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26節
段怡同她的手下雖然厲害,但是只有六十人。青牛山的土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搶劫過路人還要柿子撿軟的捏,又怎么可能打得贏竟陵城里的那一位。 若說這山南東道,最厲害的有二處,一是那襄陽,乃是道府所在,軍隊數量最多;二是江陵,那長孫父子四人皆是能征善戰,兇名在外,尋常人不敢相惹。 大周雖然早已經改郡為州,襄陽即襄州,江陵即荊州,但二者皆可稱呼。 相反,這竟陵是最弱的。 可即便是最弱,在他父親做刺史的時候,州軍亦是有三千人眾。 “如今的竟陵刺史,名叫張顏,他原本乃是我父親的手下。父親是科舉出仕,并不擅長拳腳功夫,雖然說是一州長官,但那州軍實際上是掌握在張顏手中。” “說起來,我同那張顏的三女兒,還曾經有婚約在身。亂世一起,張顏便殺了我父親,奪了竟陵。我行刺未果,帶著傷上了青牛山。” “那竟陵原本有三千將士,后來那張顏又在城中大肆招兵買馬,如今州軍應該五千有余。” 兩百多人對五千人,可不是如同段怡所言,雞蛋碰石頭么? 段怡見他面露頹唐之色,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 李鳶此人向來是順風順水慣了,沉不住氣,經不住事,所以才會酗酒度日。 這些日子,她特意冷著他,不過收效甚微。 “竟陵要打,但不是現在”,段怡輕聲說道。 且不說她帶著祈郎中還有老賈一群人出了劍南,就說她收了程穹這么一個專門練兵的大將,她段怡,就絕對不會拘在區區一座土匪山上。 在這亂世之中,不是你殺別人,便是別人殺你,哪里有誰,當真獨享太平? 她倒是想讓青牛山成為那世外桃源,可架不住人家不干啊! 他們動靜一旦鬧大了,就算她是菩薩下凡,不想打竟陵,人家竟陵郡守也會大罵一聲“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然后直奔青牛山剿匪來。 李鳶大喜過望,他激動的抓了抓自己的袍子,這幾日扛房梁搬石頭,手上打起的燎泡擦在衣襟上,疼得很,可他卻是莫名的歡喜得很。 “那張顏留給你殺又何妨?”段怡淡淡說道。 李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李鳶若是大仇得報,今后這條命,便是將軍的了。” “不管何地,有那過江龍,便有那地頭蛇。這山南的地頭蛇姓田,這一家子人文不成武不就的,乃是行商起家。本來商賈地位低下,不足為懼。” “可一來那田家做的乃是開賭坊,放印子錢,做皮rou買賣的,手中人命官司無數。當初喬使公還在之時,有一老嫗寫了血書狀子,狀告田家殺其兒子,強搶家中女眷……” “喬使公為人耿直,花了大力氣,要將那田家連根拔起。可不想那田家走了鴻運,在那檔口出了一位寵妃……后來喬家又……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田家在山南橫著走,無人敢管……” 段怡眼眸一動,“可是現在陛下自顧不暇,田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沒有人庇護的田家,簡直就像是一個抱著聚寶盆的三歲孩童。 那些看家護院,地痞無賴再厲害,又怎么打得過受過正經訓練的各州州軍? 不光是段怡來了興趣,便是祈先生還有程穹,也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仔細的聽這李鳶說起田家來。 像是看穿了眾人心中所想,李鳶又道,“我路過襄陽回竟陵的時候,田家人已經掌控了襄陽城,田妃的哥哥田義,自封節度使。