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28節
雪越下越大,到了午夜的時候,已經由零星小雪,變成了鵝毛大雪了。 段怡喝掉了最后一口熱騰騰的湯,將碗往旁邊一擱,伸出手來,接住了一片雪花。 那雪花冰冰涼的,落到手中,立即便化了。 她伸出手來,撣了撣頭上的雪花,將披風上的兜帽帶了起來,又撐起了一把油紙傘。 “這傘黑漆漆的,上頭還畫了仙鶴,整得像是要駕鶴西去似的,晦氣!” 這是離開江南道的時候,崔子更硬塞給她的油紙傘。 段怡罵道,轉了轉手中的傘柄,她看著眼前的密室大門,同韋猛對視了一眼,皆是朝后退了幾步。 李鳶當日醉酒,沒有看錯,在那山石之后,果然別有洞天。那田家莊的莊園后頭,還有一個密閉的小院。這小院門上的鎖碩大無比,一看里頭裝著的,便不是一般之物。 韋猛大喝一聲,便要朝著那大門撞去,可沒有跑出幾步,卻是被段怡給拽住了。 “你也是rou做的,又不是什么攻城車,若是撞傷了,日后誰給我打前鋒?” 段怡說著,轉身一拽,從那田管家的脖子上,拽下一把鑰匙來。 她拿在手中晃了晃,朝著門鎖走去。 那田管家臉色大駭,忙道,“女英雄饒命。我們每半年,給襄陽城的東家送一次莊子盈余的錢財同賬本。這回到處都在打仗,我們不敢押送著這么多銀錢貿然上路。” “便鎖在了這庫房里。女英雄要拿去,老朽也不敢反對。只是女英雄,我們東家已經拿下了襄陽城,在年前騰出手來了,便會派大軍來竟陵,取走這筆錢的?!?/br> “等他們來了,到時候……” 段怡腳步并沒有放慢,她掀開了一個箱籠一看,只見里頭滿滿當當的,放著全是銀錠子,瞬間歡喜了起來。這屋子里,可是有好些箱! 有了這些錢,誰還能說她段怡窮! 她想著,看向了李鳶,“你不是說,田家在每個州的郊外,都建了這樣的莊子么?一個莊子半年就賺這么些,那么田家有多少錢?” 她說著,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段怡大手一揮,“將這些銀錢,還有咱們先前搜刮到了那些,一并押上車,回家去過個肥年!” “還有你”,段怡看向了那田管家,“請你務必要記得,日日三炷香,求你家東主趕緊來,不然這點小錢錢,姑奶奶花完了,還得走那么老遠的路,打上門去!” 她說著,嫌惡的撐起了那把黑色的油紙傘,朝外走去。 老賈拍了拍那些箱籠,滿面紅光的跟了上去,同段怡一道兒站在了一旁,看著程穹指揮那些人,將銀錢一箱一箱的抬上了車。 “那些人十天前還是土匪,你就不怕他們見錢眼開,往自己兜里揣?” 老賈斜靠在一棵大樹上,站在了段怡旁邊,輕聲道。 “你不也是土匪,怎么不見你往自己兜里揣?”段怡說著,頓了頓,“而且,現在揣,回頭程穹可以教訓他們。省得到時候跟著咱們打天下,他們到處搶百姓的錢反倒是要死在我的槍下。” 老賈沒有說話。 段怡將他們從青城山上帶下來的時候,雖然與這不同,但是也生動的上過一課。 將他的臉打腫得,再也掉不進錢眼里。 “你為何寧可收青牛山的土匪,也不收田家莊的這些家丁?” 段怡搖了搖頭,“土匪無后路可退,自是誰的拳頭大,聽誰的。田家的家丁不一樣……他們跟著姓田的當慣了土皇帝,如今田家人在襄陽城權勢滔天……” “就算勉強為我所用,等他日遇到田家人,有節度使的大腿不抱,來抱土匪頭子的腿?” “老天爺也不能為了凸顯我聰明,就把別人都當傻缺?!?/br> 老賈并不意外,他用余光偷瞄了一下站在不遠處恰好能聽到二人談話的程穹。 又問道,“那你今日搶了田家金銀,就不怕真如田管家所言,襄陽派大軍前來?” 段怡一聽,頓時哭喪了個臉,“不過半年,一個莊子賺的錢而已。有錢人的事情,咱們是不懂的,想想我二jiejie,兩個鋪子,說給就給了……” “這么一點,于那姓田的而言,就是大腿上頭拔了一根毛,不值得他冒著同竟陵還有荊州打一架的風險,領軍而來?!?/br> 越是這么算,越是恨不得插上翅膀打到襄陽去,宰了姓田的肥羊是怎么回事! 第二二八章 劍南故人 老賈跟了段怡這么些年,又豈會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目光放空,眼神悠遠,語重心長地勸解道:“就當是先存在姓田的那里了?!?/br> 站在不遠處的程穹,一臉的木然。 他就知曉,一旦開了頭,他的往后余生,都要絞盡腦汁,給段怡粉飾太平! 天下竟然有這么無恥之人! 搶了一只雞腿不覺得羞愧,她還惦記上了一整只雞。 青牛山眾人滿載而歸,雖然已經夜深了,卻沒有一個人覺得困頓,尤其是那周度,扛著釘耙走在前頭,竟是吆喝起山歌來。 段怡騎在馬上,聽著這新奇的山南小調,不由得也覺得歡愉起來。 重重的車轱轆壓在雪地上,拉出了長長的車輪印兒。 回去帶了輜重,竟是比來時還快,不一會兒的功夫,一行人便押著金銀,還有那莊子庫房里囤著的糧食年貨,臘味美酒到了那青云山上。 隔得遠遠地,段怡便瞧見了祈郎中站在寨子門前的身影。 他拄著拐杖,冒著風雪,見段怡冒了頭,卻是哼了一聲,一瘸一拐,一深一淺的朝著寨子里走去。 段怡聽著耳邊的歡呼聲,翻身下了馬,她快步上前,追上了祈郎中,遞給了他一個木頭盒子,“莊子里藏了不少好藥材,我瞧見一根好參,巴巴的搶來孝敬你了。” 她說著,眨了眨眼睛,“先生擱門前望穿秋水,可是在擔心我?” 