些發懵。 “油?油渣子?” “油嘴滑舌的人渣,可不就是你。”段怡好心的解釋道。 田楚英一愣,便被段怡的長槍削掉了一小片袖子。 他哈哈一笑,陡然周身的氣勢一漲,提著長劍再度朝著段怡攻來。 段怡心中一凜,這田楚英果真劍法了得,那劍招像是平靜湖面起了潮水,一浪更比一浪帶來的強迫感要強。 他完全舍棄了防守,帶著桀桀的怪笑,像是疾風暴雨一般攻了過來。 段怡這才發現,他竟是光著腳的,那腳踩在濕潤的土地上,一踩便是一個坑。 “發瘋似的打法,這不是我擅長的么?” 段怡想著,冷哼一聲,瞬間舍棄了從顧從戎那里學來的顧家槍法,加快了自己攻速,朝著田楚英反攻過去。 這段家軍里,她同蘇筠,還有韋猛,都是這種猛牛耕地似的打法,破壞率極高。 平日里他們三人一起攻城,那就是人rou推土機,光是看著,都能振奮軍心,像是一把尖刀一般,那股子氣勢,所向披靡,能夠破掉任何敵人的防線。 這還是頭一遭,她豁出性命,同一個同樣的瘋批對打。 周遭的人,瞧著這邊的響動,皆是心頭一震。 只見這二人戰成一團,像是高速運轉的陀螺似的,打出了殘影。 二人不光是沖著割喉剜心去了,那田楚英毫不憐香惜玉,劍劍沖著段怡的臉上去,像是恨不得將她毀了容一般。 眾人剛心中罵了一句天下竟有如此下三濫之人! 轉頭一看段怡,在場的男子們皆是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那田楚英劃拉段怡的臉,而段怡則是槍槍朝著下三路去,勢必要讓這廝當場斷子絕孫! 二人越打越快,段怡幾乎已經不用眼睛來看,而是憑著直覺,對著那田楚英一頓猛戳,長槍同劍交接,撞出了火星子。 段怡有一種錯覺,感覺自己像是拿著一根針戳那羊毛氈似的。 一戰終了,兩人快速的后退,拉開了距離,定定地指著對方。 田楚英一身白衣已經破敗不堪,身上全是斑駁的血跡。 段怡亦是沒有好到哪里去,她瞇了瞇眼睛,伸出舌頭來,舔掉了嘴角的血絲,突然猛的一回頭,朝著身后刺去。 “打到這個地步了,你竟然還能發現身后有人,倒是我小瞧了你?!?/br> 一個黑色的人影冷冷地說道,在段怡的背后顯現出了身形。 段家軍眾人看到這里,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明明是大白天,卻活脫脫的像是見了鬼似的。 先前城樓上那個拿著狼牙棒的黑衣人,不知道何時,竟是繞到了段怡的身后,像是融入了影子中一般。他手中那黝黑的匕首,像是呲著牙的烏蛇,仿佛要猛然躍起,割斷段怡的喉嚨。 若非段怡機警,那怕是早就已經被他割了喉。 段怡余光一瞟,只見那城樓之上,狼牙棒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它身上的尖刺,像是一只要吞掉人的野獸。 “墳頭蹦得多,有鬼沒鬼,不用看都知道”,段怡沉著臉,盯著那姓谷的刺客看去。 那刺客雙手抱著臂,靜靜地看向了段怡,他的眼睛格外的深邃,像是深淵一般,不能與之對視。 段怡沒有挪開視線,卻是沖著那刺客還有田楚英同時勾了勾手。 “一個人跪著喊爹,另一個不開心了,那便一起跪吧。爹爹我受得起。” 刺客聽著,卻是將匕首插回了腰間,他眸光閃了閃,突然沖著段怡吹了一聲口哨。 隨即又看向了田楚英,“田老七,你的人情我已經還了。說好了只出手一次,不論生死。” 田楚英漲紅了臉,“谷雨!你現在要走?” 谷雨沒有說話,卻是一個閃身,跳上了城樓,他扛起了插在那里的狼牙棒,將斗笠往下拉了拉,不言語了。 段怡瞧著,嘖嘖了兩聲。 “想活著你就直說呀,干嘛還吹牛說自己個想死?你若是真想死,何須叫那谷雨殺我,叫他直接殺了你,豈不是痛快?” 田楚英一聽,提著長劍又朝著段怡攻來,“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活著有多痛苦?” 段怡長槍一擋,往后退了一步,“我又不是你爹,我為何要知道?不要因為你像個孫子,就隨便到處認爹認爺了!” 田楚英聞言,卻是手上xiele幾分力氣。 段怡牟準機會,朝著他的胸口刺去,田楚英急忙閃避,可那長槍還是一把扎進了他的左手臂里,鮮血涌了出來。 田楚英悶哼一聲,“當年在劍南,你便不應該救我,讓我直接死在了那里,該有多好?我母親說得對,我就是天生惡種,生來便是帶著血,要人命的?!?/br> 段怡鄙視地瞪了田楚英一眼,“誰生下來不帶血?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倒是還加起戲來了。” 田楚英又是一頓,他猛地看向了段怡,神色復雜起來,“你!” 田楚英聽著身邊兵刃交接的聲音有些恍惚。 段家軍以及集結完畢,在程穹的帶領之下,開始攻城,城墻之上的襄陽守軍,亦是搭弓射箭守起了城池。 明明這一回,他是襄陽城城主,是一軍主帥,可田楚英卻還是覺得,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在劍南軍中一般,贏也好,輸也罷,這一切好似都同他無關似的。 “我本來不該出生的,哥哥中了蠱毒,需要一個兄弟來救他。父親一連得了三個嫡女,同母親離了心,覺得此事荒唐不可言。母親卻是給他下了藥,方才有了我?!?/br> “父親待我憎惡至極,母親覺得我不過是哥哥的藥而已。” 第二六九章 想死的人 “七郎,不要害怕,一點都不疼的。到時候等你哥哥好了,他便能領著你出去玩了?!?/br> 年幼的田楚英輕輕地點了點,“阿娘,害怕是什么,我從來都不會害怕?!?/br> 他說著,歪了歪頭。 屋子的門窗都關著,因為許久沒有開窗通風了,那血腥味同藥味兒混雜在一起,憋得人難受。 屋外的楓葉紅彤彤地,同屋子里燒紅的炭一樣。 哥哥的名字叫楚楓,他出生那一年,阿娘在他的院子里,種了一株楓樹。 田楚英說著,用自己的手心,蓋住了桌面上的燭火,火灼燒得手掌心疼,田楚英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似的,問道,“阿娘,哥哥,這樣就是害怕嗎?” 從記事起,他便是一個人住著的。 沒有人教他什么是害怕,也沒有人在他害怕的時候,會來護著他。 田夫人同田楚楓滿眼都是驚駭之色。 眼前的這個人,手都要燒著了,卻是毫無驚懼之色,平靜得詭異。 一旁的老嬤嬤上前一步,將田楚英的手拽了下來,“好哥兒,你這是做什么?嚇著五哥兒了?!?/br> 田楚英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很害怕么?我聽師父說了,等我長大一些,就會把我的肚子切開,讓哥哥身體里的蠱蟲順著血,爬到我的肚子里去?!?/br> “我們是一母同胞,蠱蟲分不清楚誰是誰,等他吃我的肝腸的時候,師父就會將那蠱蟲殺了。到時候,哥哥就大好了。” 田楚英的聲音脆脆的,帶著孩子的奶氣。 可床榻上半躺著的田楚楓,卻是頭皮發麻起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田夫人,“阿娘,小弟說的是真的?這絕對不可以!” 田夫人不自在的別過了頭去,瞪了田楚英一眼,“你這孩子,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哪里聽來的閑話,便拿到你哥哥面前來說?!?/br>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若是蠱蟲想吃內臟,何須用到你,阿貓阿狗都行?!?/br> 田楚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哦,那哥哥要快點好起來。” 田楚楓的病,不會要了他的命,卻是帶著錐心之痛,每每發作起來,那叫一個生不如死。 自打田楚英記事以來,便幾乎沒有見他下過榻。 母親像是老母雞護崽一樣,將他按在了那個窩里。 過了幾日。 一大早,田夫人揉了揉眼睛,捶了捶自己的胳膊腿,有些艱難的站起身來。 昨夜五郎舊疾又犯了,她守了一夜,到快天明的時候,方才安穩的睡了過去。 她想著,精神不濟的拉開了門,抬腳正要出去,卻是被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見那屋子門前,放著幾只貓兒狗兒,個個都被開膛破肚,血rou模糊。 田夫人尖叫出聲,猛地一抬頭,就瞧見了站在楓樹下的田楚英。 他的手總握著一把小小的匕首,歪著頭,朝著田夫人說道,“阿娘,我把小貓小狗準備好了,咱們要開始給哥哥放血,讓蠱蟲出來了嗎?” 田夫人看著他臉上的笑,又看了看他手上淌著的血,終于忍不住抱住了頭,瘋狂的吼叫了起來。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這是楓兒養的!” 田楚楓常年纏綿病榻,田夫人怕他悶,便給他在院子里,養了一只貓和一條狗,那貓兒今年春日,還生了一窩小貓,一共有三只。 田楚楓身子好一些的時候,她便會將他抬出來曬太陽,摸摸貓狗。 現如今,這謝貓兒狗兒的,全被田楚英給殺死了。 他才多大年紀,便這般下手狠辣。 田夫人驚恐的看向了他,提起裙擺,跳著腳跑了出去。 院子里靜悄悄的,下人們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吭聲。 田楚英跨過那小貓小狗的尸體,走進了屋子里,就著田楚楓的銅盆,清洗了一下手上的血跡。 那面盆架子上,搭著一塊洗臉用的白布,田楚英擦了擦手,在上頭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血手印。 “哥哥”,他說著,坐到了床邊的小圓凳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