不過如今道內各州,各自為政,他這個做不得數……” 段怡聞言皺了皺眉頭。 他們連竟陵都打不下來,還要去襄陽打田家?那就不是雞蛋碰石頭了,那是鵪鶉蛋碰石頭! “竟陵周遭,就在這青牛山附近,有田家的產業?”祈郎中插話道。 他說著,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鳶,“你想要段怡領人去把那打劫了?” 李鳶重重的點了點頭,“是。雖然田家如今住在襄陽,但是他們本是竟陵人士,從竟陵發的家。在這竟陵城外,就在青牛山往西去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個莊子。” “那莊子表面上看去,就是一個農莊,但實際上,卻是吃喝嫖賭樣樣齊全的銷金窟。” 李鳶說著,臉微微一紅,“從前我還是竟陵郡守之子時,同張顏的兒子張環,一起去過好些回,熟門熟路。” “我這人貪杯,卻是不好賭也不好色。有一回去到之后,飲醉了想要出恭,迷迷瞪瞪的,便走到了山莊的后頭。那里曲徑通幽,過了一座石拱門,卻是別有洞天。” “在那后頭,竟是還有一套小院。我當時親眼瞧見,有好些人抬著一箱箱的東西,朝著那后頭的小院里去,十有八九,那里便是田家的一處庫房。” “田家為富不仁,賺的都是血淚錢。我李鳶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污蔑他們半句,關于那庫房之事,亦是沒有說半句假話。” 李鳶說著,舉起了手對天發起誓來。 他并非什么嫉惡如仇之人,田家那樣的地頭蛇,他們這種外來人,又如何惹得起? 他當時瞧見了,酒醒了一半,然后悄悄地折返了回去,權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我阿爹阿娘死了,一個人沒有辦法報仇,從前那些叔伯,一個個都閉門不見。我沒有辦法,想要上山借陳河的刀殺人。便說領著他去抄田家的庫房,然后他幫著我一起去刺殺張顏。” 段怡倒是沒有懷疑李鳶的話。 陳河擅長用暗器,射程遠不說,還喜歡涂毒,是暗殺的極好人選。 “你不光是想借陳河的刀,你還想要借田家的刀吧?你想著抄了田家的產業,引田家來打竟陵,到時候便是張顏的死期。” “可是你沒有想到,陳河耽于美色,早沒有了半點江湖義氣。他就是一個慫貨,聽了你的話之后,并不敢去打田家莊,亦是不敢同你一起去竟陵刺殺張顏。” 李鳶神色微變,他猛地抬頭看向了段怡,苦笑出聲。 “將軍只同他打了一個照面,便將陳河看得一清二楚。是我有求于他,他不肯出手相助,只是給了我一個三當家的虛名。我報仇無望,便日日酗酒……” 是以段怡他們上山的時候,他醉得像一頭死豬似的,壓根兒沒有看到段怡的半分本事,白白耽誤了數天光景…… 第二二五章 恐怖如斯 李鳶一連等了五日,青牛山都沒有一點動靜。 他們還是每日除了干活便是cao練,段怡還是追著程穹漫山遍野的跑,每日將他的衣衫扎得滿是窟窿洞。好似那日他說的那一簍子話,都不過是他的一場夢似的。 李鳶想著,撇了撇嘴,舉起斧子,朝著一根木頭樁子猛劈過去。 天已經半黑,入了臘月之后,天愈發的冷,眼瞅著就要下雪了。 “你這個兔崽子,能看著些么?若不是老子閃得快,腿都要被你劈沒了!” 那周度往后一跳,臉上一陣后怕的罵道。 見李鳶心不在焉,他哼了一聲,又道,“將軍自有將軍的打算,我們只要聽從軍令就好了!你以為你是誰呢?便是將軍的親爹說話,她都不一定聽,憑什么要聽你的?” “有多大的腦袋,想多大的事!咱們二百顆雞蛋加起來,都沒有將軍的臉蛋聰明。將軍不打,那就是時機未到,你愁眉苦臉的,別影響兄弟們過年的心情!” 李鳶一愣,看向了周度。 