一旁的蘇筠見到段怡回來,早就合不攏嘴了,他哈哈一笑,說道,“那可不是!跟那望夫石似的。我說老郎中,段怡是什么人?。看蚪賯€莊子,那還不是勾勾小手指頭的事兒!” “老郎中卻是怎么都不聽,還抬腳踹我!” 祈郎中老羞成怒,對著蘇筠哼了一聲,“老牛等著rou下鍋呢,你還不快些去拿?” 蘇筠眼睛一亮,拔腿就跑,沖著剛回來的韋猛招了招手,“來來來,rourourou!” 韋猛大吼一聲,“rourourou!” 說著從車上扛起一頭豬,跟上了蘇筠,兩人一個高一矮一壯一瘦,卻邁著整齊的步伐,飛速的朝著老牛的伙房奔去。 祈郎中瞧著,沒好氣地接過那木盒子強行塞入了自己的懷中,將胸前塞得鼓鼓囊囊的,看著便十分的別扭,“啷個會是擔心你?我是擔心你不回來,蘇筠那臭小子,能把我吞吃了去。” “還有臉說我……這青牛山的草根都要被他薅禿了,問了一晚上,為何你不帶他去了!” 他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哼了一聲,掉轉頭又一瘸一拐的朝著寨子門口行去。 “被你們兩個小崽子帶偏了,我是在那里等劍南的故人?!?/br> 段怡一愣,一把扶住了祈郎中。 下雪天路十分的濕滑,他們雖然蓋好了房子,但這禾場是要練兵用的,不便鋪上硬邦邦的青石板,是以只是把它整得平坦了一些,清理掉了會扎人的尖石頭子兒。 她是習武之人,下盤穩如磐石,自是不怕,可祈郎中腿腳不好,這會兒便十分的難受了。 “劍南的故人?何來故人?” 段怡同祈郎中并肩站到了那寨子門口,順著那上山的小道看去,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 祈郎中見她想不起來,像是看負心漢一般,幽怨地看向了段怡。 “你想要做那江南王妃,就不記得自己在劍南道惹的債了么?” 段怡一個激靈,她忍不住拉開了同祈郎中之間的距離…… “先生你說,我在劍南道當過幾次寡婦,死了幾位夫君,今夜有哪幾個想要再死一回的,來這里訓我討債?” 祈郎中一梗,“你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段怡眸光一動,“人馬同兵器。” 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么說來,好似什么都缺?!?/br> 青云山的那些土匪們,尚有不少使用農具做兵器的,那東西開荒倒是好用,可真放在戰場上,卻是事倍功半,折損極大。 還有那箭支就更加了,今日他們打完田家莊之后,光是撿回雙方射出去的箭,都花了不少功夫。 祈郎中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段怡一愣,陡然腦子中靈光一閃,說道,“先生莫不是在外頭生了幾個鐵匠兒子?如今終于來尋親了?” 祈郎中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他抬起手中的拐杖,追著段怡打了起來。 楚家村的一行人上青牛山的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段怡在前頭跑著做著鬼臉,老瘸子舉著拐杖一邊追一邊罵著瓜娃子。 身后的一眾壯漢大半夜的圍成一團在殺豬…… 跑在最前頭的敖敘,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喚道,“段三。” 段怡頓了腳步,猛的一回頭,祈郎中的拐杖當頭敲來,她一把捂住了腦門,嗷嗷叫出聲,“先生你把我腦袋瓜敲破了,看誰給你養老送終?!?/br> 祈郎中訕訕地收了拐杖,整了整衣襟,拽了拽段怡的衣袖。 段怡揉了揉腦門,驚喜的迎了上去,“敖敘!” 她說著,又看向了敖敘身后之人,“凡遙!珍娘!你們也來了!” 當初老賈領人隨她出劍南,敖敘身在劍南軍中,卻是并沒有一并而來。她想著人各有志,楚家人想要的是戶籍,還有正常人的生活。 他們好不容易能夠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錦城里,不樂意出來跟著她流浪,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便沒有過問。 萬萬沒有想到…… 凡遙性子穩重,他點了點頭,說道,“你走得急,我們的戶籍還沒有辦好,敖敘也沒有辦法替村子里的人做主。于是便先回了一趟楚家村。” “離開前,他同祈先生說好了,待你們落腳之后,便來信告知,然后敖敘來尋。” 凡遙說著,指了指身后的人,“村子里想來見世面的都來了,加上珍娘,湊了三十整數。我那小子,留給我阿爹照看了?!?/br> “按照從前說好的,村子里的那些兵器,都歸你。阿爹見我們想來,便叫我們給你送過來了?!?/br> 段怡聽著凡遙的話,心頭一暖,重重的點了點頭。 “早就盼著你們來了,先生今晚叫人殺豬宰羊,就等著你們”,看著楚家村村民期待的眼神,段怡忍不住說道,“我們現在雖然只是在青牛山,但不會一直都只在青牛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