只見他一臉崇敬的朝著段怡所在的方向抱了抱拳,然后立起了一根木樁子,舉起斧頭樂呵呵的劈了起來,一邊劈著,嘴中還一邊哼著小曲兒。 那是周度最喜歡的曲子,從前只有在他兒子多背了一篇書的時候,他才會哼。 就在半個月前,周度還是為了同其他的尋常土匪不同,而在大冬天穿著單衣的奇葩,如今他穿著統一的布襖,已經覺得是段怡的恩賜了! 青牛山好似還同從前一樣,但是又悄然的不同了。 李鳶想著,朝著山寨門前站著的程穹看了過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此人恐怖如斯! 他正想著,便瞧見程穹轉過身來,沖著他輕輕一笑。 李鳶腦子一片空白,手中的斧頭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險些砸中了他的腳。 他甩了甩自己的腦袋,他慌什么?他為什么要慌?明明他的功夫,比程穹要好! 李鳶正愣著,一旁的周度,已經快速的撿起板斧放好,拿上了自己缺了一根齒的十二齒釘耙,踹了李鳶一腳。 “你他娘的還在游魂呢!沒瞧見程將軍的大旗嗎?那是要整軍的意思!要是遲到了,我們一屋子的人,都要被罰了!” 李鳶一個激靈,忙跟著跑了過去。 眨眼的功夫,先前還在各處忙碌的土匪兄弟們,立刻列陣完畢。 段怡瞧著那齊刷刷的隊形,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饒是看了許多回,還是忍不住感慨,那天上的大雁,都是你訓的吧,要不然它們怎么一會兒排成人字形,一會兒排成一字型!” 段怡想著,忍不住鄙視的看了祈郎中還有老賈一眼。 人比人氣死人,老賈從年幼之時就訓練他青城山的土匪兄弟,瞅瞅瞅瞅,十來年了,訓成了啥?一身匪氣的老兵油子! 再看看人家程穹,這才十日光景……便已經初見成效了,任誰瞧了,都會說這是一支軍隊,而不是一群土匪! 祈郎中一瞧,哼了一聲,“術業有專攻,你若是叫程穹同老夫比誰的腿瘸,他能比得過老夫?” 段怡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祈郎中,“人要臉樹要皮,你老人家真是不要臉皮!” 祈郎中白眼一翻,“為師知曉自己在你心中,乃是天神下凡,既不是人也不是樹,要甚臉皮?” 段怡一時失語。 這絕對是山南的冬日太冷,天上的雪花飄進了她的腦袋里,將她給凍住了,她今日方才懟不過祈郎中的。 段怡想著,收起了調笑之色,認真的看向了眾人。 “蘇筠,你領一百人,同先生留守青牛山。程穹,韋猛,還有知橋,隨我一并拿下田家莊。兄弟們,我們是否能過一個肥年,就全看今日了!” 程穹聽完,大旗一揮,領著余下的一百六十人,朝著那山下行去。 他手中的大旗,已經換成了火紅的旗幟,上頭乃是祈先生寫的龍飛鳳舞氣勢磅礴的一個段字。 所有人,都整齊劃一的穿著“囚衣”,不是,穿著一個圈里畫著一個段字的衣衫,雄赳赳氣昂昂的下山排著整齊的隊伍,朝著山腳行去。 段怡瞧在眼中,不由得感嘆出聲,“老賈,咱們真的不能換一個衣衫么?” 老賈一聽,苦口婆心的說道,“你還當你是相府千金呢?沒有布。” 段怡頗為失望,“穿著這衣衫,感覺先是一群人排著隊去法場送死。” 老賈呸呸呸連呸了三口,“童言無忌。” 程穹做了一個妖魔退散的手勢,喊道:“百無禁忌。” 韋猛撓了撓頭,想了半天沒有想到一個四字成語,憋出了一句,“你說的對!” 老賈同程穹齊刷刷的看了過來,對著韋猛怒目而視! 一旁的段怡,實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擺了擺手,“哎呀,你們拍馬屁也收斂一點。雖然我知曉自己本事厲害,但也沒有到言出法隨的地方,說死就死那等神通,我還沒有練會。”